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苍羽答应了,苍客松脸上却没有放松的表情,反而有些复杂:“来人,把我的牌子递进宫里,就说苍二公子求见。”
唐叔道:“是。”
“等等,我还没有说完。”
苍羽忽然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话。萧二夫人冷着脸:“你还想怎么样,国公爷已经给了你天大的恩赐。”
“恩赐?这本就是我母亲的东西,怎么,我还要感谢诸位没霸占,还肯归还我的恩德?”
她轻笑一声。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脸皮厚如城墙,但是这些贵人们的脸皮要厚起来才是叫人开眼界。萧二夫人被苍羽这刻薄的话语一刺,又是恼又是窘,她袖子里的手死死捏着拳才让脸上依然神色平静:“羽哥儿可真是牙尖嘴利……”“行了,你还要怎么样?”
苍客松不耐地出声。苍羽微微弯起唇角:“论及交易总是要先付定金,我要先拿到我母亲的嫁妆单子,从上面带走一半的东西!”
苍客松脸色很是难看:“你这是在质疑你的父亲会不守信用么!”
苍明雨看着他们针尖对麦芒,心中暗笑,脸上却一片沉痛:“二哥哥,你何必如此,父亲是堂堂国公,怎么可能贪墨玉夫人的东西,你这么说话也太侮辱尊长了。”
“侮辱尊长也好,目无尊长也罢,你们爱扣什么帽子随便扣,在商言商罢了。”
苍羽淡漠地道。唐叔瞥了眼苍客松的脸色,想要劝:“二公子……”苍客松却忽然冷沉地道:“唐叔,跟夫人去开府库,拿出玉夫人的嫁妆单子来。”
“国公爷,这也太急了!”
萧二夫人脸上的平静又出现了一丝裂纹。她再次试图阻止苍客松的决定:“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东西全都在府库里交错而放,银两更是难清点,毕竟咱们府邸的银子都是在银库里一起放着的,更别说田地铺子每年的出息也归入总账,这一时间你叫我怎么……”苍羽打断她,淡淡道:“所以才说让萧二夫人你先把我娘的嫁妆单子拿出来,上面有什么就先拿什么,剩下再盘点,我不着急,还是说……”她目光锐利而讥诮地停在萧氏的脸上:“萧二夫人连我母亲的嫁妆单子都不知道在哪里,或者单子刚好不见?”
先主母这么一大笔的嫁妆入库,嫁妆单子更是要紧的东西,若是不见那不是当家人不称职,就是被贪墨了。这个道理凡是世家大族,没有人不知道的。感觉到苍客松落在自己脸上冰冷的目光,萧二夫人暗暗吸了一口气,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微笑道:“玉夫人的嫁妆单子当然还在,只是……”“没什么只是,唐叔,跟着夫人去取出来,清点府库里玉氏的财物。”
苍客松并不傻,当然知道萧二夫人不舍得,便再没耐心听着萧二夫人的拖延塞责的语言。萧二夫人无法,心中把苍羽骂了八百遍,脸上却还得挂出一副平静的表情:“好,妾身听夫君的就是了。”
说罢,她只好转身准备带着唐叔去取东西。却不想,苍羽唤住了她:“等等,萧二夫人,不若先把你身上属于我母亲的东西给我如何,比如你手腕上的镯子。”
苍明雨就算再深的城府也忍耐不住了,他眸里寒光一闪,挡在萧二夫人面前:“二哥哥,你不要太过分了。”
苍羽挑眉:“过分吗,你母亲身上戴着我母亲的东西,而且是她答应要还给我的东西,早一刻钟、晚一刻钟还给我有什么区别?”
苍明雨怒道:“你凭什么说……”“我凭什么说那翡翠镯子是我娘的是么?”
苍羽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她桃花眼微弯,目光从萧二夫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掠过,停在了苍客松的脸上:“你不妨问问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这是国公夫人的陪嫁么或者是国公爷送给国公夫人的?”
苍客松目光落在萧氏的手腕间,也自然看见了那只水头好得起荧光的帝王绿镯子,一看便知道价值连城。他目光阴郁又复杂地看向苍羽:“苍羽,你一定要这般咄咄逼人,她是你的嫡母!”
苍羽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忍俊不禁:“国公爷,咄咄逼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你该问问你这位夫人,她都跟我宣战了。”
从暮云山开始到现在,这位萧二夫人可没少暗里对她咄咄逼人过。“宣战?宣什么战?”
苍客松蹙眉,目光锐利地看向萧氏。萧二夫人脸色难看,她自己都想不到苍羽居然把两人私下对峙的事儿都抖出来了。不管是朝廷后宫,还是世家内院之间的勾心斗角,就算私下已经彻底撕破脸,斗得你死我活,在面上却都不会把这些事儿挂在嘴上。毕竟都是‘斯文贵人’,谁也不愿意如市井泼妇莽夫一般撕扯被人笑话。但苍羽可不管这套虚伪的作风,尤其是在这苍家府邸里,宣战就是宣战,她才懒得维持面上的所谓‘好看’。萧二夫人勉强地扯起唇角:“国公爷,别听羽哥儿瞎说,这孩子只是记恨我罢了。”
说罢,她赶紧地把手上的镯子捋了下来,示意身边的陆姑姑给苍羽送过去,免得苍羽再说出什么不好听来的。毕竟在苍客松眼里,她可是贤淑而持家有道的妻子。苍客松看了眼萧氏脸上那难看的表情,抿了下唇角,也不再追问。他知道内宅大院里,萧氏没有些手段是镇不住的,有些事情也经不起细问。苍羽拿到了镯子,也懒得再说什么,只把镯子小心地收入怀里,露出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来——“如此,多谢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了,哦,对了,一会还要劳烦国公夫人带着人把我母亲的嫁妆单子给我,还有清点府库了,我这就通知我铺子的伙计来接东西。”
萧二夫人紧紧地捏紧了帕子,气得一张妩媚的脸都维持不住正常表情了,却一点办法没有。她愤愤地一甩袖子,扶着陆姑姑转身就走。“母亲!”
苍明雨只得赶紧跟苍客松行了礼,匆匆地追了出去。苍羽挑眉看向苍客松:“国公爷,等我拿到了东西,再来请您向宫里递牌子,我好去面见太后娘娘。”
说罢,她也不等苍客松说话,拱拱手,转身就走了。唐叔在一边看着,只暗自摇头,二公子连敷衍都敷衍得这般没诚意。他悄然看向苍客松,果然见自家主子脸色阴得媲美雷雨天。唐叔目光忽然瞥见苍客松的手,只见手掌边缘一抹隐约暗红,他不禁一愣,立刻命令小厮拿药箱子进来。“国公爷,你的手受伤了。”
苍客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果然,刚才拍碎桌子的时候,飞溅的木屑蹭伤了苍羽的脸,也在他的手心割出长长的伤。唐叔上前一边给苍客松包扎,低声劝解:“国公爷,您这是何苦,您明明是不想二公子掺和进朝政之中,担心‘他’的安危,为何要不与二公子细说其中厉害。”
苍客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自嘲,又似叹气:“你见过哪个当老子的对儿子低声下去,求着他听话?何况……”他顿了顿,神色很有些疲惫:“你觉得苍羽会信我,会听我的么?这小子……”苍国公摇摇头很是感慨:“太有主见,也许是无人教养地里长大,像野生的荆棘一样,刺得人无处下手。”
唐叔叹息,是啊,二公子生得那样好,若是女孩儿,分毫不输给当年那惊艳了整个京城岁月的玉氏夫人。只是玉氏夫人如柔软而瑰丽的鲜润花儿,终归受不住这凛冽的人间风雨摧残,香消玉殒。可她所孕育的这位二公子却在远离所有人的视线里成长得这样的……坚韧而漂亮。这个最不被待见的孩子,在他看来却是最像苍国公的。他想到这里,不免苦口婆心地道:“国公爷,你们父子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一面,二公子心中有怨也是难免,父子哪里有隔夜仇?”
苍国公不知想起什么,揉着眉心,神色有些阴翳:“这么多年……是啊,这么多年,苍羽又怎么能不怨我,但是比起他怨我……”他顿了顿,脸色便又慢慢地沉冷了下来,变回了那个冷毅的苍国公:“苍氏一族是我的责任,苍羽他绝不能留在京城了,更不能掺和进朝中之事。”
他起身来回踱步,看向挂在书房里那一副无名氏作的山水图,冷冷地下令:“你去盯着苍羽,不要再让他生事,他今日已经够不下二夫人面子了。”
唐叔只得点点头:“是。”
这对“父子俩”的心结,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解开。偏偏一惯雷厉风行的苍国公却愣是拿二公子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头苍羽终于拿到了玉夫人的陪嫁单子,正一脸呆滞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她虽然听说过自己母亲陪嫁很多,但是看到那长长长长……长成一册书的陪嫁单,不,陪嫁书,她还是震惊了。这是玉氏满门的家当都给了她娘当陪嫁吗?看着上面标注的各种奇珍异宝,再看着巨大库的房,苍羽只觉得脑门血管突突突地跳。一夜暴富的感觉就是这样吗?名月已经彻底呆掉了,张着嘴看着满库房金光灿灿的东西:“这个……这个里面都是……玉夫人的陪嫁吗,好多钱啊?”
拿着钥匙的周嬷嬷脸色黑如锅底,轻蔑地冷哼:“乡下土包子,这里头的东西有些就不是钱能衡量的,这些东西交到你们手上,真是浪费了,迟早有一天都被你们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