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她喝了点酒，想得累了，喝得醉了，就在沙发上睡到了天亮。晚上她还做了一个梦，梦到安德里曾经给她说过的那个童话故事。她梦见自己就是那个孤独的小女孩，她躺在花园里流泪，可她流的都是血，最后只有一只蝴蝶愿意靠近她，为她添去脸上的血痕，可是那只蝴蝶却被她的血泪给毒死了。听说纪斯兰昨晚的戏一直拍到凌晨三四点，她的戏又是清晨六点开始，与纪斯兰之间又错过了工作时间，不过这样正好可以让她缓冲一下，最近她还没有找好去面对纪斯兰的状态。今天的戏有卓炫，米笑与卓炫也是许久未见，他看起来又帅了许多。在米笑请假休息的这段日子里尼克几乎都在忙于奔波卓炫的事情，卓炫的外形条件确实不错，长得非常二次元，虽然个子不高，还有点瘦弱，但正是因为这样才别有一番风味，有些女生也就喜欢他这种……有点小受类型的美男子。拍了一上午的戏，他们总算能有点说话的时间，两人拿着饭盒，来到米笑的化妆休息室，米笑想了很久，决定把二十年前在后巷里发生的故事转告给卓炫，毕竟他也算是间接性的当事人，二十年前纪晓珊还小，但她对于那一段时间的记忆一定是有的，否则不会这么忌讳莫深，最重要的是纪晓珊的母亲一定牵扯其中，不然也不会失踪，纪晓珊后来也不会说这一切都是报应。当然，米笑只是说她查到了二十年前在后巷里发生的那起女干杀案的事，她不会说关于泥偶和张道士那个复仇计划。毕竟对于人类的世界来说，对于普通人而言，要说到偶这个东西，比说到鬼还难以让人信服。她说了桃枝是张道士的女儿，说了张道士一家是如何得罪的那群恶霸，说了这些平日里和睦受尽了张道士恩惠的邻居们是怎么袖手旁观，说了桃枝是如何惨死，其余的东西她没有说，就让卓炫自己去想，自己去领悟了。卓炫听得很认真，听完之后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他久久地盯着眼前的白米饭，来来回回的，无意识地挑着。“晓珊是无辜的。”

许久后，卓炫说了这样一句话。米笑点了点头，她以为她明白了，“对，那个时候晓珊应该只有七八岁吧。”

“不。”

卓炫回头看她，“晓珊就是那个出卖了她妈妈的女孩。”

米笑一惊，不懂了，“什么意思？”

卓炫垂眸，缓缓补充，“晓珊从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具体的过程，所以我也不知道死在后巷里的女孩子就是张道士的女儿，但是……晓珊说过，她说，如果不是她当初乱说话，她们这些邻居的关系就不会这么僵。”

米笑蹙了蹙眉，思考着。“晓珊经常在梦里说对不起，她在替她妈妈道歉，断断续续的，一直说什么她妈妈怕，不敢出去，所以……我现在总算懂了。”

米笑也懂了，“我明白了，当时张道士他们在外面做道场，回来的时候桃枝都已经死了，他肯定不会知道桃枝在临死前那么大声的呼救过。所以一定是有人告诉他的，或者是他后来从什么地方听到的……其他的邻居心虚肯定不敢说，也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可能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给说了出来。”

能够想象，当初年幼的晓珊哭着跑到张道士的面前告诉张道士，说她听见桃枝姐姐一直在喊救命可是没有人去救她。“张道士呢？你后来有去见他吗？”

米笑摇头，“在我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去找了他，但是找不到了……就连王妈一家也找不到了，曾经住在那里的老邻居们……都找不到了。”

其实还剩下一个云游四海的黄眉大仙，但这个人也很难找到。他当时是张道士的师父，是那两个痴呆男人的父亲，但他却参与了养成泥偶，可以想象当时这位黄眉大仙也一定是对这附近的邻居失望透顶，做了他这一生最不光彩的事情，所以他最后抛下仇恨，没有一起和张道士去完成这个任务，扔下两个儿子，离开了那里。他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米笑……你说，那条后巷里真的有鬼吗？这些失踪的人都是被鬼害死的吗？”

“我不知道。”

米笑想着纪晓珊，想着王妈，“但我觉得他们一生都在受着良心的谴责。他们估计后悔了，他们很后悔了。”

米笑好歹在新建村住了这么久，虽然一直以来这些邻居的关系都特别微妙，但其实她并没有感觉到仇恨。王妈的女儿失踪了，晓珊的妈妈失踪了，在她们看来或许都是因为二十年前犯下的那个错，她们觉得后巷里有一只鬼，但她们并不憎恨张道士，相反在张道士面前，她们永远保持着那份愧疚，她们永远抬不起头。而张道士的仇恨呢？或许被压得很深很深，米笑觉得张道士或许还不那么憎恨那群恶霸，他或许更加憎恨这些邻居，但这一切也都是可以理解的。张道士为了保护这群平日里弱势的邻居们，得罪了那群恶霸，而这些邻里们平日里关系都这么好，像亲人一样，可到了张道士最需要帮忙的时刻，没有人为他伸出援助之手。这多么令人心寒。米笑现在都还能清晰的想起张道士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米笑没有在他的身上感受到对世界的憎恶，他原本应该是要去憎恨这个冰冷的世界的，可是……他依然喂养着周围的流浪猫流浪狗，他依然爱惜着新建村老居民楼附近的每一株植物，他是爱那里的，是爱的。米笑也没有心情吃饭了，扔下筷子，靠在凳子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张道士以前还对我说过，他说……晓珊是个好孩子，说她……妈妈走得早，一个人不容易，还让我别成天和她吵架呢。”

卓炫的声音有些哽咽，米笑也听得红了眼睛。“而晓珊……她知道张道士喜欢兰花，老居民楼后面那个小花园里的兰花全是晓珊买的。”

老居民楼里确实有个很小很小，不像花园的花园，其实就是一个阳台，阳台上摆满了兰花，时常芳香四溢。“晓珊去世之后……我每次去看她还总能在她墓碑旁发现兰花呢。我之前就在想……是不是张道士送的。”

米笑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没有哭。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对于这种事她的心反而还越来越柔软了，她自己再怎么苦再怎么累都无所谓，但她就是听不得这种故事，这种故事太容易让人落泪。“米笑……”卓炫抬眸，看向她，“你觉得张道士会恨他们吗？”

会。他恨了。这很容易理解。而且张道士一直都在完成他的复仇计划，到今天，他或许找到了很多很多的老邻居们陪着他们一起回到了那个年代，一起一遍又一遍经历那段最灰暗，最痛苦的时光。思量许久，米笑抬眸也看向卓炫，她认真地回，“恨……也是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