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下去，祭似乎也没有兴趣再跟她继续聊这个话题，他已经喝完了那一壶青梅蜜酒，便径自又开始调制另外一壶蜜酒。苍羽闻着空气里的甜腻的香气，她想，还是再换一个更安全的话题好了。于是，她瞥着祭酒杯里漂亮腥红的液体：“我一直觉得您老这样的人，是该喝杜康，剑南春之类的好烈酒，怎么会喜欢喝这样的果酒或者说花酿？”

祭冷冷地道：“众人如此，本座便该如此么，休将本座与你们这些俗物相提并论！”

她瞅着面前的男人面无表情举杯饮酒时不自觉翘着的兰花指，默默地道，是啊，您老的变态的确是我等俗物不一样！苍羽叹气，她真是说啥错啥，随后她继续慢吞吞地举着瓶子，小酌了起来。两人之间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苍羽默默地决定放弃主动找话题跟这人聊天了，这认很容易把天聊死。毕竟她也并不那么在意这份沉默与之带来的那么一点儿尴尬，毕竟坐在这里，她能看见不远处巍峨的皇城，还有……奶娘铺子所在的长街。想着奶娘也在自己触目可及之处，她便觉得完全可以忍受祭这家伙在一边‘作陪’。毕竟阖家团圆的时候，有这么个人一块坐着喝酒欣赏夜景，没那么寂寞，也算不得什么坏事，毕竟名月这丫头最讨厌喝酒，实在算不得一个好酒伴。而身边这位大厨手下鲜嫩爽辣的酸菜鱼锅子也给她的胃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也算抵消大厨阴晴不定脾气来带的压迫感。苍羽索性懒洋洋地半躺了下来，翘起一只长腿搭在另外一条腿上，一手垫在脑下，看着天空哼起了小曲儿：“我见我在我游江湖，我思我念我走天下，我逍逍遥遥，邀月共饮杯中醉~~。”

祭听着她哼着小调子，眼角余光瞥着她柔软的脸颊被酒晕染成如桃子一般的粉嫩的色泽，长睫下一双精明的桃花眼此刻也蒙上一点子迷离的水汽。她粉润的嘴唇沾着晶亮的酒液，柔软细腻的碎发凌乱地落在她雪白的额前与娇嫩的脸颊边，添了几分娇憨。原本青竹一般潇洒挺拔的‘少年’此刻变得异常的慵懒与柔软，加上衣领边隐约可见一点子雪白的锁骨，整个人倒像是一朵半开倒卧的娇美蔷薇。只是蔷薇带刺，便是半阖了眸子，也是开在荆棘之上。他眸子里头燃烧跳跃着幽诡的火焰，将她的模样都倒映在眼底的火焰之上，祭静静地看着她，忽然问：“你喜欢江湖什么，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很舒服？”

苍羽桃花眸子轻弯，修白微糙的指尖轻轻敲着自己手里的酒瓶：“是啊，我在江湖时，是靠着自己去走镖才能赚银子果腹和吃酒，不如在京城，现今有人奉上美食金银求我一顾，但是……”她拉长了声音，懒洋洋地举起喝空了酒瓶向天，轻笑：“江湖有酒，有朋友，最重要的是——有自由啊！”

她翻身而起，一个利落地旋身，抬脚踢起一边的酒坛子，直接拍了酒封，拿在手里畅快地喝了一大口酒。她望着远处，展开双臂似抱月迎风，洒脱朗声笑道：“在江湖里，喝最烈的酒，结最仗义的友，骑最快的马，玩最利的刀，砍最狠的贼，这就是我喜欢的江湖！”

一壶烈酒足以慰风尘的江湖！那是她喜欢的自由天地，无拘无束，哪里是这鬼蜮无双的京城可以比的呢。站在冷风中，张着双臂，宽袖翻飞如羽翼的‘少年’，仿佛在那一瞬间，柔软的蔷薇化作不羁的青鹤，便要乘风而去。他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一抬手，扯住了她的在风里翻飞的衣袖，像抓住了她的翅膀。她回过脸，垂眸看着他，挑眉问：“怎么了？”

祭悠悠地道：“本座讨厌你的江湖。”

苍羽桃花眼微弯，提着酒坛子弯腰下来盯着他，慢悠悠地笑了：“祭大人，你果然不是江湖人啊，这朝堂中的贵人，自然理解不了我们这些江湖草莽。”

在朝，在野，就算同为武道中人，人和人也是不一样的。她其实原本还是有点不太确定祭到底有没有江湖背景，如今看来，这位爷是实打实的权贵中人。祭精致的唇角浮起似温情似阴翳的笑：“是啊，本座的确不是。”

他抬头看着她，轻嗅着她鼻间浓烈的酒香：“但本座知道你刚才说喝最烈的酒，砍最狠的匪那句话里还漏一句——上最美的女人，但是若这世上最美的那一个不是女人呢？”

苍羽桃花眼有些醺然地歪着头看他：“哦，有这句话吗？”

啧啧，明明他就不是江湖人，怎么知道这句绿林口号呢？祭挑眉，眸光幽诡莫测：“有。”

她漂亮的脸蛋上浮起吊儿郎当的嬉笑，随口来了一句：“哦，江湖人嘛，自然是照上不误。”

他挑眉：“当真？”

她喝光了自己手里的酒，豪气地一口应承：“当真！”

管它真假，喝酒嘛，不吹牛怎么叫喝酒！祭唇边浮出了妖异邪肆的笑，忽然抬手‘啪啪’两声拍了拍她的脸，：“你醉了，不过这话本座替你记着了。”

苍羽站起来，看着远处忽然盛放的焰火，一手插着腰，一手提酒壶，笑得有点迷离：“我才没醉！”

……“哗！啪啪啪！！”

一连串的烟火在天空中盛放，映照得人的面孔忽明忽暗。她微微睁大眼，喃喃轻叹：“真漂亮啊。”

祭屈膝坐着，淡淡地道：“不过是些在天上爆了的火雷弹，很漂亮？”

苍羽仰头看着那一朵朵在天空上爆开的七彩烟花，弯起桃花眼：“对于你们这种在京城或者别的什么权贵本家长大，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的人来说，自然不觉得有什么。”

她懒洋洋地又拍开一坛子酒：“小时候，奶娘带我去赶集，我听说集市上的人说，过年阖家团圆的时候京城会放盛大的焰火，所以那时候我总盼望着快点到年尾，有一天能被接回去看一次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