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如此敌对意味十足的话,瓦剌王子的面容也是一下阴沉起来。 他眼神扫向说话的武将,忽然又释怀一般,坐下后笑道:“在下知道,中原人喜欢修建坚固的城池,这一点,确实不是我们草原上的人所喜欢和倚仗的。 这位将军如此信奉这些石头构筑的城墙,正好在下此前读你们中原的史书,对于诸如‘燕云’、‘靖康’、‘崖山’等语,不甚理解,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瓦剌王子此话一说,在座的所有人,基本都面色一变。 因为瓦剌王子所提出的几个词汇,基本都代表着一场草原游牧民族对中原大地发起的战争,而且无一例外,全是中原惨败,甚至是耻辱一般的惨败。 他这么说,分明是讽刺,中原人所倚仗的坚固的城墙和关隘,在草原铁蹄之下,根本不堪一击。 “你!!”
那先发言的将领虽然不读书,但是身为军中将领,这些意义深重的词汇还是听过的。就算他还不甚理解,只从众人的反应,也知道他是被嘲讽侮辱了。 立马站起来,想要用拳头讲道理。 “朱参将!”
吴世维沉声低喝,随即看向瓦剌王子的面色也不善起来。 为了顾全大局,他没有多言,只是冷冷的扫了一眼座下众将。 得到他的示意,底下立马有人哼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中原王朝,传承已有数千年之久,其间征伐、抵御过外族不知凡几。 王子殿下只知道我们几次败绩,却不知道,几千年来,有多少心怀叵测的异族,已经或是被我王道教化,或是被消灭。 即便是你们最为骄傲的大蒙古国,不也是仅仅几十年之间,便烟消云散,瓦解冰消? 再看你们瓦剌,虽然自号蒙元正统,如今却也只能匍匐在我大魏之下,苟活图存罢了! 否则,王子您,又何以至此?”
此人一番话,端的是说的瓦剌王子脸色难看至极。 前年冬,鞑靼联合瓦剌出兵进犯大魏边关,虽然后来瓦剌王见势不妙,及时向大魏朝廷表达了投诚归顺之意,进而决定派遣使臣继续与大魏修好。 而大魏朝廷出于各种原因考虑,也愿意接受瓦剌王的投诚结盟之意。 这才有了他南下大魏京都之举。 从表面上看,瓦剌派遣使臣至大魏京城议和结盟,而非大魏派遣使臣去瓦剌王庭议和,这足以说明,是瓦剌王庭在向大魏朝廷示弱。 这一点,他无法辩驳。 因为不认识底下的人,他只能看向吴世维,冷声道:“贵方如此羞辱我瓦剌,难道是对于双方结盟之事,并不认可,想要再次挑起战端? 只怕,到时候后果,不是在座的诸位可以承担的。”
吴世维先是赞赏的看了一眼自己麾下之人,然后才笑嘻嘻的对瓦剌王子道:“王子您误会了,他只是一时口误,绝无侮辱贵方之意。 此次结盟,乃是瓦剌王上书求和,我上国皇帝陛下也已经应允。 如此大事,岂是我等敢违背的。 一看王子殿下就知道是个明理大度的人,自然不会与我们这些粗人一般见识,是吧?”
瓦剌王子面色阴沉,吴世维却只是无奈的摆摆手。 终于知道面前这些人是不会卖他这个王子的账,因此端起酒杯,一口饮尽,而后道:“吴将军的酒,在下喝了,告辞!”
“这就走了?难得良辰,王子不留下来看会儿戏?”
瓦剌王子并没有再理会吴世维,而是走到贾琏身边。 贾琏见状,倒是起身示意了一下。 瓦剌王子道:“自我离开王庭,已经过去太久的时间,我也颇有几分归乡的急切之意。 另外,算算时间,我父汗派来迎接公主的人马也快要到了。 所以,还请贾将军休整好之后,尽快动身。”
贾琏道:“在下这里倒是没什么,随时都可以动身。只是公主千金之体,随军两个月,已经实在劳累疲乏。 所以我已经请示过公主,将会在此暂歇两日,并补充必要的物资。 还请王子见谅。”
“嗯。”
似乎觉得只两日没什么问题,瓦剌王子点点头,直接走了。 这一刻,贾琏隐隐察觉,之前表现的有君子之风的瓦剌王子,居然多了几分桀骜之意。 对他,似乎也不比之前尊重了。 难道是怪罪他方才不帮他说话? 开玩笑,身为大魏的臣子,在这种问题上,帮着外族人,怎么可能。 没帮着怼你,都是看在马上要踏入你的地盘,不愿意得罪你罢了。 方才贾琏就看见,项贺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大概也是想起他还要进瓦剌王庭,所以才住了嘴。 否则,这个京中礼部出来的官,保准比那副将更会“讲理”。 “不过一个小小蛮邦王子而已,他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迟早灭了他丫的!”
“还有,有些人作为我大魏的臣子,陛下钦点的钦差,竟然对一个外臣如此服帖……” “嘘,你们也要理解,人家毕竟是要去瓦剌王庭的,这要是把人给得罪了,到了别人的地盘,自然就不好处了。 人家可不比咱们,出身金贵,自然比咱们爱惜自己的性命,不敢得罪人。”
果然是粗鄙武夫,竟然就把火烧到他身上来了。 夹枪带棒的,故意说的那么大声,生怕他听不见似的。贾琏摇了摇头,继续吃酒,充耳不闻。 吴世维故意看了看贾琏的反应,然后才压手呵斥道:“休得胡言乱语!再敢对钦差大人无礼,休怪本将军法伺候!”
又转头对贾琏告歉道:“还请贤侄不要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都是一群不知礼数的家伙。”
贾琏摇摇头,举杯笑道:“吴世叔多虑了,各位将军本来也没说错。 都要到别人的地盘了,自然要谨慎小心一些。 在下觉得,这比多习几篇兵法,多练几年拳脚,都要有用的多。”
众人没料到贾琏不但不生气,还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一时间,嘘声戏谑者有之,暗暗敬服者有之。 吴世维越发看贾琏觉得顺延,举杯相邀道:“哈哈哈,难得贤侄还是一个如此有趣之人。老夫与你,真是相见恨晚。 来,今儿一定要陪我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场,我们不醉不归!”
…… 京中。 兰台寺后衙,林府。 骤雨初歇,紫鹃看黛玉静悄悄的坐在窗边欣赏寒月,恐其受凉,忙找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的鹤氅,给黛玉披上。 冷不然发现黛玉的小脸上,带着一行清冷,忙关切的问道:“姑娘,怎么了?”
黛玉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紫鹃想了想,猜测道:“姑娘可是在担心琏二爷? 姑娘放心吧,连老爷都说了,琏二爷此行虽然走得远,大抵是没什么危险的。 不过差事办好了,也就回来了。”
黛玉瞅了紫鹃一眼,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近来她常常做噩梦。 梦中刀光剑影,漫漫黄沙中,尸骨成山。 而这个时候,她总能看见贾琏一身带血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将她吓醒。 她实在很担心很担心,担心自己的梦境成真。 紫鹃随意的安慰几句,又说道:“姑娘,今儿老太太又派人来了,说是明儿派人来接姑娘回去。 依我看,老太太是真的想你了。 你就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又何必定要和宝二爷怄气呢。 姑娘也知道,宝二爷对姑娘,是决计没有坏心眼的。 老太太这么急着要接姑娘回去,必定是宝二爷在老太太面前撒娇哀求的,姑娘就看在他对姑娘的这份心,也该宽容一些才是呢。”
“谁和他怄气了。”
黛玉噘嘴回了一句,然后又是一叹。 确实该去看看贾母,看看三丫头她们了。 这段时间在家里,也确实够无聊沉闷的。 之前几次贾母派人来接,都以她身子不好,或是林如海不舍,给推拒了。 此番若是再推脱不去,只怕贾母该疑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