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夜。阿祭回到之前让顾灵渊等在那里别走的地方,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念头。为了能尽快找到顾灵渊,阿祭咬了咬牙,闭上眼睛,直接开始燃烧先天元气,全方位搜索顾灵渊的具体位置。所谓先天元气,即人的先天寿命,一旦消耗就很难再恢复过来。阿祭并不擅长找人,只能用这种无法弥补的笨办法。因为她知道,既然殷煊连影卫团都派出来了,就必定不会吝啬另一支杀手团,如果不尽快赶在那帮变态前找到顾灵渊的话,只怕届时她看到的就只剩一堆碎肉了。那么,顾灵渊现在的位置是在……“梦香楼?!”
阿祭猛的睁开眼,失声叫道。与此同时,梦香楼外,顾灵渊被几个壮汉架出来摔在大街上,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大妈手摇香扇一扭一扭地从里面出来,朝他啐了一口。“呸!臭小子,没钱还敢在老娘的床上撒野,也不打听打听我梦香楼是什么地方!放眼整个昼国,还没人敢上了老娘的床,提起裤子就想走的!小的们,给老娘往死里打!不把这个负心汉打出屎来,老娘就不姓梦!”
“可是孙梦娘,你本来就不姓梦啊。”
一个憨厚的壮汉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卧槽!少废话!先把这小子打一顿再说!”
大妈指着地上的顾灵渊,跳脚尖叫道。等阿祭赶来时,顾灵渊已经被打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了,躺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还真是多余了,就算被那帮变态找到了顾灵渊,只怕也不会相信当初叱咤风云的灵皇大人变成皮影人后竟是这副德行。“死肥婆!都说了老子只是暂躲一下,你那一身脂肪老子才没兴趣呢!”
顾灵渊一边挨打一边愤愤不平地喊道。话音刚落,那些壮汉就一个接一个地闷声倒下去了,身边多出一个红影。顾灵渊睁开眼看着一脸苍白的阿祭,无奈地笑了笑:“唉~你这女人还是阴魂不散啊,这都能被你找到。”
阿祭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冷淡地说道:“药买来了,我们走吧。”
说罢,把瓷瓶丢给顾灵渊,然后转身走了。顾灵渊坐起来偏过头看着阿祭背影,调笑道:“你该不会吃醋了吧?拜托,老子就算瞎了眼也不可能看上那种货色吧,要不是中途冲出来一帮怪人,二话不说就……”“好你个负心汉!我……”听到顾灵渊的话,孙梦娘气得脸色发青,正要还嘴,被阿祭淡淡的一声眼神扫过来,硬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眼看着阿祭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负心汉带走,孙梦娘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凉。好、好可怕的女子!孙梦娘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在她看来,这个女子不过是个白银玄灵修,若是更高一级的地灵修乃至天灵修,能单凭一个眼神就压得自己一个黑铁玄灵者喘不过气的倒也不见得有多稀奇,可在同境界中便能取得这样的优势,除非是那个地方出来的人。既然是那个地方的人,那她刚才遇到的,又是哪一位呢?阿祭扶着顾灵渊摇摇晃晃地来到幽栾山下,只要上了山,穿过一片竹林,就能找到夙玖的住所了。现在,大概也只有夙玖敢帮他们了吧。可她早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到这里已是奇迹了,剩下的路,就要靠顾灵渊一个人走下去了。“喂喂喂!死瘸子,一路上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怎么这么大股血腥味儿啊?你该不会是得了什么传染病吧!那你赶紧离老子远点儿啊,老子现在很虚弱,要是再被你染上什么病,老子还要不要活了啊!”
顾灵渊捂着鼻子嫌弃地推开阿祭,见阿祭整个人如一摊烂泥般倒在地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家伙该不会真快死了吧!”
“闪开!”
一个紫色的身影冲到顾灵渊面前,顾灵渊甚至还没看清那人的脸,就被一掌打飞到几丈外,重重地撞在一面坚硬的山壁上,呕出一大口黑血。夙玖丝毫不在意顾灵渊的死活,目光一直停在寒毒发作的阿祭身上,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紧张地唤道:“阿祭姑娘?你怎么样了?”
“咳咳!我没事,你去看看顾灵渊吧,我担心……”“顾灵渊顾灵渊!又是顾灵渊!顾灵渊的命重要,你的命就不重要了么?”
“洛……求你了……”“你刚才叫我什么!”
夙玖脸色一变,诧异地看着阿祭。阿祭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哀求地目光重新唤起了夙玖心底的柔软,终是无奈道,“好,我答应你。”
阿祭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然后就倒在夙玖怀里昏了过去。夙玖在阿祭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淡淡的吻痕,轻声安慰道,“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说罢,一个闪身,就抱着阿祭回到了竹屋。远处,顾灵渊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从未见过阿祭对一个人笑得那么开心过,更加不知道原来她也会那样依赖一个人!可惜他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看着阿祭倒在另一个男人怀里被带走,那种无能的感觉又回来了。顾灵渊感觉自己的拳头都快滴出血了,夙玖那个奸商到底对阿祭做了什么!果然是没安好心吗?“死瘸子,你不是很厉害么?在老子赶到前……你可千万别有事啊……”顾灵渊硬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手掌上的皮已经被他捏烂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煞是骇人!顾灵渊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黑血,深邃地目光坚定地看向一个地方——幽栾山顶,竹屋。***有一个地方,没有光明,没有希望,没有愤怒,没有痛苦……在那里,是黑暗与鲜血的融合,是死亡的冰冷,是彻骨的寒!可是,那里又是什么地方呢?是梦境!一个声音说。昏暗的血牢里,时而传出铁链相互撞击的脆响,时而又传出哗哗的流水声。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灵皇缓缓走到血池边,望着坐在血池中央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子,披散着丝绸般光滑的白色长发,仅露出半边小小的、荷瓣一般的脸。大红的丝带系在她白皙的颈间,长满钢刺的铁链深深地嵌进她手脚上的肉里,被鲜血染红的嘴唇轻轻抿着,仿佛早已不知疼痛。“你还是不肯认错?”
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女子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轻笑道:“这场游戏,陛下玩得可还尽兴?”
灵皇没有理会女子讥讽的眼神,今日他仍戴着半张面具,配着一身玄黑色长袍,身上的帝王戾气却在此时消散无几,也多了几分无奈。他想了很多回答,亦考虑过他的每句话都能得到她怎样的反应,最后翻来覆去,却还是最老套的那句“这些年,你过的可好?”
“甚好。”
女子淡淡地说道,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却被嘴角的一丝弧度不着痕迹地掩盖了。他将她关押在这里整整一百年,一百年不见天日,一百年没有自由,如今,却又反过来问她过得好不好?这话未免也太虚伪了吧!“恨孤?”
他问。隔着半张面具,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知道,此刻的他必是痛苦的。“恨么?”
女子悲凉地低下头,看着血池中自己的倒影,缓缓扯下脖颈上缠绕的红绸,露出一条狰狞的疤痕,那是划分他们之间的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也是他最不愿揭露的伤痛。紧接着,灵皇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瓷瓶,向她伸出手。“殷罗,忘记这一切吧。”
“影沙?”
女子紧盯着那只瓷瓶,仿佛在看一条毒蛇。“像孤一样,忘记一切,忘记伤痛,也忘记自己。”
“为什么要这样做?”
“孤不想让你这么痛苦地活着。”
“活着,不就是为了承受痛苦么?”
她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若有所思。“有孤在,这些,便不该由你来承受。”
“……如此,也好。”
她淡淡一笑,将毒药一仰而尽。瓷瓶坠入血池中,溅起一朵绝美的赤血之花,从此前尘消散化作影沙,他于她,终究只是个过客,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征途人……“她怎么样了?”
竹屋里,阿祭躺在床上,连平日里最淡定的夙玖都急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赶回来的顾灵渊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连忙冲到阿祭的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阿祭。“喂!说话啊!她到底怎么样了?死了没?”
“阿祭姑娘所中寒毒已入侵五脏六腑,普通药物很难救治。此外,寒毒亦勾起她的心魔,心魔一日不除,阿祭姑娘便一日深陷过去的痛苦之中,直到最后,她无法再忍受痛苦,选择以死亡来结束这个噩梦。”
夙玖难得给顾灵渊解释得这么清楚,却让顾灵渊的心情更加复杂了。“她的心魔是什么?”
夙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孤独。”
“孤独?”
“一个强者的孤独,只能用杀戮来填补。”
夙玖抬起头,深深地道。“杀戮……”顾灵渊若有所思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阿祭,“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才能结束她的噩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