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的甲士瓮声瓮气地问:“将军,这城门我们真不守了?”
焦鸿雪昂首环视高大的城门,心中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自从妹妹焦氏入了后宫且一步步坐上皇后宝座,景诚帝及冠便不在临朝左政,后宫中更是传出莺莺燕燕的闲言碎语。从那时开始,焦氏一族的掌权路便扶摇直上,暗通九州。
焦鸿雪曾为此心忧,也曾找过父亲谈及焦氏一族操之过急,如若肆无忌惮地掌控通天皇权,将来极有可能迎来灭族之危。
他的父亲却毫不在意反问他:“鹿在眼前,刀于你手,敌手环伺欲窃之,你待如何?”
那年他刚被提为西阴关守关大将,想来也是妹妹暗里促就的手笔。可听罢父亲的话之后,他就离开了家奔赴西阴关。这一守,就是数十年。
那是他最后一次在家中过年,现在想起来,朱红的灯笼高高挂,兄友弟恭,父慈母温的面容依稀还在。
可酒后的戏言里却满是权欲争夺,杀字如笑谈,视天下为囊中物不说,连古训的忌讳都口无遮拦的脱口而出。
家里的烛火变的好冷。
比北地的雪还冷。
“不守了,我们守了半辈子。”焦鸿雪抓住缰绳,“也该出一次关了。”
甲士点了点头,旋即扯下头盔上的面罩,遮住了面容。
成排身材魁梧的甲士持着巨盾迈步走出城门,焦鸿雪领军居中,阵型以前、左、右,三面为巨盾,弓箭居于后方,全军缓缓推进,朝着大漠的方向。
前进。
……
在暖阳的照射下,在凛冬的飘雪前,奔赴千里的马队早早渡上了高耸的沙丘。
昂沁完成了使命,在天际浮现鱼腹白的那一刻归来,他骑着马对交河说:“这将会是一场被塔拉腾注视的大战,在你的带领下,王。”
交河冷漠地注视着下方,遥望着恶魔们朝着西阴关的方向前进,他打算在恶魔的队伍走过这片沙丘的那一刻发起攻击,从后方尾随追击的同时截断沿途的敌人。
这样能打断恶魔的队伍不在接续上新的兵力,也能为西阴关带来短暂的喘息时间,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但他本可以做的更多,但他的人不够,马不多,身后虽然集合了所有大漠残存的武士,但也是大漠三庭最后留给他的种子。
他不能带着骄傲的武士去赴死。
也不能让大漠的子民血染黄沙。
可异变在此刻发生了,所有武士都注意到右侧的青草地上缓缓走来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
这些甲士皆身披白袍铁甲,手持巨盾,犹如一面铜墙铁壁,朝着恶魔们缓缓走来。
“是西阴关的甲士。”布日古德安抚着躁动的战马,“他们主动出来迎战了。”
昂沁百思不得其解地问:“统领这支军队的人是谁?他是傻子吗?”
交河遥望那铁壁中的白色身影。
“焦鸿雪。”交河报出这个令人忌惮的名字,“他不是傻子,他也许只是不想死的太窝囊。”
交河侧首看向身旁的布日古德,两人在对视里,交河缓缓地颔首。
布日古德当即一勒缰绳,躁动的战马像是解放了束缚,欢脱地打着响鼻朝着身侧的队伍跑起来。
“武士们、武士们!”布日古德在沿途奔跑时呐喊,“我们要开战了!拔出你们的弯刀,鼓励你的战马!在塔拉腾的注视下我们将要发起冲锋!武士们,都听到了吗!塔拉腾会保佑我们战胜顽强的敌人,我们会重新夺回大漠,回归祖地的怀抱!”
所有武士当即齐齐拔出弯刀,那刀锋在阳光的映照下现出森寒的光芒,刀影里显现出一张张激动且兴奋的年轻面孔。
而就这时,恶魔的队伍已经如一道狂啸的飓风,在掀起漫天沙尘的瞬间冲向了焦鸿雪的军队,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竖盾!”
身居最前方的魁梧甲士齐齐立起盾牌,旋即狠狠插在沙地里,眼眸紧眯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盯住了冲来的恶魔!
轰地一声,锋利的利爪几乎在瞬间刮过坚固的巨盾,刺耳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怪物在沙地里高高跃起,冲入了这支恍如铁桶般的军队!
“拔刀冲杀!”焦鸿雪话语森寒,他临危不乱地抬手轻放,“放箭!”
嗖嗖嗖!
此起彼伏的弓弦颤声,箭雨从天空飞射而下,阻碍了恶魔后方的冲击,而激战的最前方立刻发出了沉闷地踏步声!
“齐进!”
甲士们昂首咆哮如雷,沉闷的步伐令沙地震颤不休,在缓缓的推进里,显现出势大力沉的稳重感!
恶魔疯狂地抓挠着巨盾,有的想越过巨盾翻过去,可却被举起的长戈刺倒,而当一只恶魔成功突破了戈网,跃进中心时!
噌!
一剑光寒,恶魔呆滞的血目一眨不眨地在空中注视着不断旋转的视线,最终落进了沙土。
焦鸿雪扔掉了剑鞘将巨剑抗在肩头,他侧马而行震声暴喝:“前进!”
甲士们齐齐呐喊。
“前进!”
“前进!”
“前进!”
魁梧的身材加上沉重的巨盾,甲士们组成一排密不透风的盾墙,纵行着直直推进,凡是被推过的地方都留下无数的恶魔人头,无头尸体被大步踏入沙地。恶魔们的冲锋在顷刻间被扼制,同时竟呈现出退散的趋势!
可此刻恶魔后方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咆哮,无数声嗡嗡声直传天空。在锐啸声中,天际骤然变作漆黑,无数根长矛飞射而来,刹那间刺穿了后排毫无保护的弓箭手!
长矛刺穿倔强的身躯,鲜血弥漫在风沙中,飞溅的血珠落在焦鸿雪的脸上,而当长矛朝他当头而下时,就见一道阴影几乎在瞬间挡在了他的身前!
嘭!
长矛撞在巨盾上发出震耳的震鸣,甲士抵挡在焦鸿雪身前,旋即喘着粗气向侧方退开。
“长戈上前!”焦鸿雪气定神闲,“继续推进!”
甲士们当即高昂地怒吼!
“喏!”
盾墙继续前推,而恶魔却在这时改变了策略,它们绕行着来到盾墙的四面八方,这个动作在焦鸿雪眼中立刻变得清晰无比,也令他察觉了恶魔的举动。
它们想包围!
“盾阵!”
焦鸿雪居高环视四周大喊,甲士们立刻聚拢收缩,几万人的队伍此刻将盾牌的防护面覆盖到了上方,这下是前后左右还有头顶都防护的结结实实!
恶魔跳上了盾墙的上方,爪子疯狂的刮挠令巨盾发出刺耳的锐啸,而当队伍行进到开阔地带时,焦鸿雪叫停了队伍。
“将军,为何停在这里?”亲卫不明其意,紧张地问,“这些怪物太多,上头快撑不住了!”
举盾迎面向上的甲士个个肌肉紧绷,在绷起青筋的面容下咬牙死撑。可奈何上方的压力越来越大,恐怕是恶魔越来越多地挤压在上头,重的让人只觉犹如泰山压顶!八壹中文網
“等。”焦鸿雪在后方注视着恶魔踩着盾朝他冲来,“沉住气!”
恶魔的爪子朝他当面刺来,可他只是猛地竖直巨剑往前一刺!
噗嗤!
巨剑速度快若闪电,当中刺开了恶魔的头颅!
焦鸿雪环视四周,前头的盾墙传出沉闷的喘息声,恶魔的血目裸露在盾牌的缝隙里,狰狞的獠牙里垂涎着唾液。
周遭的视线一扫而过,焦鸿雪紧锁的眉头在看到高耸的沙丘上方时,他定住了视线!
“看来他是故意在等我们出击。”交河看向布日古德神情肃穆,“出战。”
布日古德当即向身后一众武士投去狰狞的笑意,他高举着弯刀,嚎叫着冲向了战场!
所有武士紧随起来,勒紧的缰绳狠狠一放,令战马放开了四蹄畅快地奔跑起来,阵阵马蹄组合成轰鸣的地震,令沙地颤栗,也令萧肃的战场迎来了激昂热血!
弯刀刹那光华仿佛在白日绽放出了月光,铁蹄劫掠而过就带走恶魔的头颅,来自大漠深处的武士一马当先一纵而过,瞬间冲垮了侧方的恶魔,旋即围绕着焦鸿雪的铁甲重阵沿途冲杀!
“将军,这些人……”甲士心神不定地狐疑问,“莫非将军早就知道这些外寇会来助阵?”
焦鸿雪抬手削断了扑来的恶魔头颅,在刹那风光里,他那染血的白皙面孔美若雪中红梅。
轰地一下重重随手一垂,巨剑直刺沙地,他淡漠地说:“我不知道,但池里无饵,鱼就不会冒头。”
谁是饵?
甲士们只觉得心头难受地发悸,都埋怨地偷偷窥视焦鸿雪。
这不是拿他们当饵吗……
而此刻战场中的局势大变,武士们的冲杀为焦鸿雪的军队迎来了转折,武士们跑马奔走奋勇杀敌,在斩下头颅后不做片刻停留,立刻回到马队绕开恶魔的追击。
而焦鸿雪的军队得到喘息的时机,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逼迫来的敌人,将身前的恶魔杀尽后,继续向前推进!
推进。
继续推进。
路的前方是大漠,大漠的前方有无数的恶魔,但所有甲士从离开西阴关的那一刻就已然明了,他们的终点是前方尽头,要做的就是不断的推进、推进,再推进!
直到大漠的尽头,直到在走过的杀戮之路再没有遭遇敌人,直到可以卸去沉重巨盾的那一刻,战斗才算是终止。
可当他们冲出沙丘,武士们奔走而过的身影揭开前方的景象瞬间,显露出了远处铺盖天地的漫天沙尘,望着那夹杂着无数双数不清的血红双眼,听着无数声震耳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