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陆长离将装了银票的荷包塞给她的时候，殷嬷嬷便发觉了陆长离的眼神，简直是和当初的宸妃娘娘一模一样。这样的人，本不应该在宫里的。这宫里的天太黑了，没有随波逐流的本事，只凭一双明亮的眼睛是走不到头的……陆长离的眉头微微一皱，不禁问道：“那……宸妃娘娘是怎么死的？是真的疯了么？”

闻言，殷嬷嬷摇了摇头道：“有人要她疯，她也便疯了，有人要她死，她也便死了，在宫里万事都是不由己的，尤其是太聪明的人。”

陆长离目光微深，总觉得宸妃娘娘的事情里恐怕是有内情。若是宸妃娘娘真的如同殷嬷嬷说的那般聪明，又怎么可能会在出巡的时候被匪徒吓得疯了？不过这些陈年往事与她无关，陆长离也并不想去深究。殷嬷嬷知道离宫的事劝不住她，于是便也只得退了一步说道：“你若是非要留在宫里，那便留在宫里，只是……万万要离高座上的帝王远一些，那帝王之爱，从来都是那镜中花、水中月，你搭上一辈子，于那人而言不过是轻如鸿毛罢了。”

“嬷嬷想什么呢。”

陆长离扯了扯唇角，说道：“我陆长离从不吃人家剩下的。”

她父亲为人风流，自从母亲死后，父亲的小妾一个一个的进门，陆长离从小到大都冷眼看着，看着这些女人为了争抢一个男人每日里争来夺去勾心斗角。在那时候陆长离便时常在想，她们到底是争什么呢？她父亲那样的男人，到底值什么？竟让她们日日夜夜的去巴望，一个个不惜豁出命去也要去抢？后来被陆长离才明白，那些女人那里是在争她父亲，她们争得不过是自己的体面罢了。在后院里，得宠一些的便体面一些，不得宠的有些甚至是过的连下人都不如。陆长离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觉得这些实在是可笑，自己的体面不倚仗自己，却要去求一个男人的施舍，更可笑的是，这个男人还不是自己的，而是许多人的……若是世间男人都是这样的话，她倒是宁肯一生不嫁。“长离！”

殷嬷嬷没想到一个不注意陆长离竟然就说出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顿时惊了一下，连忙警告了陆长离一声。陆长离倒是浑不在意，嗤笑一声，语气里略带着几分嘲讽的说道：“我倒是觉得，宫里的石榴殿与我们江南的红楼无异，都是迎来送往……那红楼里的姑娘，倒是过的如帝王一般风流快活了。”

宫里的石榴殿是陛下召幸嫔妃的所在，而红楼则是风尘之地。将堂堂一国之君与风尘女子比做一起，古往今来，陆长离怕是第一人。殷嬷嬷再次瞪了陆长离一眼，索性这里没有什么人，“你若是还想要在宫里活得长久，便好好的管住了你这张嘴！若是那一天再撞在谁的手里，可不一定会有上次那样好的运气。”

“我倒是听闻当年宸妃娘娘曾经当着先帝爷的面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言，嬷嬷说我性子像当年的宸妃娘娘，便是也知道我的性子了。”

“你！”

殷嬷嬷向来是说不过陆长离的这张嘴，于是便也只得长叹了一声，转身走了。陆长离笑起来，只是那笑却怎么都有一种悲怆在里面。殷嬷嬷说的，她岂会不知道？只是她大哥死在这宫里，秀蕊也死在这宫里，她实在是太恨了……她没有本事能做到憋在心里不动声色，若是连说都不能说两句的话，她恐怕真的会发疯。说是她要查出害死她大哥的凶手来，但是焉知她不恨这座皇宫的主人呢？若是陛下能够再清明一些、再睿智一些，是不是他大哥就不会枉死了？虽然陆长离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很没道理，但是有些事情就是没有道理的，就像是她那么好的大哥，却偏偏死在了这座吃人的皇宫里。陆长离抬手抹了抹眼睛，就在一转头的瞬间，却瞥见了门口处的一道白色身影。见状，陆长离当即就是惊了一下。因为她的眼睛里还带着一些水泽，因此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只是看那通身的气度，她便也知道是谁了。“云三公子怎么来了？”

陆长离脸上多了一抹笑容。说着，陆长离便站起了身来，顺便将搁在绣架上的二皇子的常服给收了一下。若不是方才云锡看到了她脸上仿佛疯癫一般若哭若笑的表情，定会被陆长离给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