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未亮苍羽便听见了门外吵吵喧嚷一片,有人在砸门,名月拔高了声音仿佛在指挥什么。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看着那挂在架子上,与自己简陋房间格格不入的贵重华美红色婚服,顿时清醒了。她今儿要成亲了,不过不是嫁人,是要娶……苍羽一瞬间心情有点儿复杂,她瞅着那婚服,想着宫里那个半月未见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心肝有点闷闷地疼。对,今儿她要娶唐圣宁那个混账了。哼——她从鼻孔里哼哧出一声气儿,没好气地去洗脸涑口去了。但是说不高兴嘛……两刻钟她被名月收拾妥当之后,看着镜子里自己一身红,映衬着她漂亮的眉眼,显出十分逼人的清艳气儿来。她心思便飘到了宫里,不知道那人今日穿什么样的婚服嫁给她呢?应该,会很美吧……比她还要好看呢。阿宁喜欢苍羽,苍羽喜欢阿宁么?她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又飘过了这句话,让她忍不住心头微悸。那个说这句话的人,要……‘嫁’她了。等苍羽瞅着镜子里的人唇角无意识上扬,她立刻僵了下,没好气地冲镜子里的人翻白眼——笑,笑你个头,你个没出息的!这假夫假妻的,又不能长久!随后,她不再看自己,戴好了头冠转身领着名月往门外去了。府邸中披红挂绿,虽然府邸上下大约没有什么人真心为这位世子爷尚公主高兴的,但所有人脸上也都挂着笑。皇家婚礼,敢不笑,是大不敬。一路热热闹闹地去祠堂祭了先祖,连苍国公这么个‘养病’许久的人都出来了,与一干族老坐在祠堂首座上接受‘儿子’的跪拜。苍羽虽然没有其他人家那种叩谢父母养育之恩的慎重与激动,但也安静地按照唱礼族老的要求对苍客松和萧氏等行了跪拜礼。面上功夫,总是要做的。起身的时候,她发现苍客松似有些心不在焉,神思悠远的样子,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仿佛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苍羽垂下眸子,只做不知上前敬茶饼。本来这该是新妇要做的,奈何新妇是定国殿下,那位殿下身份不凡,成婚了也是在宫中行礼,也暂住宫中,宫外设的公主府都不去住,自然不会来苍家给自己的‘公婆’行礼。苍客松接过茶饼的时候,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他低低地哂笑一声:“你,竟长这么大了,当年,我第一次成婚也是这个年纪,你穿上身红,跟你母亲越发地像了。”
苍羽淡淡地道:“是。”
“都要娶妻了,也不愿意叫我一声父亲么?”
苍客松看着她,忽然问。萧氏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苍羽抬起眸子看了着他,她的确从未曾当面叫过他一声父亲,有些东西,有些事,也许不是谁的错,但是有些亲人缘分终究是错过了。苍客松看着她一直没开口,最终,他已至中年依然端正俊朗的面孔上慢慢地变得沉寂。他有些疲倦地摆摆手:“你去罢,宫里仪式繁复,早点入宫,日后……”他顿了顿:“日后,你既娶了位高权重的公主,当少不得参与朝中万事,行路艰难,好自为之。”
苍羽看着面前疲惫的中年男人,随后她行了个礼:“是,谨遵教诲。”
说罢,她朝着萧氏略一点头,转身离开。苍客松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怔怔然地,许久之前,有这样一身红色婚服的美丽女子言笑晏晏地朝他走来,从此便成了刻在他命里的劫。他闭了闭眼,再次哂笑一声,苍羽的性格,肯说上‘谨遵教诲’四个字,这已经勉强算是一种和解了。那性子犟,像他,更像她……他淡淡地吩咐唐叔:“走,去书房。”
萧氏眼角余光瞥着自己夫君的神色,又瞅着苍羽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地焦躁起来,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