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夫尔雅连头都没有回，只是侧了下眸子，“你下去吧。”

钦容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毕竟刚才是那么近，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成功了，现在仅仅只是这个女人在这里站了一会儿，王上便让她走？“王上！”

她似是还有话想说，夫尔雅却根本不再搭理，只是重新将目光放在了顾青岚身上，“寡人有事问你。”

“……”虽然不知道夫尔雅究竟能有什么事情问她这个小小的侍女，但顾青岚如今也不可能忤逆他，于是只能道：“是，王上请问。”

本以为夫尔雅宁愿是放弃了方才与钦容的……好事，反而找她说要问些什么，那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她甚至还十分警惕来着，谁知二人交谈了是一会儿。顾青岚咽了口口水，“是，夫人她近来一切都好。”

竟只是找她来问些有关颜夫人的事，无非就是些起居生活之类，倒是全然没想到像夫尔雅这般的人会去这般关心一个女人的日常生活之类，这一点顾青岚还是挺意外的。但是无论面前的男人表现的再如何深情，只要一想到灵蕊的一切遭遇，就又忍不住对他现在的模样嗤之以鼻。不过表面上还是老实恭敬的回答着眼前人的问题，直到对方开始将话题转向了临朝。还有……“你来金戈之前，在临朝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颜夫人也曾经问过她，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什么家族流放之类的话，如今就也顺着一五一十的同夫尔雅回答了，但夫尔雅毕竟不是颜夫人，这个男人看上去有着猛兽般的力量，却也同样有着蛇的狡诈，就算如今看上去十分平静，却根本不知他喜怒无常的情绪下一秒又会转变到哪里去。所以只要是在这王庭中侍奉的人，不，应该说整个金戈的人，对他们这位王上，都是处于又惧怕，却又不能失去他的心态。毕竟除却他之外，又有谁能做到将羌族那些零散的所有部族全部整合成一个完整的王国，强大到甚至连曾经称霸中原的临朝都能与之一战的国家。听了顾青岚的回答，她自认为自己也算是声情并茂了，不过夫尔雅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如今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团已经燃尽了的灰烬，连带着那双眸子都泛着些许的灰。这种反应着实让顾青岚有些忐忑，直到夫尔雅淡淡的嗯了一声，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她百思不得解其意，究竟是另有深意还是随口回答。曾经她在阅读史书时，当那些猜测帝王心的人都只是在阿谀奉承罢了，当真会有人对着别人的一言一行都如此琢磨着。如今她算是明白了，当一个人足够令人惧怕的时，那他说的每一句话，的确值得深思，毕竟关系到的不止是对方话中的意思，更是自己该如何行动。正当顾青岚犹豫着要不要把话题从自己身上重新引回颜夫人那里，毕竟她的身份只是个日夜侍奉颜夫人的侍女罢了，如今和夫尔雅谈论自己着实古怪。谁知夫尔雅突然开口道：“你会骑马吗。”

顾青岚愣了下，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会还是不会，但再三斟酌之下，不会装作成会，其实反倒不难，但会装作不会，却没那么简单，不经意间就会露出破绽。于是便答道：“回陛下，奴婢会一些。”

“好。”

“去跑马场吧。”

他突然站起身。“什么？”

顾青岚这次是真的呆住了，脑子里飞速的运转着，思量着对方的意思，“颜夫人眼下正在歇息，若要跑马，要不要等她醒了……”没等她说完，夫尔雅便打断了她，“寡人让你去。”

一直到双眸中皆是辽阔到一望无际的草原时，顾青岚都还没搞明白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又是怎么到这里的。看着身边的夫尔雅，她一直保持着点头哈腰的卑微姿势，但夫尔雅却对这些全无所谓，只是昂了昂头，用下巴点了点他面前的马厩，“挑一匹。”

马厩旁的那马夫看见夫尔雅倒是不像其他人那般惧怕，反倒是道：“王上今日要跑马。”

夫尔雅没说话，但是不置可否的意思。那马夫看了眼他身边的顾青岚，哈哈大笑一声，“王上打算带中原女人跑马。”

“到时候小心摔断了脖子。”

这羌族马夫留着如马鬃般的胡须，一副爽朗的模样，虽说的话不怎么吉利，不过倒是没什么恶意，同那些看不惯外族的羌族人不同。夫尔雅只是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她会。”

“她会骑马？”

马夫这次总算是正眼上下打量了下她，“细胳膊细腿的。”

“我可是听说中原女人连家门都不能出，哪里会骑马。”

这次夫尔雅没有再回答他，只是对顾青岚再次道：“挑一匹。”

顾青岚看着面前马厩中的这几匹一看便是上好的骏马，夫尔雅二话没说那马夫就已为他牵上了一匹黑马。那黑马高昂着头，架大骨细，肌肉却十分丰满，鬃毛被日头照着，像会发光似得，而那双眼，光是眼神就一副睥睨天下之势，简直随了他的主人。当真是一匹好马，就算是在这些明显是精心饲养的马匹之中，也可称王了。马夫虽对个中原女人骑马一事觉得颇为不可思议，不过还是等着顾青岚挑选，见她只是看，却并不选，不由上前来道：“哎，小姑娘看不懂马，我可以替你选。”

说着指了指一旁道：“喏，你看那匹母马，生的好看，通体纯白，正巧是中原来的，最重要的是性情温顺，任由你是搓扁揉圆，也不当给你甩下来的。”

顾青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马躲在马厩一旁，看上去的确是如马夫所说，一副怯生的模样，但……不知为何，看着那匹白马的双眸，她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明明只是一匹牲畜罢了，可偏偏她从中感受到了些许隐藏着的情绪，是愤怒，不屈？即使那匹白马已经躲避到了一角，可附近那匹棕黑色的马依旧不屈不挠的时不时点一下它的头，弄得它甚是烦扰的样子。倒是有趣。想到此，顾青岚本对这匹所谓温顺的马没有什么兴趣，毕竟这种马往往也意味着没有好胜心，若是骑着玩玩也就罢了，真去跑马恐怕胜不过任何人。但这一次她并未另择其他。马夫替她上好了鞍具，夫尔雅已经上马，正在马上俯视着她，“好了吗。”

大有一副要同她比试似的模样。当初她都能驭马从岩壁而下，如今奔驰在平原之上又有何难。虽是不知夫尔雅突然哪里来的兴致。感受着这白马在她身下时的动作，它似已是很久未有过这般驰骋了，一开始速度落下夫尔雅好一阵子，顾青岚本也没想着赢，所以也并不在意，谁知不知是怎个回事，眼看距离落下的是越来越大这马竟突然嘶叫了一声。而后便全力追赶了起来。突然之间的加速度令顾青岚差点没能稳住身形，幸好她夹紧了马腹，这才没被摔下来。夫尔雅用余光看见了身后紧追不舍的那抹白，眼中闪现出了刹那间的意外，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速度放缓了些许。这一阵子便使得顾青岚很快追赶到了他的身侧。顾青岚有些不快，不知是这快意驰骋，亦或是此处的草原实在辽阔，令她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如今身在异国他乡的王庭，面前的是这里的君王。“王上为何相让？”

她忍不住道。夫尔雅看了她一眼，“你的马，不行。”

他只轻飘飘的说了这寥寥数字，再次挥动缰绳，霎时间便将距离甩了开了。也不知是这白马听懂了他的嘲讽还是怎的，眼见好不容易追上的对手仅仅只是一下便再度将它甩开了去，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便开始加速。这一下弄得顾青岚的胜负心忍不住也被这马给提了起来，想来它在那马厩之中，就像现在的她一样，身为异族，被看轻，被当做无用之物驱使，但偏偏，谁又能知道，在这唯唯诺诺的外表下，一样有着雄壮的野心。她一声高呵，驭动缰绳，马蹄奔踏着扬起了尘土，一阵飞驰。竟是就差一点，便能够追上夫尔雅了，眼看如此，她也上了头，不管不顾的向前冲去。然而突然之间，只听胯下的白马一阵嘶鸣，抬起了前蹄，似是踩到了什么，亦或是被什么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