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死了，但还在照顾着小轩。如果我们把耗子超度，那小轩就会知道耗子死了。这对一个无父无母，没有亲人的孩子来说，这个打击实在太大，简直是毁灭性的。而且耗子不在，小轩就只剩那个瞎眼老人，瞎眼老人纵然对小轩不错，还收留了他，但瞎眼老人这个年纪，又身带残疾，他根本难以照顾小轩。再者耗子如果不在，以后小轩被人欺负，谁来保护他？我们超度亡魂，实则是在做善事，但真正要做善事，就得考虑周全，君子论迹不论心，如果我们的所为，没有造成更好的结果，那就不是在行善，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善心，这是伪善。我们得考虑好小轩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我和宋晓天正犹豫着，商量着要不要先跟七爷再商讨一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这时，几个十多岁的少年朝小轩走了过来。那几个少年叼着烟，一看也不是啥好孩子，走过来把小轩手里那一小口袋吃的抢走了。“小屁孩，身上有钱没。”

“有钱就乖乖交出来，哥买完烟给你买根棒棒糖。”

这群人嬉皮笑脸地把小轩围住了。小轩很害怕，直接躲到了耗子身后。那些人看不到耗子，见小轩行为怪异，又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孩跟个神经病一样，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他要是个智障的话，身上估计没啥钱。”

“不过咱把他捡的瓶子拿去卖了，买包便宜点的烟也行。”

几个人说着就要上手去搜身，去抢小轩的蛇皮口袋。我看到耗子直接走进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体里。他好像透明的一样，跟那个人的身体重合在了一起。那人打了个寒颤，愣了两秒，突然一拳挥向自己的同伴，拳头直接砸在了鼻梁上，打得那个同伴嚎了起来。其他人大惊失色，骂骂咧咧地想去拉他，但很快又被扑倒一个。被耗子附身的那人，张嘴就咬住了另一个人的耳朵，接着又是杀猪般的嚎叫。我和宋晓天忙冲了出去。“草！”

宋晓天一脚先踢飞一个。我赶紧把被附身的那人拉了起来，死死捏住他左手中指。其他人见同伴被打，立刻朝我们围了过来，连刀子都掏出来了。这年头，敢动刀的人不多，但这些小年轻个个血气方刚，他们是真敢捅。啪！宋晓天抬手就抽了过去：“纹身了不起啊！”

啪！又是一巴掌。“你他妈捅一个试试！”

啪！又是一个大反抽。“小杂种，给你机会你也不敢捅啊！”

“屁大点就敢抢劫，老子给你们通通送监狱里面去！”

宋晓天几个大反抽，直接镇住了这些小混子。“以后谁敢欺负这小孩，老子追到你们家里去砍死你们！”

“滚！”

几个人全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典型的欺软怕硬。被附身的这个人已经晕了过去，我也没管他，给他扔到了路边。耗子很快又出现在小轩身后。小轩已经吓懵了，但看到我们，他很快就缓了过来，可能知道我们能保护他。“哥，就是他们，昨天晚上就是他们救的我，他们还给我买了薯片。”

小轩拉着耗子跟他介绍。耗子站在那儿，灰白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我们没过去。他推了推小轩，说：“你去他们那儿，我还有事要去办，明天晚上你先别出来了。”

小轩很费解，但他也很听耗子的话，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宋晓天拉着小轩，我则朝耗子走了过去。耗子转身就走，但他没跑，我也没追，我们都心照不宣地不让小轩知道真相。我一直跟着他走到了一条胡同里，直到小轩看不见我们了，我拔腿就追了上去。这耗子也拔腿就跑，别看他腿短，但跑得比我还快。“耗子，别跑！”

“咱们聊聊，你别跑啊，我是好人！”

我一边跑一边喊，也没打算要逮他，就想跟他好好聊聊，但他不给我聊的机会。我肯定是追不上阴魂的，没多久我就跟丢了。我站在这弯弯绕绕的胡同里，想了想，直接朝着那个瞎眼老人的家走去。很快，我到了瞎眼老人的家门口，但我没进去，蹲在门口听了一阵。里面有说话声，这个点，老人应该已经睡下了，但说话的声音，就是他的声音。“耗子，爷爷我这把岁数，也活不了多久了，以后没人照顾小轩，我放不下这个心。”

“有你照顾着，我很放心，但你已经死了，爷爷看到你这样，也是……也是……”说着说着，老人哽咽了起来。“也是想哭哭不出来。”

“我是个瞎子，没什么本事，实在做不了什么。”

“都说人死如灯灭，死了就要去投胎，爷爷也不想你走，可你不走，以后投不了胎，又怎么办？”

“我想跟你商量，把小轩交给警察，警察肯定会想办法安置他，他在哪都比跟着我要好，你也要考虑一下自己，耗子……”我举起的右手，又放了下来。我不想打扰这爷孙俩，转身便离开了这里。宋晓天带着小轩还在原地等我，我回来后便准备先把小轩送回家。小轩突然变得有些话少起来，没怎么说话，一直快到家了，他才开口：“我觉得我哥有点不太对劲。”

我问他：“哪里不对劲？”

他说：“我感觉我哥好像要走了，但是不知道他要去哪，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就像见不到我妈一样。”

我跟宋晓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的直觉是对的，耗子……已经死了。从某种程度来说，耗子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当他再属于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又不再是耗子了。“别多想，这么晚了，先回去睡觉吧，明天见。”

远远的，我们目送小轩进了家门。宋晓天问我：“怎么办，才八岁的孩子，已经经历这么多了，现在再告诉他，他哥已经死了，这话我说不出口。”

我摇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时候，事情就没有真正完美的解决方法。有些人的人生，就跟天堂一样，有些人的人生，就跟地狱一样，连生存下去，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品。还是等天亮了，打电话问问七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