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隆冬,但十一月的费尔干纳盆地并不是太冷。 盆地气候就是如此,可能会挺热的,但不会太冷,因为四周的高山阻挡了大部分的冷空气。 而这场各怀鬼胎的战争还在对峙,张昭已经拔除了渴塞城周围的所有城寨,将这座原拔汗那国的都城变成了孤城,但也仅止步于此了。 因为渴塞城的守军也在两万人以上,双方的军力相差不大,张昭能围住渴塞城,靠的还是手下机动性极强的骑兵,想要攻城,目前看来还不是太现实。 因为就算他手下士兵,远比遭受了大清洗的渴塞城守军战斗力强,但对方坚固的城防,完全可以抹平这些优势。 所以张昭真要想拿下渴塞城,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利用投靠的北山各部当炮灰,不计伤亡强攻,第二就是动用火药炸。 “大王,炸开城墙的难度不大,这渴塞城地处药杀水边,盆地又常年起雨雾,地基应该不是很牢固,至少比炸开疏勒城要容易的多。”
曹延明轻轻说道,随后看了一眼身边分金都的将头史崇敏。 史崇敏轻轻咳嗽了一声,“可是这种环境下,挖掘地道就难了,土质松软,必须要用到大量的顶木和顶板,还要防止挖到地下水。 想在不引起城内关注的情况下,挖掘一条这样的地道,没有三个月是完不成的。”
三个月,张昭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三个月估计还是史崇敏在往好了说。 而且就算三个月挖好了,如果波斯人还是按兵不动的话,他也不敢大举攻城。 一百里的距离,只要马匹足够,三天之内就能赶过来,到时候内外夹击他,也是一桩麻烦事。 “先挖吧,进度上可以放松一点!十四你也准备下火药,特别注意防潮。”
不过张昭还是准备挖地道,虽然不一定有用,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让分金都的人练习一下如何在土质松软的条件下进行挖掘。 。。。。。 “果然是碎叶的菊儿汗!果然是!在击败喀喇汗国的布格拉汗萨克图的也是他!还是于阗金国的王族!父亲,这人可不好惹!”
稀疏的雪花从落满了萨曼波斯军的营帐,阿杜拉尔的儿子阿尔普特掀开帅帐的布帘子冲了进来,冻得双手通红的他大声嚷嚷了起来。 “那几个俘虏中,基本都是拔悉密部的人,他们说对面于阗军的统帅,就是碎叶的菊儿汗!”
实际上对于这个时代非常被动接受信息的人来说,张昭的身份远比他自己看到的吓人。 哪怕是张昭收揽的拔悉密部精骑,也只知道这位张大王是于阗的王族,是碎叶人的菊儿汗,还屡次以少打多干翻了喀喇汗国的布格拉汗萨克图。 这样的人,这一件件的大事,怎么看都是一位威名赫赫的草原大汗才能与之匹配的啊! 他们完全想象不到,实际上菊儿汗张大王的真正家底,也就是两三千甲士和万余部民。 “这些话可信吗?”
阿杜拉尔的神情立刻就凝重了起来,没想到最坏的结果竟然被他提前猜到了,这于阗大王还真就是碎叶的菊儿汗。 “可信,孩儿亲自审问了十一人,得到的信息都差不多,而且他们还说,布格拉汗萨克图的王后和儿女,已经全部成了那位菊儿汗的战利品了。”
阿尔普特肯定的说道。 布格拉汗萨克图的王后据说原本是东曹王室,五年前喀喇汗国袭击拔汗那的时候,曾经两度利用王后的这个身份,招揽俱战提的粟特人。 当时阿杜拉尔正在东曹所在的苏对莎娜城当军官,所以这两父子对此比较清楚。 阿杜拉尔沉吟了片刻,“这个消息,必须赶紧告知哈米德王子殿下。 老夫怀疑这里的几万于阗军不过是前锋,大队人马肯定是等到明年播种完成才会来,这不是我们俱战提省区能独自解决的强敌,必须要从布哈拉调来援军。”
张昭怎么也想不到,我千娇百媚的喀喇汗王后曹延绵被他收入了后宫这事,在其他人心中竟然会被过度解读。 他本来只是想把萨曼波斯在俱战提的守军引诱出来,省的他打完了渴塞城还要去啃俱战提。 结果一来二去,竟然吓得俱战提哈克姆要去布哈拉搬救兵了。 他也不想想,喀喇汗国在被张昭连续扎了两次腰子之前,可是部民六七十万的大汗国。 能把这样的大汗打的保不住妻儿的,起码也得是一位控弦十数万的大汗吧? 枯燥的冬季,不能随时出门生产经营的人们,总是需要在枯燥生活中找点事情。 有时候是东家长西家短的村庄级别流言,有时候是来自撒马尔罕和布哈拉等地来的大城市级别的贵族秘辛。 当然传播最广的,就是埃米尔纳斯尔二世改宗十叶派的消息了,这几乎让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中。 波斯人与阿拉伯人,这可是一对纠缠不休的冤家,虽然很多时候,人们认为他们应该差不多,但实际上,这两族很不一样。 波斯人是属于印欧语系的雅利安人。 阿拉伯人欧罗巴地中海人和各北非人种的混血儿。 在历史上,波斯人建立过很多强大的帝国,也长期统治过阿拉伯人。 因为在很多波斯人看来,阿拉伯人就是他们认知世界中一个相对强大一点的小弟,很有中国古人看古日本的感觉。 所以虽然阿拉伯人在丝绸之路当二道贩子积累了大量财富,又在马哈茂德鼓捣出天方教,并反过来征服他们之后,波斯人并未真正的服气。 哪怕就是大多数人从祆教改信天方教后的今天,波斯人任然在内心深处保持着自己的骄傲。 所以才有十叶派在波斯的壮大,才有萨曼王朝开代替阿拔斯哈里发统治波斯,因为萨曼王室源出萨珊波斯,对于波斯人来说,他们才是自己人。 这都其实是波斯人的民族自尊心在作怪,他们要显示自己与阿拉伯人的不同。 但是纳斯尔二世没有看透这一点,或者说,他看到了,但是早已被周围的恭维之声的麻痹,认为自己就算改宗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没人敢出来反抗。 但真实情况是这样吗?宣布自己改宗十五天后,纳斯尔二世就感觉到了不寻常。 他的次子,一直没有表态是否改宗十叶派的王储哈米德王子府上,突然门庭若市。 布哈拉,萨曼王朝的王宫阿尔卡禁城中,纳斯尔二披着一件温暖的羊毛毯眼神阴晴不定。 今年他已经六十三岁了,但除了身材有些肥大以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埃米尔殿下,这是各省区总督和哈克姆送来的生辰贺礼账册,萨迪德王子更是特意从赫拉特送来他手抄的古南经,用的是桃花石来的最上等纸张,洁白的就如同最好的玉石一样。”
过几天就是纳斯尔二世六十四岁的生日了,按惯例,布哈拉的各个勋贵还有各地的总督、哈克姆,都需要向纳斯尔二世进贡生辰贺礼的。 负责操办此事的宫廷总管阿赫玛德,小心翼翼的将贺礼账册和古南经递给了纳斯尔二世。 纳斯尔二世接过账册简单的翻阅了几下,阿赫玛德却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纳斯尔二世首先翻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他的次子,萨拉尔哈米德王子的名字。 纳斯尔二世满意的点了点头,哈米德的贺礼比去年增加了不少,最少在三成以上。 第二个名字则是六子萨迪德王子,纳斯尔二世更满意了,比去年增加了五成之多,还贴心的手抄了一份古南经。 虽然他对于萨迪德总是有些觊觎王储地位多少有些不赞同,但看见儿子如此孝顺,纳斯尔二世内心还是很舒服的。 不过,继续翻下去,纳斯尔二世的脸上就越来越难看,因为除了几个儿子和大瓦兹尔巴勒阿米以外,其余人的贺礼都相比去年减少了。 纳斯尔二世不是不允许减少,因为一年比一年高,下面人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可是你特么一下减少了三四成是什么意思?这点钱都想省? “尊贵的埃米尔殿下,今年的天气更加寒冷,各地的小麦都歉收,下面的人日子都不太好过。”
阿赫玛德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看起来是在解释,但实际上是在拱火。 因为几个月前,哈米德王子刚刚渡过了四十一岁的生辰,那个时候勋贵和地方大员也同样上了贺礼的,不但没有减少,普遍还增加了不少。 一股怒气从纳斯尔二世的心头猛地窜上了头顶,什么意思?觉得本埃米尔垂垂老矣,急着去讨好王储了是吧? 不过虽然在盛怒中,纳斯尔二世还是迅速冷静下来,然后找到了几个他很熟悉的名字,这个几个人是宫廷总管阿赫玛德的同盟的和心腹。 足足减少了三成还多,这几个名字全部都减少了贺礼,还是减少最多那几个。 纳斯尔二世深吸了一口气,看来,应该不是阿赫玛德故意用这个来打击政敌了,他也相信阿赫玛德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给他的贺礼上做手脚。 “嗯?俱战提哈克姆阿杜拉尔竟然只上贡了二十只羊和一匹骆驼?”
纳斯尔二世突然发现了一个最显眼的名字,甚至都忍不住念出了声。 因为这可不是减少三成四成,这特么是减少了八成,甚至不及给哈米德王子贺礼的三成。 “回埃米尔殿下,确实是如此,臣也问了阿杜拉尔哈克姆的使者,他说拔汗那国发生了剧变,从东边来了两万大军正在进攻渴塞城的玉素普,俱战提城的绝大部分物资,都抽调出去备战救援了!”
阿赫玛德赶紧解释。 “叛逆!叛逆的小人!”
纳斯尔二世怒火万丈的站起身来,因为他前天才秘密接见了来自渴塞城的使者。 原喀喇汗国的拔汗那总督派其胞弟前来告状了,渴塞城万分紧急,但俱战提哈克姆畏惧不前,不肯前去救援。 “让巴勒阿米派出迪万前往俱战提,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纳斯尔二世突然变得轻声细语了,好像刚才暴露从未发生一样,但宫廷总管知道,这是这位埃米尔怒极的标志。 “不要惊动地方,秘密去,不要让古拉姆近卫护卫,直接从王城禁军中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