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肆,苏玉扒拉着算盘珠子,敲得啪啪响。老乞丐李伯盯着她那般熟练的模样,甚至都不用狼毫笔墨伺候,偷偷到李景行身侧问,“苏娘子从前是习过账房事务么?这般模样像是掌管中馈似的,有些京城里豪宅大院里当家主母的风范。”
“我们娘子可是厉害呢,前些日子有村里的吴娘子来登门讨债,只三言两语便给打发走了。”
春红从旁倒是也夸大其词的炫耀着,那架势,瞧着像她吵架赢掉似的。李景行拧着眉,悄声问,“吴秀兰?她来做什么?为何我不晓得。”
春红忙解释道,“苏娘子不想让您跟着烦心,毕竟是女眷之间的琐碎事。况且都解决妥当,我们亲眼见着将那借据给烧掉的。”
“往后,不管何人与夫人纠葛,都要与我知会才好。”
李景行说罢,春红也忙不迭垂眸应道。那些日子蹲在景肆庭院外叫嚣着夫君用膳中毒的泼妇,曾经坦言是受雇佣才会做出这般行径。雇佣之人是村里肤色偏黑、芝麻绿豆般眼眸和塌鼻梁的女眷。李景行鲜少跟村里妇人打交道,却也能凭借着形容寻到人,竟是吴秀兰。她为何会做出这般下三滥的低劣手段,始终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妇人还吵闹着说,苏娘子本心不善,善妒又败家,说您迟早会将她给休弃的。”
“要我说,哪怕是您休妻,也轮不到那吴娘子呀……”春红脱口而出,却见李景行的脸色逐渐阴沉。李景行掷地有声地说道:“我是断然不会跟苏玉分离的,此生,她都会是我唯一的妻。”
春红愣住,心里倒是也有些纯粹羡慕,这般坚定不移的偏爱,是闺秀都渴望的。苏玉此刻正沉浸在算账里,她喜滋滋地发现最近些许时日身价暴涨,便忍不住喜上眉梢,决定夜里添些晚膳。李景行踱步到她身侧,牵着苏玉的手,看她抬起眼眸有些茫然不解的模样,低声说道,“我带你去吃酒,有些事情要与你商量。”
“好。”
苏玉见他那般严肃,倒是也将算盘放置在石桌前,回头对李伯说道,“麻烦您和春红……”春红赶紧挥挥手,催促着两人离开。二人出门,春红又不由地抬头望着那郎才女貌般的背影,喃喃说道,“真是一对儿璧人。”
镇里,街头巷尾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摊贩卖着热乎乎的馄饨,洒着几滴香油、扔着两三块牛腱肉,一小撮葱花儿作为点缀,只是嗅嗅就觉得口水要流下来似的。苏玉走不动路,回头盯着李景行。李景行便笑着颔首对摊贩朗声说道,“来两碗馄饨,再来碟小菜。”
“好咧,两位客官请稍坐。”
摊贩肩头挂着白巾,将馄饨扔到锅里熬煮着。苏玉托着腮,倒是也奇怪的瞧着李景行问,“你想与我说什么?理疗馆若是想要在京城里开张,眼下的银两盘缠是够用的,只不过琪花琪树若是随着我们到京城里,怕是要段时间来缓缓。”
“我想与你说的,不是这件事。”
李景行将木筷推到她面前,斟着温水。苏玉蹙着眉,越是疑惑不解。“吴秀兰前来讨债的事情,为何不与我说?”
李景行并未拐弯抹角,反倒是直截了当的询问。苏玉愣神片刻,随即放松笑起来,搓着手,望着面前那碗热腾腾的馄饨,食欲大开地说道,“女眷之间的纷争若是让你出面,岂不是显得我没有本事?这等小事都要让你来操持。”
“况且,你若是出面必定会息事宁人,将银两给她便罢,买清净。”
“可我不同,即便是两文铜钱,都是咱们费尽心血赚取得来的,怎么能白白便宜她了?”
苏玉那副斤斤计较的模样,让李景行忍俊不禁,替她轻轻吹着馄饨汤汁,怕她烫到嘴角。“可为何,看不出你有任何恼意和受到影响?”
李景行回想起从前,若是有烦闷情况,苏玉必定是藏不住心思的,必然挂在脸上,甚至是牵连周遭的亲朋好友,琪花琪树偶尔都会被训斥两三句。他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借口狩猎躲出去清净。而眼下的苏玉性情截然不同,倒是让他生出几分欣喜和亲近之感。“事情既然解决,为何要放在心尖儿上?平白惹得自己烦闷不开心。”
苏玉呼噜噜的吃着两颗馄饨,眼眸里绽放出欣喜的神采,用手轻轻拍着李景行,“快尝尝,掌柜的,好手艺!这猪肉是新鲜的,里面还放着些许芝麻提味,我可是猜对了?”
“这位夫人倒是好功夫,竟然能够尝得出来。”
掌柜的见苏玉是行家,也赠送两盘酱牛肉,让她尝尝新鲜。李景行闭口不言的坐在对面盯着她,感觉心尖儿里的某个绿芽正茁壮成长成郁郁葱葱的树木。“你真是想要让许慕寒掺和进理疗馆的事情里?”
李景行想起方才许慕寒瞧着她的眼眸,顿时醋意萌生的拧着眉,“他不过是外人,以后若是理疗馆在京城里颇具规模,如何分账?许多糟烂事都会棘手不堪。”
苏玉吸溜着汤汁,道,“不会的,小少爷看起来斤斤计较,可为人是洒脱许多的。”
“况且有着姐姐作保,员外府邸对我们也算是有关照的,哪怕是生意红火起来,让他们分一杯羹也算是我们回报些许。我心里倒是也能够平复些的……”苏玉用绢帕轻轻擦拭着嘴角,颇为享受的样子。李景行此刻恍然顿悟,在情感二字上,苏玉倒是比旁人要生得迟钝木讷些。她根本未看懂许慕寒的暗示,更是看不懂自己那份心意,这种小白兔,自是要好好的看牢才行。李景行在心里默默念着,将两文碎银子放置在桌前,牵着苏玉的手散步向着员外府邸行着。“前面是什么?怎那般热闹?”
苏玉看到前面正喷火的杂耍,主动牵着李景行的手,十指紧扣的向前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