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那‘妖女’,万一恼怒了,发作于小姐可怎么办?相较于名月的担忧,苍羽却不太担心,她一路慢悠悠地往后山去:“殿下怎么会知道?至少现在不会知道。”
定国殿下身份非同寻常。她早已谋划好,郡主和世子的身份去震慑乾州的富户权贵绰绰有余,定国殿下这样神仙一般地位超凡的人物,自然要用在——与神佛打交道上啦!等到那位祖宗知道自己利用了‘她’一把,她也已经把事儿办完了。如果真的要打要罚,她认了就是了。以她对唐圣宁这些日子的了解,那位祖宗脾气虽然冷,出手虽然狠,却也不是个心肠歹毒的人物,总不至于要了自己的小命去。何况她还对那位殿下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呢。所以,那位殿下应该,可能,或者……不会要了自己的小命才是。苍羽宽慰着自己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后山。唐圣宁早已坐在寺庙僧人们搬送来的桌椅前,提笔作画了,众人都散在腊梅林边上上看守,只云醒在一边伺候。白雪黄梅,香气幽幽之间,桌面上一只赤金仙鹤暖炉轻轻吐出袅袅青烟。清冷雪白的人影清冷飘逸,修腕白皙剔透胜雪,姿态闲逸自在,仿佛昆仑上仙于自己的洞天福地里提笔作画。她在一边看着,都有些移不开眼。“你这一去,倒是去得够久的。”
那一道清冷的人影仿佛后脑长了眼,一边举笔蘸墨,一边开淡淡开口。苍羽立刻走了过去,哂笑道:“殿下,我遇到了住持,闲暇聊了聊,他竟说不知您曾来过大龙寺……”“你不是已经猜测到当年本宫是微服出行的,并且告知那位住持了么?”
唐圣宁头也不抬地冷不丁来了一句。苍羽:“呃……”殿下怎么知道?难道殿下派人去监视偷听了?“本宫今日没有派人跟着你。”
唐圣宁提笔蘸了墨汁,在纸张上勾勒出梅花遒劲的枝干。她干笑两声:“殿下,您说笑了……”这位殿下没跟着她吗?总不能是放了条回传话的蛔虫在她肚子里吧?“本宫的那副画,很好用,是不是?云海住持一点都不怀疑你让他拿出银子来重修寺庙,是在利用他、欺骗他。”
他在纸上点出一点点黄色的腊梅花瓣。苍羽已经哑然:“……”唐圣宁挽着衣袖直起身子,搁下笔,凉薄地看着她:“还有什么要狡辩的么?”
苍羽沉默了一会,随后一掀袍子单膝跪下:“殿下明鉴。”
“明鉴什么,明鉴你利用本宫的名声为所欲为,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唐圣宁轻笑了起来,眸光幽幽。他倒是要看这‘少年’打算怎么圆回来。苍羽沉默了一会,干脆地仰起脸:“殿下,在下承认以您的名声去让大龙寺的主持重修寺庙,好换得更多灾民被雇佣,但是……”她顿了顿,眼底闪过通透狡黠的光:“这也是为殿下积攒福德啊,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这样聪明人物,定是早将在下这雕虫小技看在眼里,您大慈大悲有心成全灾民们的生计,这才把画给了在下,也肯应在下的邀约前来大龙寺。”
一边的云醒听着,都忍不住暗自嘀咕——这马屁还真是拍得精彩,比殿下那盒子上好的颜料还出彩,当真是拍出了气色彩虹的效果。而且,殿下若是说不知道她的谋算,便是蠢,若是不肯让她利用名声,那就是残酷冷漠。听着苍羽的‘彩虹屁’,唐圣宁亦轻笑了起来:“马屁拍得不错,本宫算你圆了过去。”
苍羽暗自松了口气,吓死她了。这位祖宗若是真不高兴,只要派人去大龙寺说一嘴,她精心谋划许久让乾州的各大寺庙“重修”的计策就得破产了。乾州城,最富有的除了本城的富户权贵们也就是这些香火旺盛的寺庙了。即使是灾年,那些富户们也不会短了对僧侣们的供奉。虽然各大寺庙也都有些赈济灾民的动作,但僧侣们每日施舍的那点粥饭能赈济几个人?倒是不如跟山下富户们一样掏钱出来雇佣灾民有用。“这天下,还有你不敢算计的人么?”
唐圣宁坐在凳子上,端着腊梅茶,慢条斯理地品着。她立刻上前,殷勤小意地给他斟茶:“殿下说笑了,这不是您给小人面子么?”
唐圣宁轻笑一声:“那你要如何谢本宫?”
将这野狐狸吊上来,他可也是费了心思的。他画了那一副大龙寺的画,也用了些时辰,这野狐狸一看那画,果然就生出要算计寺庙僧侣的心思,也自然没空日日跟着唐烟烟厮混,碍眼得很。苍羽愣了下,苦笑:“殿下是知道在下这点本事的,哪里能谢得了您什么。”
唐圣宁当初的救命之恩,她也只是陪‘寝’来还罢了。唐圣宁淡淡地道:“你不是在搞什么年集大会么,这些日子陪着本宫去逛逛便是。”
苍羽一愣:“就这样?”
他挑眉,挑眉讥诮地道:“怎么,你还想本宫罚你更狠些?”
苍羽立刻摇头如拨浪鼓,笑得谄媚又灿烂:“当然不是,殿下宅心仁厚,哪里会是狠辣之人。”
……一转眼,随着年集大会时间的临近,乾州城越发地热闹了起来。除了城内富户们翻新住宅,各大寺庙也突然大规模地召集民夫们重修寺庙,甚至再塑菩萨金身。城内外大量有劳动能力的灾民们因此都有了自己的活儿,也不缺吃食了,虽然老弱妇孺们还是要去城门外领赈灾粮,但是官府每天散出去的粮食足足少了一半有余。再加上外地来贩粮的客商们渐渐多了起来,黑市的粮价都跟着跌了足足五成不止,于是冒领粮食的人少了许多。人们手里有了一点余钱,城内的小摊小贩们又都摆了起来,原本被灾荒逼得破败死气的乾州整个都活泛了起来,一扫往日的颓景。陈知州乐得合不拢嘴,每每看着生机勃勃起来的人群街道,他总是眼含热泪。以至于每次看见苍羽,这位知州大人都恨不得钻到她怀里头抱着她当再生父母,弄得苍羽每见着他都头皮发麻。年集大会这日很快就到了,苍羽这些日子陪着唐圣宁四处逛着,但这两日唐圣宁也知道她忙得脚不着地,便也不拘着她在身边的,放了她出去忙活。苍羽便抓紧时间四处城内巡视,只怕有疏漏之处闹出乱子。这日,花魁大会的复赛就要开始,这胭脂擂台就摆在了未央街上。她难得忙里偷闲便打算跟大家伙一起去看看这热闹。“名月,你看看我这样子,可俊不?”
苍羽对着镜子照着。忙了那么久,难得有机会去喝花酒,她想想就很开心。名月看着她在那梳头,挑衣服,对着镜子比划是戴玉簪子好,还是戴头巾,便忍不住拉长脸:“我说小姐,你真当自己是男的去逛窑子么,何况,你也不怕未央宫那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