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点将鼓起，头卯过后九个伍长到齐，今日乃是新任督长第一次升帐，谁敢勿了头卯。

莫无为也是早早到了点了卯，与各位伍长均是和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站立一旁。刚刚站好，一道阴厉的目光扫过，莫无为嘴角上扬，目光毫不客气会扫过去。

不出所料，那道目光属于王琳，此刻他脸上的淤肿已经消了不少，那目光扫过莫无为眼里的杀意犹如实质。

“督虞侯到!”

随着应士的一声清亮的报号声，帐帘轻挑，新任督长阔步挺胸走进大帐，并没有趾高气昂，反倒带着些许书生气的随意的说道:

“升帐!”

诸位伍长顿时直立右手拍击胸甲，齐声喊道:

“属下见过督长!”

新任督长唤作黄沐云，年方二十，剑眉郎目，棱角分明，虽无军中大将之威严，倒是不绰上位者的气势，此人出自上京卧龙院，熟读兵法却未曾执过兵，此次应是来边疆沾染一下马戈气息的。

“诸位，可有军情来报!”

第一伍伍长楚玉堂出列，拱手道:

“报督长，我一、二伍四名斥候放远骠昨日应是最迟归队日，至今唯有一人归还，报与督长定夺。”

楚玉堂乃是五年的老行伍，从军第二年就做了伍长，为人沉稳内敛，言出谨慎故而在一众伍长里都有威信。

大宁边军游骑军一伍十二人，主要执行三种任务。

一曰近巡，巡视大营三十里方圆的敌情，一般都是同出六伍，每伍横探五里。

二曰县马，巡视大营六十里到百里方圆敌情，两伍同出，如遇敌情一伍留探，一伍回报近巡。

三曰远骠，百里，相机而动，着便衣持黄边蓝旗十日一回，军情紧急可手执黄边蓝旗直入中军，可调动县马、近巡为其断后。

一般能作为远骠蓝旗的都是三年以上的老游弩手，新军游弩能出“县马”者，就算是佼佼者了。

黄沐云听了楚玉堂的话，眉角微蹙，沉声问道:

“楚伍长可知其它各督可有远骠丢失?”

楚玉堂再次拱手道:

“听闻一、三督各有远骠丢失，昨日我已将消息确凿。此一宗丢的远骠共十二人，具是能骑善射精明强干之兵。今日照例应再派远骠，只是这……”

“奥!竟有此事，诸位如何看?”

黄沐云环视大家，言语中看不出深浅。众人皆不多言。

督座旁边的王林此时也在暗自琢磨，莫不是这新来的督长是个白丁，对营帐之事不甚了解，我岂不是可以托他一把，卖个好与他。

想罢，他连忙抱拳行礼，低头甚是恭敬的回道:

“启禀督虞侯，在下认为外派远骠应为无事。我熟识草原常情，今年气候适宜，草长马壮，牛羊皆肥，草原狼群更是扩大了一倍，许是被狼群羁绊，我判断近几日必归!”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王林。那王林却宛然不知，正暗自得意自己的推论，满以为给这个不懂军情的年轻督长解了当下之围，必会得了赞赏。此后他算是可以在督长面前立住脚了。

那黄沐云听了他的一习话，脸上有一瞬间的怒意闪现，随即就恢复了正常，微微一笑说:

“嗯！有理！王副督果然博学，对于草原分析条条在理，远骠必是无恙。传本督令新任第三伍伍长石三领全伍人马远放骠马蓝旗接应一、二伍的探马回营!”

“啊！”

此言一出，第三伍伍长石三顿时惊呼出口，他原是州城一泼皮，王林高升后补了他的缺，得了个伍长。再混几年就给军医塞些银两就可以称病解甲，即可以得了朝廷安置，又可以有了新的身份。

他哪里能受得了远放百里的活，督长的话直接让他脸色苍白，他慌乱的看向一脸懵的王林，眼里充满哀求之色。

王林对于黄沐云的话也是感到意外，他可知道自己的那些弟兄是些什么货色，别说对付草原狼，就是这百十里的马上行军也得让他们散了架，心里顿时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他赶忙再次出班行礼道:

“启禀督虞侯大人，这第三伍具是新兵，按照我游赤军军制，远骠应具是老兵且为防止整伍损失，都是各伍抽调，这整伍新兵不足三月出远骠的军令却是近些年首次。还望督虞侯大人斟酌。”

黄沐云面无波澜，嘴角勾起一抹不为人知的狡黠，随口说道:

“王副督长此言差矣，本督早闻第三伍乃是新兵之楷模，历战燕戎骑兵百人未有伤亡，区区一个远骠更是不足为虑。不过……”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一顿，接着说道:

“不过王副督长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此次接应十二骑要深入草原，石伍长刚刚提拔恐难当大人，就麻烦王副督长亲自起一趟，相比携上次大胜之勇，必能马到成功！”

说道此处他一副对自己的决策十分满意的表情，一拍桌案，清喝一声:

“左右!取我在京里带来的好酒，本督破例违了军纪也要和王副督长喝酒壮行!”

随从随即拿了一个酒坛，拍了封泥倒了慢慢的两大碗，由黄沐云亲自端酒给王林，碰了杯一饮而尽。

王林苦着脸，脑子到现在都没转过弯来，本来是救石三他们，怎么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呢？

此时已是箭在弦上，被黄沐云抬得如此高度，又不能说自己是冒了军功，只能故作豪迈，一仰脖喝了美酒，抱拳带着石三所属的第三伍人马取了军需，打马出了辕门惺惺而去。

军账里，黄沐云见王林带兵走后，眼神里的狠厉之色顿现，说道:

“猪狗一样的东西，也敢贪墨军功。猪油蒙了心，如此不慧焉敢欺侮与某，自食恶果!哼！”

声音虽是不高却声声入耳，留在军账里的伍长心里的震惊无法言喻。只此一手大家再也不敢小看这位一身书生气的督长。

压住心里的怒气，黄沐云再次对众人开口道:

“诸位，半月前我游骑遭遇燕戎探马，近日我们丢了远骠，本督判断军情应是燕戎不日将兵进狼头，所有各位伍长需勤练兵丁，已备战事!”

“喏!”

众人齐声答道。

看到大家的精气神，黄沐云点点头，挥挥手道:

“楚玉堂和莫无为留下，其余人退账!”

升帐完毕，各伍长相继退下，黄沐云独留莫无为与楚玉堂在军帐，上了香茶，屏退了左右，他一脸和善，笑呵呵的道:

“楚伍长乃是军中老兵，这位莫伍长更是新晋悍卒，两位对军情如何看，帐中已无外人可否坦诚相告!”

楚玉堂依旧是老神在在，并不多言，那黄沐云则看向莫无为。

莫无为直视他的眼神，不卑不亢的随口说道:

“两军对垒，先斩蓝旗，督长看的透彻啊！”

楚玉堂深以为然的点头，看向莫无为的眼神已经有了好奇。原本他对这个为了手下兄弟不惜暴打顶头上司的少年只是稍有佩服，现在他对于莫无为对战场态势的精准简练的分析更是觉得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