北方不似南方那般温柔,昨日还是冷的刺骨,今日却是艳阳高照,所有的生命仿似一夜之间有了生气。“姑娘,外面的柳树都发芽了呢,”侍女不知端了什么东西进来,香的很“姑娘可否想出去看看?”
“你端来的是什么东西?”
阿秀扶起若一道“怎的这么香?”
“这是顾大夫给的,说是叫安神香,姑娘这几日睡的不安稳,点了这个兴许有用。”
“那你端到那边桌上,”阿秀指了指远处的案桌道“姑娘不喜欢香味,离远一点吧。”
“是,”小侍女将东西端了下去,阿秀转身看了看她道“姑娘这几日气色当真好了不少。”
“嗯,”她转身站了起来“顾岩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快了,往常顾大夫就是这时候来的,”阿秀将披风披到她的身上“虽是春天,但也是冷的很,姑娘还是多穿些。”
“不用,”若一脱下身上的白色披风“把药端上来。”
“是,”阿秀转身对着侍女摆摆手,侍女退下去拿了东西上来,阿秀端了过来笑道“姑娘如今吃药真是勤快的很,想必离复明不远了。”
“阿秀姑娘说的极是,”平淡无奇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顾岩笑了笑“若是所有的病人都像姑娘这样爱惜自己,不怕吃药,那岂不少受些苦楚。”
“开始吧,”若一却是没有搭话,自顾自的坐在垫子上不言语,清秀的脸更加消瘦,却是莫名的让人觉得疏远,从前只望着那张脸就会温暖至极,如今…“属下知晓,”阿秀对他微微摇了摇头,顾岩心中微微酸涩“那昔日活泼的女子当真是再不复存在,就如同他的烟烟一般。”
“姑娘这几日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顾岩扎了针灸道“再过几日就要泡药浴,我怕姑娘会不适应。”
“不会,”若一淡淡道“多谢顾大夫费心,我不怕吃苦。”
“顾大夫?”
嘴角微微挂上一抹苦涩“他与她何时竟疏远至此。”
“你这眼睛或许要一年的时间才可以康复,”他缓缓将针扎入道“姑娘可否能等得起?”
“嗯,”她长而卷曲的睫毛投射在脸上,平添一份柔和,若一只是无神的看着外面不言语。“带我出去看看吧,”屋子静谧的让人窒息,若一突然开了口,额前的东海珍珠婉转流光,也不似她脸上往日的神采“我还未见过北方的春季。”
“是,”阿秀脸上明显表露喜色,侧头望了望顾岩,顾岩却是看着她不出声,半晌道“没有王爷的旨意,姑娘怕是出不去。”
“我这就去求王爷,”凤兰提了裙摆就要出去,“不许去,”清冷的声音传出,若一皱眉道“不许去。”
“姑娘不是想去外面吗?”
阿秀上前道“不过只是求了王爷,要个旨意罢了,姑娘就让凤兰去吧。”
“不必,”依旧是淡淡的声音,她仿佛累极了一般“你们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阿秀姑姑,姑娘这样老待在梨苑也不出去,就算是个好人迟早也会憋坏的,”凤兰随手折了柳枝道“自从上次,我就再未见过姑娘笑了。”
“我们怎会了解姑娘的苦楚,”阿秀叹气看了看屋子“她那么爱孩子,突然间没了,任谁都会…”“王爷当真是…,”凤兰接了话正欲说下去,却是看到阿秀匆忙跪了下去“参见王爷,”阿秀脸色明显苍白一片“奴婢不是有意讨论…”“无碍,”莫子轩难得好脾气,一身黑衣衬得他更加的伟岸,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屋子“她现在怎么样了?”
“身子倒是没有大碍了,”阿秀道“不过在屋子里待的过久,怕是想出去散散心。”
“是了,”凤兰跪在地上道“今日姑娘还想出去转转,只是顾大夫说要求了王爷的旨意才可以出去,这不奴婢正想去求王爷。”
“那她有说可想去哪儿?”
他明显走上前去,脚步却是在离门口不远处停了下来,迎春花瓣落在他的肩上,他竟不知,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一,我们当真回不去了吗?”
“参见王爷,”顾岩诧异的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她如何了?”
莫子轩微眯着眼,逆光中他看不清他的脸,顾岩道“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只要按时针灸,眼睛也可以复明。”
“你辛苦了,”莫子轩道“今日本王要去狩猎,岚烟身子不爽,如今听你说她身体无碍,就带她出去看看吧。”
“属下知道了,”他起眼看他坚毅的后背缓缓离开,直至不见他才回了头笑笑“还不去为姑娘收拾收拾。”
“奴婢遵命,”凤兰笑着跑了进去,阿秀倒是稳重的多,福了福身道“多谢顾大夫了。”
“你快去为她收拾吧,”顾岩淡淡道“好容易可以出去一次,可不能扫了她的兴致。”
“顾大夫为何如此肯定姑娘一定会去?”
阿秀抬眼看他“姑娘仿佛并不太愿意与王爷有过多的接触。”
“你只管收拾好东西就是,”顾岩不再看她,踏步走了出去,玄清色的衣角被风吹起,迎春花随风而起,与他的发丝缠绕在一起。“王爷就在外面,”屋内顾岩淡淡道“可还记得我当日对你的允诺吗?”
“你…,”若一猛地睁了眼,顾岩却是镇定的取下针道“凤兰待会儿肯定会说你想去外面转转,到时你只需答应即可。”
“可是,会不会连累你,”若一皱眉道“那时我并未想这么多,如今想想,何苦要连累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既答应要带你逃出去,便不会食言,”顾岩将东西放好道“我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你只需信我就是。”
“我自然信你,只是…,”“没有只是,”他猛地捂住他的唇,温热的感觉让她一颤,顾岩轻声道“我从未告诉过你,当初是我给你下药的,”他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缩了缩。“若一,”他认真的看着他“无论你信我与否,我只想告诉你,我想弥补你,”伸到耳际的手终是放了下去“所以,你不需要对我有愧疚感。”
“记住,一定要答应去狩猎,”顾岩收了情绪淡淡道“若是以后可以,再不要来京城了。”
阿秀收了情绪转身回屋,这个季节倒也是很适合出去看看。“姑娘可否听到刚才的话了?”
凤兰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想让姑娘一起去狩猎,姑娘可愿意?”
“嗯,”若一睁了眼道“难得春日到来,若是不去,岂不可惜了,再者你们与我困在这四角的屋檐下看不到外面的天,如今正好带你们出去看看。”
“姑娘不必多想,奴婢们是心甘情愿陪着你的,”阿秀拾起地上的布衣碎片道“以后姑娘还是少看这些东西了罢。”
“知道了,”她捏紧手中的碎布道“把这些都烧了吧。”
“是,”侍女接过东西退了下去,若一转了身难得有兴致道“阿秀,这些日子还要多谢你为我周旋,陪我度过这漫长的日子。”
“还有凤兰,”她抓住她的手“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可是我是真的打心里感激你们的。”
“以后的日子里,我相信就算有再大的苦楚,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度过的。”
“姑娘,怎的突然说这些,”阿秀握住她的手道“人与人总是需要个缘分,我对姑娘好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使然。”
“就是,”凤兰从外面端了水果,又唤琅儿拿了点心进来,将盘子端到桌上道“当初一进梨苑看见姑娘就觉得亲切的很,那里还想得到害怕。”
“害怕?”
阿秀转了眼看她,瞧见她的神色不对,只是望着若一的银发不出声,心下已是了然“那些日子关于若一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怎的不说话了?”
若一无神的看着他们“为什么害怕我?”
“倒也不是害怕,”凤兰支支吾吾的回道“当初管家从役房选我们的时候香草可高兴坏了呢。”
“你这到底说的什么话?”
若一皱眉道“刚才还说害怕,怎的突然又说高兴?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怎会,姑娘不要多想,”阿秀拿了茶递到她的手上“凤兰是怕姑娘伤心,姑娘可否记得凤兰他们刚来的时候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传…”“原来如此,”她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两边的银发掉下来不少,竹叶簪子随风而动,投射到她的脸上,她清秀的脸庞令人心动“那香草为何会那么开心?”
“姑娘可能早已忘了,”凤兰笑笑“还记得当日姑娘来王府时王爷亲自将姑娘抱入府中,那可真真是在王府轰动一时了呢。”
“所以呢?”
她手中的茶杯明显抖了一下,连茶水泼在手上都浑然不知“这个足以让你们为我忠心?”
“姑娘,怎的如此不小心,”阿秀呵着气轻拭她的手,若一却是捏了捏她的手暗示她不要说话。“自然不是,”凤兰笑道“香草真的很傻,那日管家来役房选人,她听说是伺候姑娘便兴冲冲的拉着我来,她说她永远也忘不了姑娘脸上的干净眼神。”
“或许姑娘从不会知道,那天当王爷抱着姑娘进府的时候,香草正趴在地上擦栏杆,当她起眼的时候恰巧看到了姑娘,确切的说是姑娘的眼睛。”
“她说有这样眼睛的人肯定不是坏人,”凤兰微微叹气“所以自她临死都是想要保护姑娘,信任姑娘。”
“这就是香草为什么很愿意伺候姑娘的原因,”凤兰轻舒一口气道,抬眼望向若一,她只是安静的坐在垫子上不出声,良久她听到她平稳沉静的声音,如水一般“去收拾吧,明日陪我去看看香草。”
“是,”直到他们离去,榻上的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动作“爹爹,”她侧脸望向窗外“原本女儿以为就要孤苦一生,其实…是女儿错了,原来女儿也是有人爱的。”
“姑娘可否收拾好了?”
李赫带了一干侍卫站在门外喊道“王爷在正厅等候。”
“快了,快了,”琅儿像是雀儿一般的叽叽喳喳“姑姑,好了吗?”
“安静点儿,”凤兰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姑娘好不容易心情好点儿,若是因为你…”“凤兰,你进去看看还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阿秀使了使眼色唤她进去“你不必觉得委屈,”她笑着看向琅儿“梨苑毕竟不比平常的地方,姑娘常年吃药,总是听不得吵闹,凤兰不过是担心姑娘,你别放在心上。”
“奴婢不敢了,”琅儿怏怏的走了出去,阿秀叹叹气进去道“你该是收敛下脾气了,虽是新来的,总归是牡丹苑派来伺候姑娘的人,总不能让人落了口实。”
“我就看不惯她那样,”凤兰愤恨的折了朵花“每日有事没事就要吵着姑娘,上次姑娘刚午睡,她便在门口大呼小叫,说什么牡丹苑差人来请姑娘去听戏。”
“感情谁没听过戏似的,”“你还别说,我当真还未听过戏呢,”夹杂着笑意的声音从内室传出,若一摸索着竟自己走了出来“下次若有这样的好事儿,你们定要早早的告诉我。”
“都什么时候了,姑娘还有心思说笑,”凤兰瘪嘴道“姑娘身子虽是好了,但终究是伤了身,快披上披风。”
“凤兰说的极是,”阿秀替她细细的系好披风,又以轻纱遮住脸,连往日随意披散的银发今日也是梳了简单的鬓,两边各带了一只素钗,那钗上的蝴蝶竟如真的一般,被风吹起,活了一般的飞舞。“姑娘走罢,”阿秀搀着她走了出去,却是在她耳边低喃“出了外面,万望姑娘诸事顺心。”
“你…,”她吃惊得看着她,脚步明显顿住“你怎会突然这样说?”
“姑娘莫问,只是奴婢虽是贱口,但终归是为了姑娘好。”
“多谢李将军亲自来接姑娘,”阿秀抬眼望着外面的人道“还要多谢王爷对姑娘的厚爱。”
“走罢,”李赫笑笑“外面车马颠簸,姑娘还是多加小心才是。”
“多谢将军,”若一微微福了福身,便由阿秀搀着离开,那一头银发被风吹起竟美得不似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