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叶子!”元吉兴奋地将藏在身后的双手伸出,咧嘴嘻嘻地笑,“我把它撕开了,师父、师父,你能帮我把它粘回去吗?”
齐舟真人伸手轻轻地从元吉手心里拿起那两瓣枫叶,随即意味深长的将枫叶高举向江果,说:“都分开了,还怎么黏在一起呢?”
元吉闻言顿时露出苦恼的神情,他挠着头手指无措地看看齐舟真人,又看看江果。
江果神色怔怔地注视着被撕开的枫叶,双眼顿时雾蒙蒙地浮了红。
“元吉呀。”齐舟真人朝元吉招手,“你师姐要去万剑门参加铸灵大会,没人帮师父捣药,你跟在师父身边帮师父捣药好不好?”
元吉顿时惊喜地看向江果,问:“铸灵大会,好玩吗?”
齐舟真人双眉齐飞,睁大眼睛一拍膝盖,说:“那可是百年一次的盛举,四大门派齐聚,可好玩了!”
元吉哇地张大嘴,当即看向江果迫不及待地问:“师姐、师姐,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是可爱的小狗,眉头皱在一起没有任何秘密。
江果抽了抽鼻子,抿着唇说:“带你去了,谁给师父捣药啊?”
元吉紧张地攥着手指捏来捏去,他不好意思地说:“第五师姐……不还在堂里吗?”
第五婷正端着木盆,里面装满了脏衣服,她故作生气地说:“嘿,你个臭小子。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都。”
她放下木盆上前扬手假意要打元吉。
元吉登时吓地躲到齐舟真人身后,嘴里急忙喊:“师父、师父!”
齐舟真人一手护着他,昂着脖子大义凛然地说:“婷儿,给为师个面子,就让他去吧。”
第五婷撸起袖子抱着双臂,她趾高气昂地说:“成啊,那往后捣药那功夫,师父你自个儿给包了呗。”
齐舟真人登时如吃瘪般地苦挤着脸上的皱纹。
第五婷突然迈前几步走近,她扯住了元吉的衣服探头闻,元吉怯懦地喊:“师姐——”
“怕什么,到处撒泼打滚弄的衣服脏成什么样了。”第五婷埋汰地瞧他,随即端起木盆朝向元吉示意,“脱了我好拿去洗,屋里烧了热水,快去洗个澡。”
元吉大喊着要向外逃,嘴里喊着‘我不洗、我不洗!’
第五婷一脚绊倒了他,慢悠悠地说:“不洗呀,那就不准去!”
元吉只好闷闷不乐地脱了衣服。
第五婷得意地接过,随即叮嘱江果给元吉洗澡,然后抱着木盆准备去静心湖洗衣服。
“诶!”江果红着脸,“他都这般大了让我给他洗澡,不合适吧。”
第五婷扭头没好气地说:“都老夫老妻了,还不好意思。”
齐舟真人紧跟着识趣地说:“那什么,我去药田里采几味药。”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蒸腾的热气扑腾上来了,素手抚过温热的水面。
江果细缓地取下元吉头上的发髻,长过肩的发落进水里。元吉撅着不满的嘴,乖乖地坐在木桶里,任由江果勺水浇头。
她的手抚过元吉宽厚的肩膀,从那条锁骨里回忆起了曾经在崇都的日子。那时她心中有着一个目标,为了救出江子墨,甘愿为元吉尽心竭力。
那段岁月里她望着元吉的背影觉得他无比自信,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但心里更明白她对元吉的喜欢除了崇拜还有深深的嫉妒。
强装出来的强大是虚假的,无论她多么强硬、傲慢,可当她看到元吉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弱小不堪的自己。
她趋附他,跟随在他的身侧,只为了让自己也变的强大,无所畏惧。
可等那夜元吉从她背后抱着她的时候,她才发现,爱是这样的,爱是安全的。
但直到暮云的死令元吉性情大变,这一切发生的剧变也彻底夺走了江果那份从小到大不曾拥有的温暖,且由其从温糜转为凶狠的占有。
那时的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望着陡变的天。
江果轻轻地擦拭着元吉的背,说:“去万剑门的路上你要乖,不能给师姐惹事。”
元吉拍着水玩,嘴上应着声:“嗯,师姐带我玩,我一定听话。”
江果攥着湿帕子给他擦脖子,她俯身时热气蒸着脸,红彤彤的。
“师姐。”元吉抓着头发拉了拉,“你去万剑门做什么?”
江果的手一停,她抬眸看着元吉,嘴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剑池的力量霸道异常,那些被投入剑池的罪徒出来后都变了一个样,像是行尸走肉,又像是没有七窍的盲人。
我要将你投入剑池,彻底洗脱你的魔性,让你变回我期待的那样……
这个唯一的深重念头令她的唇颤动,脑海里满是元吉在剑池里挣扎,呼喊自己名字的模样。
“去……玩水。”江果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连带她擦拭元吉胸口的手也是,“去看雪。”
她的胡言乱语令元吉睁大惊喜万分的眼睛,他欢呼着:“雪,我从来都没有看过雪!”
江果怔然地注视着元吉,四年前陆寒宵带着元吉来到开渊谷时,他身上就落着淡淡的雪屑。
你看过的。
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溢出苦涩的声音,手愈发地轻柔,像是要擦去过去那些浸透了元吉的血。
满身的血。
“万剑门的雪终年不停。”她越说越觉得难受,“我们可以堆雪人,扔雪球,还有……”
元吉兴奋地拍着水激起浪花,他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马上就到万剑门。
可江果昂起的身子微微抖动,她抬着湿漉漉的手臂掩住落泪的面容,轻轻地抽泣。
我在骗他。
“我们要去万剑门喽!”元吉捧起水洒向头顶,在漫天洒落的水花里高呼,“我们要去踏雪喽!”
江果猛地探手按住元吉的肩膀,沉默几许后,再也压抑不住哭泣哭出了声。
元吉愣神地看着江果,小声地问:“师姐,你怎么了?”
江果双手慢慢地环住元吉的脖颈,将落泪的脸庞抵靠在他的肩上,她哽咽地说:“师姐高兴。”
她抱着元吉半晌,突然感觉到一双湿漉漉的手环抱住她。
她惊觉般地止住颤抖。
“师姐骗人。”元吉摸着江果如过去那般摸她的头发,“师父说了,人不开心的时候才哭呢。这时候就要摸脑袋,师父常摸我脑袋呢。”
那手一遍、一遍地摸着江果的发。
那种异样且酥麻的感觉从心底泛起,江果的脸愈发的红,她控制不住自己,抱紧了元吉。
如同过去那般。八壹中文網
抱住了爱。
半敞的窗忽入清风,一片枫叶飘舞着落在木桶中,漂浮在水面上。
筋络分明的叶面连接着根茎,红融进了池水,现出秋意的黄。
洗尽了过去。
……
“快、快!”
满红关的城头咆哮震天,城垛旁成排的甲士严阵以待,黑熊高举手臂挥舞。
“都把弓拉满了,打起精神头!”黑熊踩着沉闷地脚步巡视,“天亮了,那些怪物肯定又他妈要来了!”
阁楼上的斥候指着城外远处弥漫的沙尘,嘶声震喊:“敌袭,敌袭!!!”
黑熊踩着城垛居高眺望,当即呐喊:“火油!”
城垛旁的甲士当即嗷着嗓子:“备足了!”
“连弩箭!”
“报教官!尚余百支!”
“抛石机!”
这声呐喊传到城下,那年迈的甲士当即一拍脑门,失声大喊:“哎呀,忘记浇油了!”
黑熊冲回去按着城墙怒喊:“都麻利的给安排上!”
甲士一声吆喝,旋即急赤白咧地去提油桶。
而这时梁封侯正登上城头,他单臂按着城垛凝视那起伏的沙丘,说:“这些怪物比昨日来的要早。”
黑熊走过去,严肃地说:“将军,这战在这么打下去可没辙。援兵不来我们可是越打越少,怪物倒是越打越多。”
江百川跟在梁封侯身侧,他俯视下方的城门,神情思索着说:“昨夜的尸体都被带走了。”
叶宏放扶着石丹心上了城墙,众人都向他揖礼。
“这些怪物似乎每次来,规模都远比之前要更凶猛。”石丹心拄着拐杖轻咳几声,“宏放,其余边防小县可有回报?”
几人看向叶宏放,他则凝声说:“人回来了,一批接着一批,都说遭遇了怪物的袭击。”
梁封侯拇指按着刀柄重了几分,他问:“守住了吗?”
叶宏放摸着眼罩,说:“部分是守住了,但个别小城都被怪物屠了城,斥候是死里逃生回来报信的。”
江百川望了会昏沉的天空,侧头说:“昨日驿站百里加急快报,援兵已经到达代州境地。”
石丹心掐着手指估算,说:“从代州到满红关需要两日脚程。”
叶宏放提醒说:“跑马快的话,只需一日。”
这时的沙尘里隐约响起恐怖的嘶鸣,令满红关上下的甲士都惊起了激灵。
“一日也算慢了。”梁封侯拇指推刀,现出了森寒的芒,“怪物可不会等援兵来了在大开杀戒。”
黑熊咣当一声拔出钢刀,他狞笑着说:“来了就杀呗,总不能当缩头乌龟吧。”
而此刻嘶吼已经迫近,无数双血红的眼睛在漫天的沙尘中睁开,恍如白昼里的红日。
“来了。”黑熊当即环视左右弓箭手,“拉弓!”
成排的弓箭手当即踏步向前,手中大弓对准天空拉成满月,箭簇对着天空闪烁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