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客松看陌生人一般的目光到底让萧氏稍微冷静了一点，她别开脸，以帕子掩面自嘲地道：“夫君不必如此看我，没有一个母亲在自己的孩子被欺辱的时候，能冷静温柔如初的。”

这话多少给了苍客松台阶下，他沉着脸转身过去，看向窗外：“行了，你若是无事就先回去罢。”

萧氏怎么可能走，她眼底寒光闪烁，捏着帕子道：“夫君，我萧二娘嫁给你也有将近二十年了，我能不知道如今咱们大房看似一言九鼎，中馈又握在手里风光无限，可实际上剩下其他几房野心不死，尤其是二弟他们那一房，虽然他与你一母同胞，但他一直对当初你当上世子和族长耿耿于怀，贼心不死！”

苍客松声音微冷：“你想说什么？”

萧氏朝着他走过去，略放柔了声音，仿佛隐忍着许多的委屈：“妾身为什么拉下脸去请卢侍郎帮忙在朝廷上对付苍羽，不就是为了将世子之位留在我们苍家吗？如今苍羽做出背弃我们大房，背弃你的事情，勾结上了二弟，将属于我们孩子的世子之位送出给外人，你也不打算与我商量对策么？”

还是，你还想包庇那贱种？但是这句话，她硬生生吞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再恨、再愤怒也不能这么说，否则便是将苍客松推到自己的对立面。苍客松闭了闭眼，额上爆出一根青筋，呼吸也有些不稳起来。这件事，的确深深地刺痛了他。萧氏见状，便再接再厉地含泪道：“您明明知道苍羽那孩子，心中诸多怨恨，所以对我们和苍家满怀怨恨，您还要留着‘他’吗，‘他’是玉夫人留下的一把刀，再让‘他’留着，迟早会毁了苍家啊！”

苍家是苍客松的底线，她太清楚了，只有触及苍家根本这一点能让苍客松六亲不认。苍羽那孽种一开始死了，哪里还有那么多事！听到玉夫人三个字，苍客松心中狠狠地一紧，他陡然捂住胸口，大口地喘息了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铁青。“夫君！”

萧氏看着苍客松的表情，顿觉不对劲，立刻小跑到他的身边，声音也有慌张：“你怎么了？”

苍客松踉跄了两步，一把甩开她，强行压下胸口的窒闷与翻腾的气血，闷声道：“出去，先回你的院子去！”

萧氏被甩得差点跌跤，她扶着条案才勉强稳住了身子，脸色苍白，但看着苍客松僵硬的背影，她知道苍客松是一言九鼎之人，既然发了话，那就是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自己。她强忍着惊慌与羞恼，迅速地恢复了平静，理了理发鬓，抿着唇角道：“好，我去替夫君唤大夫。”

随后，她也不纠缠，提着裙摆转身飞快地走了出去。唐叔在院门外来来回回地踱步，见萧氏匆忙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夫人，怎么样……”话音未落，萧氏便面无表情地迅速吩咐：“国公爷的心疼旧疾又犯了，立刻去请名苑的老大夫过来。”

“什么？”

唐叔一听，脸色大变，立刻颔首道：“是！”

萧氏不再说话，匆匆转身离开。唐叔见萧氏不留，便知道是自家主子把萧氏赶走了，他暗自叹了声气，一边吩咐人去请大夫，一边立刻往书房冲去、萧氏转身出了院落，陆姑姑立刻迎了上来，见自家主母脸色异常难看，她不敢说话。倒是萧氏似想起什么，又再冷声吩咐：“去，拿国公府的牌子去御医院请擅于看气血的李御医过来。”

“国公爷旧疾又犯了，情况这般不好吗？”

陆姑姑也惊了。夫人这是要请御医和民间名医一起替国公爷会诊？看样子国公爷病得不轻。萧氏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讥诮地冷嗤：“这不是被自己儿子卖父求荣气出了旧疾，这老病本就麻烦，咱们的国公爷这会子绝不能出事。”

苍客松若是出事了，她一个人根本不是二房的对手！陆姑姑点头。萧氏眯起眸子，冷哼一声：“你去请御医的时候，把苍羽将国公爷气得旧疾犯了的消息放出去，我就不信了，这次国公爷还要忍下这个孽畜！”

“可是国公爷是个其心极正之人，一直对苍羽心存怜悯，多有宽宥，上回‘他’非要在朝廷上冒头，国公爷也只是打算打断‘他‘的腿，好吃好喝地养起来罢了，这次难道会对苍羽不留情面？”

陆姑姑有些迟疑。萧氏轻嗤：“谁知道呢，看着呗，在我这位夫君眼里，还有什么能比苍家更重要，包括嫡出的儿子也只是为了继承苍家的传承才重要罢了。”

说罢，她径自往自己院子里去了。……书房里，唐叔扶着苍客松坐下，同时点了他身上两处大穴，给他推宫活血了一番，才勉强让他缓了气息下来。“国公爷，你可好些了？”

苍客松闭着眼，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虚汗，他看向挂在堂上的那一副山水图，忽然低声问：“萧氏说，苍羽留不得了，‘他’是阿玉留下复仇的……刀，迟早要毁灭苍家。”

唐叔闻言脸色大变，看向自家主人，一下子跪了下去：“国公爷，难道您打算如二夫人说的那般……不能啊，你们是骨肉父子！”

不留……在世家大族和皇家里，不留一个人，便只有‘死’一途径。苍客松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脸上却浮现出悲哀凝重的神色来。此时，忽然门外传来小厮怯怯的声音：“报……”“大夫来了吗？”

唐叔立刻问。小厮满头冷汗，小声地道：“不是……是二房的苍客图老爷过来了。”

“他来干什么！”

唐叔面色一冷：“国公爷身体不适，不见！”

小厮欲哭无泪地道：“二老爷说他是来祠堂拜见老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灵位的，不是来见国公爷的，还带了好些苍家族老们来，我们不敢拦他啊！”

苍客松脸色更阴沉了，声音有些虚弱：“呵呵，我这位好弟弟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来抢这国公的位置了么，我还没死呢！”

说着他捂住胸口，就要扶着条案站起来。“国公爷，万万不可，您现在要看大夫，不必理会那些来挑衅的人！”

唐叔急忙扶住身形摇晃的苍客松，同时吩咐那小厮：“赶紧去催大夫啊！”

苍客松想要说什么，唐叔却一把按住他：“国公爷，不可以逞一时之气，属下会想法子打发了他们。”

苍客松现在身上无力，被唐叔按着，他也只得坐着喘粗气，闭上眼，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都是苍羽那孽畜，做的好事，我绝不许‘他’毁了苍家！”

唐叔看着苍客松的脸色，不免心惊，他不敢多想国公爷打算怎么阻止二少爷。……唐叔安抚住了苍客松后，让人赶紧收拾了满地的狼藉，又扶着苍客松进内室躺下。不一会，一名老大夫在两名小厮连拖带驾着进了苍府，气喘吁吁地赶来给苍客松看诊。唐叔见苍客松闭目在看诊，情况稳定了些，他匆匆出得书房门来，唤来小厮吩咐：“你立刻去素玉居通知夫人，再去通知三公子，让他们赶去祠堂，切不可让二房的人闹腾到国公爷书房这里来。”

国公爷不能再受刺激了！“是！”

小厮匆匆忙忙地去了。看着小厮离开，唐叔心中忽然闪过疑念，为何国公爷前脚犯病请大夫，二房的人后脚就闹上来了？这么巧么？不知为何，他觉得二房那些人仿佛知道了国公爷生病，根本就是故意地在这个时候得寸进尺地闹上门来。……“我这便宜二叔，当然是故意闹上门啊，这是打算趁咱们的国公爷病，要他的命呢！”

苍羽一身轻便的短打，在院子里一边蹲着马步练下盘，一边轻嗤。这偌大的苍必定有苍家其他房放置的眼线，苍客松刚犯病请人，消息后脚就到了有心人手里。“苍二老爷和国公爷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不能吧？”

名月在一边看着，不免下意识地否认。苍羽闭着眼轻嗤：“有什么不能的？”

她还能不知道苍家这些老爷们的嘴脸么，苍府阖府这么大的利益在这里，苍客图好容易再次夺到了自己儿子也有机会继承世子的机会，他们不撕得个天翻地覆才有鬼了。名月看着苍羽，不免担忧：“公子，你这一次搞那么大，只怕国公爷不会放过你。”

以往国公爷早就派人把小姐抓去书房一通打骂了，这次却没有召见她。苍羽换了个姿势，淡淡地道：“你觉得我会怕吗？”

她顿了顿，睁开桃花眼，笑眯眯地补充一句：“何况，咱们也该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