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苍明雨离开之后，唐叔才低声劝道：“国公爷，既然关不住二公子，您就不要再勉强了，如今这般情形，二公子只怕会真恨上您。”

“你看那‘小子’有不恨我的时候么？”

苍客松却神色郁郁地自嘲一笑。唐叔试图再说点什么：“国公爷……”苍客松摆摆手：“这小子先是搭上了定国殿下，又不知怎么入了慈元殿太后的眼，‘他’以为自己真是个能左右逢源的命不成！”

唐叔叹了一口气：“二公子只是不明白您的苦心。”

苍客松却神色沉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也不必说了，‘他’既然非要走这条不该走的路，我就绝不能坐视不理，本国公肩负着阖府性命，不能只顾‘他’一人。”

说罢，他起了身，沉声道：“不必多言了，进宫罢。”

……门外的苍明雨若有所思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忠言跟在他身后，一脸遗憾地道：“可惜了，苍羽那小子命大，竟又让‘他’逃了过去。”

苍明雨却淡淡地道：“是有些可惜，不过这事没完，父亲现在拦不住‘他’，办差上绝对会让‘他’顺利。”

不管父亲对苍羽到底真实的态度是什么，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的，父亲绝不会允许苍羽在朝上崭露头角。“公子放心，有国公爷和夫人在，苍羽这小子绝挡不住您成为世子。”

忠言也道。苍明雨闻言，却讥诮地勾了下唇角：“苍羽本就不可能与我争位，至于父亲和母亲……若不是大哥废了，他们也不会想起我。”

即使自幼开始，夫子们就夸他聪明，他明明比大哥优秀那么多，母亲却为了让他对世子之位死心，连族谱排名字，都不让他用这辈苍家男子应该排辈的‘定’字入名。这点，他倒是挺能理会苍羽的心中感受——他们都是从出生就被剥夺了苍家继承权的‘儿子’。但他比苍羽好的是，他是从萧氏肚子里出来的种，所以，他还是有机会的！他眸光流转，轻笑一声：“说起来，这苍羽也是个人才，可惜，生在不同娘的肚子里，注定一辈子只能当个无用之人。”

其实本来他也不是太在乎苍羽是不是掺和进父亲给他的差使里。父亲越是反对，苍羽就算是参与进来，也会办砸了，到时候黑锅便是苍羽一人背，其实于自己而言未必不是好事。说罢，他不以为意地道：“行了，回去替我更衣罢。”

忠言道：“是。”

……慈元殿萧太后一身朝服端坐殿上，她目光淡淡地扫过殿下的几人，最后停在了苍羽身上。“听说苍二公子今早与国公爷在前院‘商议’了许久赈灾收粮之策，现在可有什么结论了？”

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回太后娘娘，国公爷教导在下不少道理，但是详细的策略还要看国公爷如何安排。”

太后这话一出，苍羽便知道这话看似在问自己，实际上是在质询苍客松。萧太后看向苍客松，有些讥讽地扯了下唇角：“哀家今日可是等国公爷带着公子们进宫等了好些时辰，想来国公爷一定有很好的对策了。”

虽然苍客松知道赵构是不会将书房内发生的实情告诉萧太后的，毕竟赵构是未央宫的人。但他也明白自己拦住了梁太师和唐烟烟已足够令萧太后凤颜不悦，他眼神微闪，上前抱拳道：“回太后娘娘，微臣还是希望您能三思，犬子苍羽在乡野之地长大，确实对赈灾之事一无所知……”“国公爷说笑了。”

萧太后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哀家没有让您的二公子负责赈灾放粮，而是负责收粮。”

苍客松微微颦眉：“太后娘娘，犬子只怕对粮运毫无一点了解，若是贸然用他，定会耽误朝廷大事，更是万万不可。”

萧太后喝了口茶，挑眉轻嗤：“国公爷说来有趣，你说二公子于事务之上毫无经验，难道三公子就很有经验了不成，还不是靠着你这个当爹的指点，你这个当爹的一碗水可要端平。”

说罢，她瞥了眼一边安静站着的苍明雨：“哀家记得三公子可是说你们兄弟极为和睦，想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苍明雨不敢随便应对，只抱拳行礼：“是。”

萧太后的咄咄逼人让苍客松一时间有些窒闷，他忍不住略拔高了声音：“太后，犬子苍羽不曾读过什么书，资质愚钝，确实不如微臣的三子这般聪慧，收粮涉及钱、粮、物、人种种复杂关系，都需要人仔细打点，何况……”“何况什么？”

萧太后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索性自己来问。“何况臣的妻室萧氏母族是萧家，明雨有外祖家相助，到时候事半功倍，太后娘娘也出身萧家，您的母族一直都是京溪豪门，拥有千亩粮种之地。”

苍客松顿了顿，又径自冷声道：“您的族叔萧杜员外更是本朝最大的粮商，萧员外已经答应相助于明雨，但是犬子苍羽却因为母族身份敏感，只怕没有什么人愿意助‘他’，‘他’若参与进来，不管是收粮还是放粮都只会拖延赈灾之事。”

此言一出，殿内户部的官员们目光落在苍羽身上都有些异样。是的，流淌着谋逆之族血液的‘少年’，自然是谁都要敬而远之的，谁敢轻易出手相助？何况苍国公对着二儿子这种态度，也能看得出，苍国公一点都不希望这个‘儿子’掺和进赈灾事务之中。再加上这个一直在乡下长大，进了京城短短几月就闹得苍国公府邸鸡飞狗跳，又与定国殿下流传绯闻的美‘少年’，居然不称呼苍国公为父亲，而是直接称其为“国公爷”。可见这父子俩的关系势同水火的传闻是真的了。苍羽一直不曾说话，她冷眼看着苍客松不断地贬低自己，只暗自嗤笑——她这便宜爹还真是为了苍明雨的前程鞠躬尽瘁得很。如今直接在殿内几乎就差说——户部的人谁敢此后的事务之中助力于她，谁就是自找没趣，就是与他苍国公对着干了。想来此后，她收粮之路也是艰难。萧太后被他用萧氏呛了声，又是拿自己母族萧家说事，顿时脸色愈发地不愉。她冷哼一声，却不再说话。萧家族叔答应相助于苍明雨，是她意料中的，毕竟世家之间盘根错节，联姻就是为了互相扶持。但即使这两个‘少年’都姓苍，是苍家的公子，可是他们的母亲却不同姓，玉氏更是谋逆钦犯之女，萧氏绝不会出手相助。而即使她贵为太后，也不能强迫让族叔同意以帮助苍明雨的方式去帮苍羽，萧氏族人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她只面无表情地看向苍羽：“苍家二公子，你怎么说？”

上次在花园里，苍客松拒绝她尚且不曾把话说死，如今却直接不给她这个太后脸面，直接拒绝得毫不留情。这让萧太后心中愈发地不舒服。唯愿苍羽这个‘少年’真如萧无心说的那样是个有真有点能耐，而不是一个废物。苍羽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抱拳道：“国公爷的担忧，在下明白，不若如此，在下愿意与三弟一同收粮，各自负责收集一片灾区的粮食，若是在下不能完成任务，愿意受罚。”

此言一出，殿上众人不禁侧目——这‘少年’到底是太自信，还是太愚蠢？居然敢下军令状。萧太后眯起眸子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赞许，随后看向苍客松：“哀家看你这个儿子是个心系灾民的慈悲君子，也颇有气魄。”

一直没出声的梁太师也慢悠悠地摸着胡子道：“是啊，正如老朽说的，也许是因为在民间长大，所以苍二公子更接地气，说不定有些更好的路子能解朝廷收粮的燃眉之急。”

苍客松脸色已经很是难看，他盯着苍羽：“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哪一次赈灾收粮没有官员因为办事不利被砍头，或者被各路贼子截了粮食，甚至等不到运粮进京就被人截杀于半路。苍羽看向他，桃花眸幽幽凉凉：“是，国公爷，在下自然明白。”

她这位便宜爹，大概是从来不知道她自己就曾经为了填饱肚子，跟着师傅走镖为朝廷运过粮。萧太后立刻打断了他们‘父子’的谈话，略拔高了声音笑道：“很好，初生牛犊不畏虎，苍二公子，若是你能完成任务，又想要什么，哀家必定重重有赏。”

苍羽不卑不亢地一笑：“在下还真有一事望您成全，不过待得在下完成任务之后，再向太后娘娘讨赏。”

萧太后看着苍客松难看的脸色，心情就很好，她含笑着道：“好，哀家等你的好消息。”

苍明雨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却莫名飘过阴翳之云，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从慈元殿一出来，苍客松就挡在苍羽面前，冷声道：“别以为为父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当真是愚蠢之至！”

她挑起刻意描得英气的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