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车子消失在夜色中，旁观的村民们才一窝蜂地挤了过来。

有的给裴老头递烟，有的转到裴武和裴文身边，连刘玲那里都围了一圈妇女。

“老裴，你这女婿行啊，公车来接，了不得。”

“我早就说老裴家找的女婿不是一般人，现在看果然是人中龙凤。”

“屁嘞！我咋听到你以前说人家蔓菁是瞎了眼？”

“你个瓜婆娘，再乱说话我撕烂你的嘴。”

村民们吵吵着，看向裴家人眼里都带着羡慕的目光。

在眼下的年头，有城镇户口就足以让他们羡慕的了，更别提还是个受重视的工人。

当初裴蔓菁一个农村姑娘嫁到县里，就让村子里嫉妒了好一阵，本来听说过得不好，一个个没少在背后冷嘲热讽，现在看人家哪是过得不好，分明是被姜栋当个宝。

裴老头没搭腔，咧了咧发黄的牙齿，狠狠地抽了口旱烟。

刘玲则是没来由地掐了裴武一下，惹得裴武满脑门的纳闷，不知道自己是哪惹到媳妇了。

裴文挠了挠头：“这龟孙还真混出息了……”

……

罐头厂。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烟气缭绕在半空中。

直到听见汽车喇叭声，厂里的几个领导才跟回过了魂一样。

不一会儿，赵伟领着姜栋走了进来：“厂长，这就是我们销售科的姜栋。”

“厂长好。”姜栋应付了一句，打量起办公室里的三人。

中间头发掺白的是老厂长，兢兢业业把厂子带到现在，虽然没什么显著的功绩，却也没什么重大的过错。

左边是负责生产的李副厂长，典型的技术人员，在厂里没什么存在感。

最右边就是吕斌的叔叔吕建国，也是姜栋最关注的人，这家伙就是三年后罐头厂倒闭的罪魁祸首。

只怕吕建国是此刻最不想看到姜栋出现在这里的人。

“姜栋是吧，长话短说，亚细亚的订单出了问题，需要你去解决一下，马上坐着公车去趟郑城。”吕建国率先开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语气不容置疑。

“吕副厂长，我就是销售科一个小小科员，这么大的担子我可背不起，要不然您再另找能人吧。”姜栋淡淡地回应道。

一声吕副厂长，让一旁的赵伟眼皮跳了又跳。

“这个时候，正是厂里最需要你去顶上去的时候，你跟我说扛不起担子？你眼里还有没有厂子？”吕建国啪的拍了下桌子，怒声喝道。

“呵呵，单子又不是我搞砸的，相反，亚细亚的订单还是我拿下来的，出了问题凭什么由我来负责？”姜栋挑了挑眉毛，看向吕建国，“听说去的人是吕斌，作为他的叔叔，是不是该您帮侄子把过错弥补了？”

嘭！

吕建国站起身，连带着身后的椅子都倒下，眼中的阴冷仿佛吐信的毒蛇：“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厂里要你做奉献，你还推三阻四，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

“有本事你就把我开了，要不然给我调到生产岗也行，我无所谓。”姜栋嗤笑一声，看到吕建国站起来，他倒是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罐头厂是县办工厂，属于地方国企，他姜栋拿的是编制，敢拍着桌子跟厂长干的工人。

如果不在乎升职加薪，姜栋还真不用在乎吕建国，顶了天就是给自己穿穿小鞋。

这就是现在的工人和日后工人不同的地方，现在的工人是以工厂主人翁自居的。

如果不是还没到改革开放，姜栋当场撂挑子走人了，但眼下他还需要这份工作来掩护。

“好了，建国，你先坐下。”厂长见到两人针锋相对，站出来扮起红脸。

他也看出来了，姜栋不是那种靠无私奉献就能使唤动的人。

“小姜，你说怎么样你才愿意去一趟郑城？”厂长沉声道。

姜栋嘴角上扬，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厂里这帮管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蛀虫，姜栋才懒得为这帮人无私奉献。

“首先，厂里要专门派一辆货车给我，负责跟亚细亚进行对接……”

“不行！”

姜栋话音刚落地，吕建国再次拍桌而起。

这要是派一辆货车给姜栋，岂不是代表着姜栋将全权把控亚细亚这条线？

那到时候自己还怎么插手进去，这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

“我看你就是为了一己私利才提的条件，你这是挖厂子的墙角！”吕建国义正词严地呵斥道。

姜栋呵呵一笑，脸上挂着嘲讽，一句话也不说。

办公室突然安静了下来。

吕建国只觉得自己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眼底的忌惮也愈发浓郁了。

原以为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小销售，现在看来，姜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刚二十出头，就跟他们这些久经官场的老油条差不多了。

越是这样，吕建国铲除姜栋的心思就越深，不把这小子给赶出去，恐怕日后会坏了自己的计划。

“可以，我答应了，你接着说。”厂长沉吟了片刻说道。

“厂长！”吕建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厂长。

“要不然你去？”厂长恼怒地看了吕建国一眼。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厂子如今的情况，拿不下亚细亚的单子，厂子撑不过三年。

他就算再庸碌，也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更何况要不了几年他就该退了，总不能留下个烂摊子吧？

吕建国跟吃了苍蝇似的，脸色难看得厉害，到了决定的时候，他这个副厂长总归不如厂长。

“第二，我一个销售员去跟亚细亚对接，级别是不是有点低了？”姜栋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厂里给你职务？要不要我把副厂长的位置让给你来干？”吕建国再也忍不住了。

姜栋瞄准的位置分明就是销售科的副科长，这个位置原本是他给自己侄子留的。

“那就多谢吕副厂长的美意了，却之不恭。”姜栋拱了拱手，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吕建国差点气出血来，这小子是不是分不清正反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要你能拿下亚细亚后续的订单，销售科副科长的职位就是你的，还有其他的要求一并提出来吧。”厂长看似平静地说道。

“呵呵，目前就这两个，剩下的等我想起来再说吧。”姜栋笑了笑，他自然也知道过犹不及，能达到这两个目的，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至于厂里的奖金和提成，姜栋根本没放在眼里，有亚细亚作为跳板，姜栋自有计划攒下第一桶金。

“好，那你抓紧出发吧，赵科长，送送小姜同志。”厂长摆了摆手，摊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主，自己以往的伎俩都没了作用，反而像是商人一样和姜栋锱铢必较。

他怕姜栋再待下去，自己脑溢血就要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