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怎么突然打起税警团的主意来了?”
送走了周佛海之后,明楼便忍不住对李墙问道。 李墙也不隐瞒,直接把自己真正的计划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不想明楼听了却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捞个人而已,有必要绕那么大的圈子吗?”
“大哥,我知道你做事一向都最讲究效率,但是有些事,还是多绕几个圈子才能更加稳妥。就好比这一次,我听说原本周部长那边都已经亲口答应,只要打通必要的关节,就会放人了,可偏偏却在这个时候,半路杀出了傅筱庵的子女,直接导致营救计划延宕至今,很明显就是有人在暗中阻挠,只有把这些人摆平,计划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嗯,有道理。”
明楼很认真地听李墙讲完,深以为然地说道,“奉天那边我会提前打好招呼,至于具体的接头地点和暗号,出发前再告诉你。”
“大哥,你也太谨慎了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再说这也是组织上的规定,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啦好啦!大哥,我看你就是太久身边没人说话,说教瘾又犯了。”
说着李墙就要起身离开。 “你要去哪?”
“76号,要不要一起?”
李墙略带调侃地回道。 “还是算了,之前为了曼春休产假的事跟那边闹得很不愉快,去了说不到两句肯定又会吵起来。”
“不是吧?那他们还不趁机把在你这受的气,全都撒在我身上?我可真是要谢谢你啊!”
“这点小事,我想你应该能够应付。”
“我……” “好了,不说了,我先走了,晚上回家给你接风。”
说完明楼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离开会馆,李墙便直奔极司菲尔路76号。 然而李墙前脚刚一迈进特工总部大门,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哟!这不是汪处长,额不对,应该是前情报处处长汪曼春的小舅子吗?听说你被调去了剿总司令部,不好好在那边打杂,怎么又跑回来了?该不会是被人家扫地出门了吧?”
哪怕只是听声音,李墙也听得出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士群的心腹,76号警卫大队的队长吴世宝! 短短两年的汉奸特务经历,已经让这个早年间的马夫司机,彻底沦落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而在李士群的纵容下,吴世宝便越发的肆无忌惮,仅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便已然在76号部内形成一股独特的势力,成为了上海滩炙手可热的人物,其声名甚至隐隐超过了丁屠夫和李魔头之上。 据说,小孩在母亲怀里啼哭,只要母亲说一声“吴世宝来了”,就立即能让小孩止住啼哭。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要想按计划说服李士群,吴世宝这关是一定要过的,李墙自然也深知这个道理,于是便也不跟他计较,而是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回道:“扫地出门倒也不至于,在下是奉唐司令之命,特来给李主任送新密码本的。”
“是吗?我听说贵部机要处的金处长不是已经……怎么这么快就把新密码本编好了?不会是按着以前的密码版随便改了改,然后拿来敷衍我们的吧?”
面对那吴世宝如此刻意的刁难,李墙却并没有生气,依旧面无表情地回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吴队长你刚刚也说了,我就是个打杂的,电讯破译那一套可一窍不通,要不,你自个儿看看?”
说着李墙竟真的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带着密封火漆的档案袋,递到了吴世宝的面前。 “嘁!老子可不会上你的当,回去告诉你大哥,上次的事还没完呢!别以为有周部长给他撑腰老子就不敢把他怎么样!整人的手段,老子多得是!叫他给老子小心一点!”
说完,吴世宝便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才继续朝门口走去,在经过李墙身边的时候,还故意狠狠地撞了他一下,顿时就把李墙给撞了一个踉跄,这才哈哈大笑了两声,心满意足地走了。 “呸!什么德行!”
狠狠地骂了一句之后,李墙才揉着被撞得生疼的肩膀来到了李士群的办公室门口。 “叩叩叩……报告!”
“进来!”
办公室里,李士群正在为税警团的武器装备和弹药的事情发愁,就看到李墙推门走了进来,只觉得有些面熟,却叫不上名字,顿时就是一愣,“你是……” “华东剿总司令部总务处处长明墙,奉唐司令之命,特来给李主任您送新的密码本。”
说着,李墙便将手里的档案袋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李士群的面前。 “你姓明?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明副司长的弟弟吧?”
“是的,李主任果然慧眼如炬,家兄正是明楼。”
李士群则连连摆手,“呵呵,明处长过奖了,李某要是连这一点眼力都没有的话,也不就不配坐在这间办公室里了。”
说到这,李士群稍微顿了顿,然后才试探着问道:“对了,明处长,你这是从家来,还是……” “上峰有令,卑职自然不敢有片刻耽搁,所以一到上海,就立刻跑来见您了。”
“哦,这样啊……”李士群听了恍然地点了点头,“这么说你还没见到你大哥?”
“李主任何出此言?”
“实不相瞒,不久之前明副司长因为汪处长休产假的事跟阿四闹了一些不愉快,我这个做上司的一直想替他们俩说和说和,毕竟大家都是同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必要把关系搞得那么僵不是?”
同样一件事,从李士群的嘴里说出来就跟之前的吴世宝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难怪那李士群能坐上主任的位子,而吴世宝充其量也就只能做个打手。 想到这,李墙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李主任的意思是?”
“哦,我是这么想的,找个时间把两个人约在一起喝喝茶,把里面的误会讲讲清楚,这事不就过去了吗?自己家人的事,有什么过不去事呢?犯不着让日本人看笑话不是?”
“那是那是,李主任放心,卑职回去见到大哥,一定把您的话带到。”
“好好好,那这件事就拜托明处长了。”
说完,李士群就端起了办公桌上的茶杯,假模假样地喝了一口。 李墙自然知道,这是准备端茶送客的意思,但却并没有主动开口告辞,然而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倒是引起了李士群的好奇,于是便放下茶杯问道:“怎么,明处长,还有别的事吗?”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李主任您,实不相瞒,卑职这次前来除了公事以外,还有一件私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这个……就是……”李墙故意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勉强开口说道,“相信主任应该也知道,我们剿总司令部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变故,直接损失了好几位精英天才不说,还出现了巨大的财务危机,所以……” 然而不等李墙把话说完,李士群便直接开口打断了他,“明处长,贵部最近的遭遇我听说了,对此我深表同情,但实不相瞒,我们特工总部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前方的仗越打越大,战线拉得越来越长,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已经好几个月都没领到日本人的经费了,所以即便我有心相助,也是有心无力啊!”
说着,李士群又打开了面前的那个文件夹,“你看看,这已经是我第四次打报告申请税警团的武器装备和弹药了,可日本人那边却迟迟压着不批,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啊!”
“李主任,这日本人不批,咱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别的办法?”
李士群听了不由得轻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没想过啊?那可是一万多人的队伍,我上哪去搞那么多的武器装备以及对应的弹药啊?就算我出得起高价,可又有谁能吃得下啊?”
“是啊,这么大的量,就算把整个华东黑市上的货全都加在一块儿也不够啊!”
“别说是华东,就算把华南,华北,还有满洲国的黑市……”说到这,李士群便猛地一愣,随即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唉?明处长,我突然想起来了,你回上海之前,不是一直都在奉天吗?”
“是啊!”
“那你跟造兵所的人熟吗?”
李士群赶忙追问道。 李墙则努力地回想了片刻以后,才开口回道:“之前倒是蛮熟的,但是民国二十五年的时候造兵所改组,由代表满洲国军政部的三井物产与代表日本民间的大仓组各出资一半进行重组之后,跟我们满铁这边的关系就明显不如从前了。”
此话一出,李士群便立刻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地问道:“等等,你刚刚说了三井物产,对吧?”
“是啊,怎么了?”
话音未落,李士群便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太好了!这下税警团的武器装备还有弹药可算是有着落了。”
然而他这一兴奋倒把李墙给搞糊涂了,“李主任,此话怎讲啊?”
“三井寿一,这个名字想必明科长应该很熟悉吧?”
“当然熟……”李墙刚要点头,整个人便不由得一愣,紧接着便一脸不敢相信地说道,“等一下,那个三井大佐该不会是……” “没错!三井寿一就是三井物产株式会社社长,三井正颜伯爵的公子。”
听到这,李墙便被三井寿一的身份给彻底震惊了,但是很快便又释然了,“难怪他那么快就补了森田大佐死后留下的缺,原来也是个背景深厚的狠角色啊!”
“是啊!都说日本人最讲究资历,其实在日本的官僚体系中,最重要的就是所谓的出身和阶级,其次才是所谓的资历,以三井寿一的出身,就算是个庸才,至少也能做到将官。而像龙川肥原那样的出身,即便他不是戴笠的间谍,那到死也就是个大佐了。”
“那李主任,您是打算以三井大佐作为突破口,打通三井物产的渠道吗?”
李墙若有所思地说道。 “聪明!不过不是我,而是你!”
“我?”
“是啊,你刚刚不是还说你们司令部的财务已经岌岌可危了吗?喏,眼前就由一个捞钱的机会,就看你把不把握得住了。”
“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件事要是办成了,我就能拿到足够的武器装备和弹药,而你们司令部也能顺利地度过这次财务危机,你个人才能从中大发一笔横财,有什么不合适的?”
“不是的,李主任,您误会了,我是担心您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我,万一要是办砸了……” “唉!明处长,李某人虽然自认能力平平,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别忘了你可是替他报了拔舌之仇的恩人,我相信,就凭这一点,这个事就一定能成,而且只有你能办成。退一万步讲,只要明科长尽力而为,即便最后事情没成,李某人也会把这份情谊铭记于心,日后定有厚报。不过为了减少不必要的误会,我会让阿四陪你一同前往,这样既能帮你扫清一些阻碍,也能堵上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嘴,我想你应该是不会介意的吧?”
“不介意,不介意。承蒙李主任信赖,卑职诚惶诚恐,只是卑职尚有公务在身,所以还请李主任准许我向司令请示之后,再给您答复。”
李墙此举,非但没有引起李士群的不满,反而让他对李墙越发地欣赏起来,毕竟上级天大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就算了,那可是要时刻记在心里,表现在行动上的。 想到这,李士群便满面含笑地点头说道:“好吧,毕竟唐司令才是你的直属领导,那我也就不好再强求了。”
“李主任放心,明天一早,卑职一定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