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翌琛道:“将军说的,也正是我今日对大将军说的。”
黎木樨点了点头,“他没听。”
“……”许翌琛沉默片刻,还是笑出了声,“将军果然了解他。”
黎木樨道:“他是想趁此机会,让楚国以为大燕没有准备,却在进攻时突然发现大燕早有准备,在楚国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时候,反打楚国一个措手不及。”
“不错,大将军的确是这么说的。”
黎木樨道:“他还想,若这一战能够乱了楚国军心,或许我们还能趁机收复一些失地回来。”
许翌琛微微向后一靠,看了黎木樨半晌才道:“将军如此,真让我觉得,好像这主意是大将军早与将军商量好的。”
黎木樨笑笑没说话。她知道这是许翌琛的玩笑,没必要在意。许翌琛问道:“只不知,此事,何解?”
黎木樨沉默良久,对于这件事,她也早有预料。两军交战,互设暗子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而最近这段时日,大燕也的确是多事之秋,若她是楚国一方,也会建议现在攻打燕国。对于陆鹤羽从不避战的作战方式,她也在前世就早有耳闻,如今陆鹤羽做这个决定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只是如今朝中不稳,文武不和,粮草不够,陆鹤羽身体状况又十分堪忧。天时地利人和只占了地利,实在不是正面交战的好时机。许翌琛道:“忠武将军,若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黎木樨摇头笑了笑,“下官如今双目失明,既无法参与朝政,也无法上阵杀敌。”
答了,又等于没答。许翌琛皱眉道:“将军!”
黎木樨不语。许翌琛无法,只能道:“我与将军相识虽不足两载,但我自认还算识人,将军有勇有谋,更难得的是,将军刚柔并济。”
叹了口气,许翌琛继续道:“大将军虽骁勇善战,多谋善断,但他作风太过刚猛,从不懂得暂避锋芒,无论是为官还是打仗,大将军都太过刚直,将军可要知道,过刚易折。”
黎木樨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好似许翌琛说的胡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受教了。”
看出黎木樨是对自己还有防备,许翌琛叹气道:“将军,就算将军不考虑此战胜败,也要考虑,万一大将军败了,失了土地,行伍之人尚能撤退,可那片失地上的百姓又将如何呢?将军是从楚国来的,应当知道如今楚国暴政下百姓的日子何其凄苦?将军,百姓何辜啊?”
许翌琛说到最后,声线都有些颤抖。黎木樨却并没有任何动容之意,只淡淡的开口,“所以,丞相希望我怎么做呢?”
许翌琛道:“劝劝大将军,这一次,不能开战。”
黎木樨微微勾唇,“若是不开战,丞相对此事,可有解?”
“这……”许翌琛轻轻叹息,他在出宫到回府这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不然也不至于一路都愁眉不展。不等许翌琛回答,黎木樨继续道:“更何况,陛下和丞相都劝不住大将军,黎木樨一个瞎子,又能做什么呢?”
许翌琛皱眉道:“若是将军劝阻,大将军必然会考虑的。”
“呵”,黎木樨轻笑出声,“丞相未免太看得起我。”
许翌琛直接起身对黎木樨拱手施了一礼。“将军,若将军真能劝阻大将军,于国于民,将军都是当之无愧的大功臣,翌琛,拜托了。”
黎木樨听到衣袂摩挲的声音,光听声音变化的位置也能推测出许翌琛是在向自己行礼,一国丞相对官职远低于自己的官员行礼,倒是的确“礼贤下士”。黎木樨“为难”的蹙了蹙眉,却好像并没有发现许翌琛在对着她行礼,只叹了口气道:“只怕木樨也是,有心无力啊。”
许翌琛道:“有心就好,只要将军去劝劝大将军,无论结果如何,这恩情翌琛一定记下。”
想要让人帮你办事,自然不能让人家担责任,许翌琛为官这么多年,自然懂得这个道理。黎木樨终还是“勉为其难”的道:“丞相如此忧国忧民,木樨岂有袖手旁观之礼?”
说完,黎木樨起身道:“我这就去一趟大将军府,不管如何,我自当尽力而为。”
许翌琛道:“将军大义,翌琛多谢。”
说完,许翌琛让人请来小荷,又亲自把黎木樨主仆送到黎府马车上,目送马车在雨幕中离开。回了府中,许翌琛这才有时间去吃早饭。这时许夫人才过来,一边给许翌琛捏着肩膀,一边笑着问:“相爷刚刚与忠武将军谈的不愉快吗?为何看起来不开心呢?”
许翌琛叹了口气,拍了拍夫人给他捏肩的手,将人拉着在身边坐下。“这黎木樨不愧出身桃谷,半点不肯吃亏,我本以为今次告诉她朝中之事便还了她因咱们府上的人而中毒的债,哪知道那小妮子转手又要了我一个人情。”
许夫人没忍住笑了出来,“是吗?她竟然能把相爷算计了?”
许翌琛点头道:“是啊,而且她根本不屑用阴谋,只用阳谋,便让我不想欠这人情,也不得不欠。”
许夫人道:“那相爷是因为她对你用阳谋而生气?”
许翌琛失笑道:“怎么会?”
顿了顿,他神色有些哀伤,“我只是,突然在她身上,好像看到了,沈丞相的影子。”
许夫人闻言也是面有哀色。他们夫妻本是先丞相沈云笙做媒撮合的,两人对沈云笙自然也都心存感激。可如今斯人已逝,这世间早已物是人非。……马车上,小荷问道:“小姐,我们回府?”
黎木樨摇头道:“不,去大将军府。”
小荷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小姐竟然想通了,愿意去见大将军了?当下小荷有些高兴的道:“小姐,你愿意接受大将军了?”
黎木樨听着车外落雨的声音,闻言沉默一瞬,而后收敛心绪道:“以后不准胡说。”
小荷一直跟在黎木樨身边耳濡目染,加上本身就聪慧,自然能听出黎木樨的弦外之音。她眼中的光暗淡下去,因着黎木樨看不见,她也没有掩饰脸上失望心疼的神色。黎木樨虽然可以根据声音去推测身边的情况,可毕竟眼睛看不见还是有很大不便,故而她没能察觉到小荷的情绪,只继续开口道:“我是在阻止他,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