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昭仪虽然如今得宠，但是先前毕竟是得罪了楚贵妃的，这体面还能维持几日都不知道，她们绣房自然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去掺和这些事情。方嬷嬷与殷嬷嬷说了这些事情之后便转身去忙别的事情了，太后寿诞将至，绣房也算宫里是最忙的地方了。此时陆长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会在兀自低着头绣面前的万寿图。她平日里为人虽然看着偏执，但是一到了正事上也是绝不含糊的，她如今年岁虽然不大，但是绣工却比一些资历深厚的绣女还要精绝，普普通通的一个篆书寿字，也能让她绣出一种特别的韵味来。就在这个时候，陆长离面前的锦缎上突然投下了一片阴影，陆长离一转头，便看到脸色不甚好看的殷嬷嬷。“嬷嬷？”

陆长离疑惑的唤了一声。殷嬷嬷此时面色着实是有些阴沉，那张苍老的脸也透出几分森然的神情来。若是一般的秀女瞧见殷嬷嬷是这样的脸色，此时必定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但是陆长离却是向来不怕的，所以也只是对着殷嬷嬷笑了笑，说道：“殷嬷嬷寻我，可是有事？”

看着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殷嬷嬷的脸色又愈发的沉了几分，“你跟我出来。”

“啊。”

陆长离随意的应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针线便跟着殷嬷嬷走了出去。一直到绣房旁边游廊底下的一个角落里，殷嬷嬷才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看陆长离，一双苍老的眼睛里有几分风雨欲来的意味。“昨日夜里你去了哪里？”

陆长离没想到殷嬷嬷找她竟然是为了问这种事，于是笑了一声说道：“昨日我已经同嬷嬷讲过了，傍晚时候回绣房时遇上了林昭仪，有幸能同林昭仪说几句话，所以才回的晚了一些，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殷嬷嬷瞪了她一眼，“我且问你，昨日里林昭仪承宠，可是与你有关？”

宫里的消息很好打听，殷嬷嬷知道昨日陛下应当是没有翻牌子的，但是却莫名在林昭仪宫里睡了一宿，其中必然是有问题的。现在后宫里很多人都在猜测是林昭仪使了什么手段，但是殷嬷嬷昨夜里是听陆长离提起过她遇到林昭仪的事情的，所以总觉得这件事情跟陆长离脱不了干系。林昭仪承宠？陆长离眸光微微的闪动了一下，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并不如何惊讶，而是慢悠悠的说道：“嬷嬷说什么呢，主子们的事情，岂能容我一介小小的绣女插手？陛下要宠幸谁是陛下的意思，怎么会与我有关系呢。”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陆长离十分的随意，连神情都不带掩饰，殷嬷嬷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件事必然是跟陆长离有关的，于是脸色更加的难看起来。“你竟还知道这些！”

殷嬷嬷似嘲似讽的说了一句，“我原以为你是当自己有九条命！”

“嬷嬷说笑了。”

陆长离抿着唇笑了笑。她昨夜里的事情自然是任谁也不能说的，就算是殷嬷嬷，也绝对不会想到陆长离竟然真的敢算计到陛下的头上。殷嬷嬷知道她的性子，所以也没有多说，而是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之后问道：“听闻近几日你都没怎么吃东西？”

陆长离性子有些孤僻，绣房之中除了绣蕊之外，陆长离和谁都不甚亲近，就连用膳的时候，也少见她的身影，时日久了，殷嬷嬷自然也是知道了的。闻言，陆长离不禁扬了扬眉，难得笑得一脸讨巧，“嬷嬷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听她这样打趣，殷嬷嬷的脸色也没有缓和，而是沉声说道：“你消瘦的有些不像样子了，这宫里日子艰难，若是哪天身子垮了，想要求医问药怕是麻烦。”

在宫里就是这样，宫女太监生病了，求药倒是好说，只要有银子多半都能办到。但是一旦生病，手里的活计确实没法做了，这样一来难免摊到别人头上，若是遇上头顶管事刻薄的，说不定就直接挪到安乐堂等死了。陆长离在入宫的时候就比旁的宫女要消瘦许多，如今不过几日的功夫，身上更是清减了不少，就连身上的衣裳也不甚合身，一眼看上去显得空荡荡的。眼见着陆长离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殷嬷嬷却是无端升起几分恼怒来。不过对于这些事情，陆长离心中是有数的。她笑着对殷嬷嬷说道：“我总觉得，身上常带三分饥和寒，人才能格外清醒。”

殷嬷嬷目光直直的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看的陆长离浑身不自在，才莫名的开口说道：“你……还是身子要紧……算了，你是个万分聪明的，想必心里也有成算。”

殷嬷嬷是什么人？单单是她在宫里过的日子，就比陆长离的年岁翻上几番还要长，就算是一开始不知道陆长离这样做是为什么，此时也多少有些明白了。她历经两朝，在这宫里见过许许多多的主子娘娘，所以也能够看出来陆长离容貌应当是极为的不俗，就算是如今因为消瘦而损去了多半数，但是那双眼睛当中却依旧能够显出一股子灵气来。容色姝众却又身份低位，这样的人在宫里是最待不下去的。也好在陆长离能够清晰地看明白这一点，若是故意扮丑难免会被人揭穿，到时候总会让人觉得居心叵测，倒也还不如这样，任谁也看不出破绽来。“多谢嬷嬷关心。”

两个聪明人说话，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便能意会，所以陆长离只是对着殷嬷嬷笑了笑，在心里也记下了她欠殷嬷嬷的许多人情。其实在从前的时候，陆长离是很贪吃的，因为家里富足，所以在衣食住行上都挑剔的很。大陵朝在开国之初的时候奉行士农工商、商人最为低贱，但是如今几百年过去，很多条条框框都已经松动，地方官被当地的豪商压制的动弹不得的也不是没有。陆家是江南之地的丝绸大贾，单独拎出来似乎是很上不了台面，但是家资颇丰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