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2月，国家鼓励私人购房、修房，今年要试办购买住房储蓄、修房储蓄等项业务。国家高瞻远瞩，82年年底，此政策正式实施。在此政策放开之前，私房出租、出售，都被列为资本主义倾向，于是房地产真的成了不动产，真的不能流通，到了20世纪80年代，招商引资成了中心工作。要吸引海外投资，一个重要的前提是必须让海外华人、华侨相信国家是尊重私人财产权的，否则投资将变成了冒险。这件事牵涉到几乎所有国内大城市里的至少上百万户人的利益。同时，他们中的一部分也意识到，曾经被国家经营租赁的祖屋，所有权从来没有被剥夺过。换言之，他们也有足够的理由去要回本属于自己的财产。这些人中当然不包括李红旗。这是她在报纸上看到的消息。房产要私有化了，这个消息简直让她心里一惊。虽然重生了一回，但重生也不是什么都占尽先机，这全赖她上一辈子的见识有限，对房产私有化了解甚少，要不然也不会心里一惊了。还有什么比买房升值更划算？不趁现在搞几套房子那可真是瞎了。不过这会儿刚过新年，大家都还沉寂在新年的氛围中。整个年李红旗都赖在家里的摇椅上守着火炉子，大有就这么守一辈子的架势，懒出新高度。家里人大概是知道她被人甩了的事，全都是一副欲言又止，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的模样。就连宋翠莲，都不唠叨她了呢。瞪眼瞅着，李红旗有时候觉得有点好笑，她在一段感情里，飞蛾扑火似的傻劲儿似乎是把身边的都吓坏了，觉得她受了情伤，被打击坏了。她其实只不过面对这个茫茫人海的万千世界时，有点提不起劲儿。不过现在好了，有事干了。搓搓手掀开搭在身上的小被子，李红旗一跃从摇椅上跳起来，左右看看转悠半圈，先提腿把火炉子的通风口踢上。“妈——”她扯着嗓子喊：“收拾点东西，我要回首都了。”

蹬蹬蹬。在院子外面跟人说闲话的宋翠莲小跑回来，门帘还没撩开呢，就问：“回首都？年还没过完呢，你咋想一出是一出？”

因为老是窝在摇椅上，李红旗的辫子放下来编成麻花搭在肩上，穿着一身松散的衣裳，这会儿她在屋子中央双手叉腰站着，脸上不再是那种懒洋洋的笑，而是漆黑的眸子弯弯的，脸颊上露出浅浅的酒窝。整个寒假都没见闺女这么笑过。宋翠莲心里一松，有点酸酸的情绪涌上来，眨了几下眼睛，说话还是十分硬气：“过完年再走，起码要过了正月十五。”

“有事，要紧事。”

“李安呢？”

李红旗又扯着嗓子走到门边朝外喊李安。“到底啥事啊？”

宋翠莲跟在她屁股后面问。李红旗保持神秘，冲着老妈一眨眼：“等会儿您就知道了。”

她眨动眼睛笑起来的俏皮模样像个孩子。宋翠莲看着心里更酸涩，怕闺女看出来，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脑门上，“想一出是一出，哪个年还没过完就嚷嚷这要走的？你才回来几天啊。”

“哎呀，哎呀，李安~”李安正蹲在墙边跟人吹牛，儿子趴在泥窝里滚成泥猴他都没看见，隐隐约约听见喊他名字的声音，一下子住了滔滔不绝的嘴倾听。“我姐叫我呢！”

霎时笑起来，李安站起来就走。后面的人喊，“儿子不要啦？”

刚学会走路的小家伙坐在泥窝里玩的正开心，脸上身上没有一块儿干净地方，李安看一眼就捂住脸，叫着完蛋把小兔崽子拎起来。就这么回家还不得被骂死。李安灵机一动，揪着儿子把他丢进雪堆上一顿乱蹭。蹭的小金斗吱哇乱叫。不过白雪变黑雪，这孩子蹭蹭还能要。一起吹牛的人笑他是亲爹。笑他们的去，李安拎着孩子回家去。一进门就喊：“姐，叫我啥事啊？”

她整天整天也没几句话，大声嚷嚷更是许久听不见，李安有时候耐不住在她跟前耍贱，李红旗都不带搭理他的。“我交代你的话算是被你吞进狗肚子里去了，”李红旗把报纸丢给他。李安这才听懂这是骂他不看报纸不进步来着。嘿嘿笑着，嘴上不认输的说：“我在学习也跟不上你啊，你在家呢，我还学习个啥，整天看这玩意儿我也没能觉得这报纸上有啥可学习的。”

把报纸颠来复去的瞅了一圈儿，李安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凑到李红旗边上请教。啪。一巴掌盖再头上。李安怪叫着躲开，见她似笑非笑，又凑过来把头伸给她，“打吧，打吧，越打越笨。”

真要打，李安又缩回脖子溜走。“你姐忽然说要回首都，”宋翠莲都在旁边看急了，小金斗脏成泥猴她都没顾上骂李安怎么带的孩子。“啊？”

李安瞪着眼问，“为什么呀？昨天不还好好的？”

他以为李红旗心里想不明白什么事，或者在家待的不耐烦了，顺嘴劝宋翠莲，“我姐想提前回去就回去呗，在家待着也没事做。”

话没说完，宋翠莲就瞪眼了。李安耸耸肩看向李红旗：“姐你咋突然要回去？”

李红旗叹口气摇摇头。“有啥是你说呗，”李安被她摇头摇的有点紧张。李红旗：“我是觉得你有点笨。”

李安：“……”拿过报纸用青葱似的手指点着上面的一则报道，李红旗说：“这是一则房屋私有化的报道，你看看，说一下想法儿。”

房屋私有化？李安拿过报纸一目十行的看了两遍，眨眨眼，有种面对学校老师的感觉，干咽了下：“咱们家，好像没有房子被公家拿去用了哎。”

“笨。”

李红旗朝他脑袋上捶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