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标和朱升搬回了家中居住。
最开心的是陈英和陈标的三弟。陈棡又可以玩扑哥哥,然后被哥哥推开的游戏了。
老二陈樉怕极了有多动症的弟弟,连尖叫都没力气了。现在他能不回家就不回家,老老实实在学校上课住宿,生怕陈标让他带弟弟。
但陈标可不会让他如愿以偿。陈樉每逢休沐还是得回家看弟弟,跟在弟弟后面跑来跑去,尖叫着“不可以往那边跑”“不可以跑出门”“不可以上树”“爬墙也不可以”……
陈标捧着热牛奶,欣慰地点点头。
虽然二弟仍旧是个尖叫怪,但他的尖叫终于派上了用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对比二弟三弟,小四小五仍旧缠绵病榻,隔三差五发低烧,把陈标愁得不行。
更愁的是,小四这家伙,如果不和小五一起睡就哭闹不止。但一和小五一起睡,他就欺负小五,抢小五被子、枕头、玩具,把腿翘到小五肚子上,把小五往床沿边挤。只有陈标在的时候,他会老实一点。
陈标为防小四把小五挤下去,特意给他们在小床上安放了栏杆。然后,小五就被小四驱赶得紧紧贴在栏杆上。
陈标气不过,把小四提溜起来,丢到一旁睡觉,任由小四哭嚎也不理睬。
小四哭嚎了半日,终于安静下来。
陈标再把小四放回小五身边,小四终于能老实几天。
几天后,陈狗儿狗性发作故态复萌。陈标就再重复一次操作。如此循环往复。
陈标把这一切都写进信里,抨击他爹给小四取的什么烂名字,让小四真变成一副狗性子。
陈标寄出迁怒信的时候,朱升送了一封信给朱元璋,季仁寿向师弟刘基送了一封信。
除了陈标的信,朱升的信和季仁寿的信上都用了蜡封,以免收信人之外的人拆开信封。
三封给不同人的信,都送到了同一处。
刘基拆信的时候刚洗完头,正躺在藤椅上晾头发。
当他拆开信后,顾不上披头散发,立刻冲去找朱元璋。
正好,朱元璋也正往刘基这边冲。
朱元璋:“伯温!”
刘基:“主公!”
两人同时急刹车,差点撞一起。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喘着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基扫了一眼围观人员,道:“主公,进屋说。”
急得满头大汗的朱元璋:“好好好。”
两人大概太着急了,忘记松手,手拉手离开,气氛非常诡异。
围观将士:“……”怪怪的,真就怪怪的。
宋濂正和朱元璋议事呢,见朱元璋拆完信就往外跑,立刻跟了上来,正好目睹这一幕。
而到处溜达的徐达自然也不会放过这里的热闹,总能准时出现在热闹面前。
徐达道:“他们在干什么啊?略有些恶心。”
宋濂白了徐达一眼:“主公和谋士君臣情深如水鱼之交,有什么恶心?”
徐达实话实说:“我觉得更恶心了。”
宋濂拂袖而去,去找联袂离开的君臣二人。
刘基能听的话,有什么我宋濂不能听的吗?哼!
徐达犹豫了一下,想起标儿的信刚到,他的大帅“朱元璋”现在估计还是“陈国瑞”,非常安全,立刻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看热闹,看热闹!
朱元璋和刘基要聊的“机密”,的确不用瞒着宋濂和徐达。
通过陈标、朱升、季仁寿三人来信,以及陈英的旁观报告,他们拼凑出了这次季仁寿和朱升斗志斗法,标儿遭殃,惨遭季仁寿扒马甲的全部过程。
朱升写给朱元璋的信,就是告诉朱元璋,季仁寿可能猜出了标儿的真实身份。
季仁寿给刘基的信,其实有一半内容是直接给朱元璋的,也是表明自己猜出了标儿的真实身份。
不过季仁寿倒不是通过刘基和朱升争抢标儿这件事而发现,而是标儿自己的“学术主张”暴露。
陈标说,他要博采众长,不偏信任何学说,也不遵从任何圣人的权威,只要对百姓、对华夏有用的言论,都该是正统学说。
季仁寿当时告诉陈标,陈标所说也是一种学说,但他之后岔开了话题,没有告诉陈标,这是什么学说。
这个世间,确实有一种学说,可以无视任何学派、圣人,那就是为君之道、为帝之学。
季仁寿认为,刘基性情狂傲,朱升老成保守,他们却任由陈标有这样的思想,一定是故意将陈标培养成这样。
对普通人而言,哪怕是勋贵世家,拥有这样的思想,都会被大众主流排挤,以后在仕途上难有成就。
见刘基与朱升对陈标的感情,以及这两人的品德,不可能故意教坏陈标。那他们为何不担心陈标的未来?
只有一个可能,陈标要学的就是为君之道、为帝之学!
以结果推前因,季仁寿也明白为何朱升会委婉告诉他,不加入朱元璋麾下,就不要多管闲事。
因为这是朱升和刘基对未来储君的争夺!
朱元璋:“没听懂。天德,你听懂了吗?”
徐达使劲摇头。
宋濂无奈,从头开始梳理这件事。
刘基担心朱升带坏陈标,便以照顾小友和学生为借口,请季仁寿出山。
季仁寿也是隐世,年龄也较大,和朱升定位重合。他如果说了和朱升截然不同的话,以标儿的聪慧,肯定会兼听思索,不会被某一个人的思想左右。
同时,刘基算计人心,料定朱升一定会用比较委婉的手段劝季仁寿离开,而季仁寿这个人最看不得“鬼魅伎俩”,恐怕会激起叛逆心,主动入局。
此为刘基计中计。
而朱升在信中说,他其实也较为了解季仁寿的性格,并猜到刘基的计中计。
于是朱升将计就计,用更加粗劣且直白的手段激怒季仁寿,将这件事放到明面上,一是逼迫季仁寿迅速做决定,要么投靠朱元璋,要么立刻离开应天;二是点醒季仁寿,让季仁寿知道刘基的小九九,挑拨季仁寿和刘基的感情,反击刘基。
季仁寿在明白了两人的打算之后,心胸宽广没生气,只是好奇两人交锋的焦点陈标究竟有多厉害,会让两人抢学生抢得如此激烈。
在一番试探后,季仁寿发现陈标居然修习的是帝王之道,立刻明白了陈标的身份,然后主动入局。
季仁寿说,若朱元璋不嫌弃,他愿意在应天小学安家,为应天一教书匠。
徐达抱住脑袋,蹲在地上嚎:“晕了,彻底晕了。你们这群文人,有什么话直说不行吗?为什么要绕这么多弯弯道道?这些有什么值得绕的!怎么把标儿也绕进去了。”
朱元璋呆愣了半晌,深深舒了一口气,疑惑道:“这人怎么和叶大先生一样,推论过程全部错误,最后却误打误撞猜出了标儿的真实身份!”
徐达抱着脑袋仰头:“推论过程全错?”
朱元璋摊开陈标写给他的信,道:“全错。首先,标儿的思想是他自己的,没被谁教过,甚至谁也不能左右他的思想。倒是我们被他影响颇深。”
包括徐达在内的几人纷纷点头。没错,他们现在还在仔细研读那薄薄的天书呢。
朱元璋又道:“标儿在信里也说了季先生问他正统学说的事。他说,分什么学说是研究学说的人的事。咱老百姓就是什么神有用就拜什么神,如果老天爷不下雨,甚至能把龙王庙都拆了。黑猫白猫狸花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哪会考虑什么门别之分?”
朱元璋哭笑不得:“看,标儿学的根本不是什么帝王之道,就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之道。”
徐达放下抱脑袋的手,站起身,无奈笑道:“是这个理。就和我用兵的时候一样,无论什么方式,好用就行。谁在用兵打仗的时候还去想这是哪本兵书上的道理?何况我被称赞为用兵如神的时候,根本没读过书。”
听徐达自曝其短,众人不由莞尔。
朱元璋笑着摇摇头,道:“标儿可不知道自己是朱元璋的儿子,只以为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顶多有钱了些。所以,他的思想,也不过是普通人的思想而已。季先生想太多。”
普通老百姓哪管你什么理学心学,儒家百家?能让他们不会饿死冻死的学说,就是好学说。
只是老百姓的需求,恰恰和帝王应该学习的道理重合了罢了。
徐达道:“如果标儿所说的是帝王之道,我看人人都该学习这帝王之道。话又说回来,只有帝王学这个,才很奇怪啊。这不是人人都应该懂的道理吗?”
朱元璋开玩笑道:“标儿和季先生说,他认为人人皆可成圣贤。天德你又说,人人皆可学习帝王之道。我看你的圣贤程度和标儿差不多了。”
徐达抱拳:“谢大帅夸奖!如果有金子赏赐就更好了了!”
朱元璋骂道:“滚吧你。不废话了,你们说,我该怎么回信?”
刘基黑着脸,沉默不语。
显然,他的计谋先后被朱升、季仁寿将计就计,给他打击很大。他现在正在平复心情。
宋濂在心底叹了口气,主动揽事,道:“季山甫是大才,他不仅兼修理学、心学,更精通河洛学。他。虽是误打误撞,但既然他主动来投,主公就当意外之喜吧。伯温啊,你以后不可再恃才傲物,与他人斗气。”
宋濂言外之意,虽然刘基聪明,但别人也不蠢。虽然只是误打误撞,撞破了标儿的身份也挺令人头疼。
朱元璋扶额:“我麾下信任的武将都知道标儿的身份,来投的谋士也全知道标儿身份,我怎么觉得,标儿的身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徐达插嘴:“就标儿不知道。”
顿了顿,徐达又继续道:“常遇春也不知道。不过现在常遇春算文臣还是武将?”
朱元璋不确定道:“肯定还是武将吧?”
朱元璋和徐达的插诨打科,终于让现场的气氛好了一些。
刘基的脸色没那么黑了。他对朱元璋鞠躬拱手道:“是基之错。”
朱元璋摆手:“无事无事,你写信的事,我同意了,若说有错,错也该在我。”
刘基有些感动。虽然朱元璋在很多地方都不太像一个主公,但能为下属揽过,光凭这一点,朱元璋就已经胜过史书中大部分主公。
朱元璋接着道:“再说了,看久了伯温你算无遗策,偶尔看你出些无伤大雅的差错,也挺开心。哈哈哈哈,再说了,这结果不是很好吗?等告诉百室,百室肯定会开心了。最近他见到我扭头就走,除了公务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
朱元璋很是心虚。虽说能者多劳,但他确实把李善长压榨得有些过火。
刘基脸一木,把心中的感动揉吧揉吧丢去喂狗。
他收回前言,朱元璋根本就不像个主公!
宋濂和徐达都笑得直不起腰,看足了刘基的笑话。
刘基郁闷极了。
徐达也就罢了,这就是个和主公一样喜欢看乐子的人。怎么连宋濂这个谦谦君子,感情表露也越来越外露?这是近墨者黑吗?
刘基因为过度生气,再加上在深秋顶着一头没干的长发站了太久,当晚就病了。
朱元璋心虚极了,这肯定不是他嘲笑刘基嘲笑得太过火的错吧?
……
季仁寿得到朱元璋的亲笔回信,愣了许久。
不是帝王之学,只是简简单单的老百姓之学?是这样吗?
朱元璋还将标儿的信摘抄了一段。原版他要自己收藏,用自己的狗爬字摘抄就不错了。
季仁寿看着陈标对朱元璋絮絮叨叨描述生活日常,那温馨眷念中透露着的聪慧和清醒,呆坐了许久。
之后,季仁寿拿了一个盆,点了一把火,将自己的书稿一张一张丢进火盆里。
季仁寿的夫人看到,十分心疼:“这是你大半生的心血,你这是做什么?”
季仁寿用烧火棍刨了刨火盆,让火堆烧得更旺:“既然无用,为何不烧?”
季仁寿的夫人急得团团转。
季仁寿失笑:“不过是半生虚妄,烧了便烧了,何须心疼?”
说罢,季仁寿似乎是烧火烧得太热,撒开衣袍,在深秋袒胸露腹,一边往火盆中继续撒书稿,一边笑着唱道:“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哈哈哈哈!”
季仁寿的夫人见季仁寿笑得癫狂,不由失语。
这时,陈标急匆匆地冲了进来,然后哑然:“看见这有火光,吓坏我了!原来是季先生在烤火吗?”
已经能杵着拐杖行走的陈英一瘸一拐地跟上,焦急道:“标儿!着火了你该让其他人来灭火,而不是你自己往前冲!烧着你怎么办!”
陈标拍脑袋:“哦哦哦,对对对,我急糊涂了。季先生,我来给你送茄子。庄子刚收上来的,可新鲜,烤着吃也好吃。要不趁着火盆烤茄子?”
季仁寿笑道:“好啊。”
陈标道:“我去拿调料!”
说完,他又一溜烟的跑了,陈英根本追不上。
陈英无奈道:“季先生,标儿性子活泼,想一出是一出,得罪了。”
季仁寿笑着摇头:“不得罪,不得罪,能用无用之物,为标儿烤制一顿美味的昆仑紫瓜,也算对得起它耗费的纸墨了。”
陈标行动十分迅速。
他不仅带来了调料,还带来了新鲜的肉类、晒干的菌菇、卷好的豆制品,以及上好的果木炭。
有了季仁寿这个曾经经常讲学的大文人,应天小学的一些规章制度终于完善。陈标将应天小学的庶务交给了季仁寿,轻松不少。
陈标正想着要怎么报答季仁寿,但季仁寿是个高尚的文人,身外之物送过去都叫侮辱,让陈标颇为头疼。
现在陈标脑袋上灵光一闪。人生不过吃喝二字,吃喝可不算身外之物,他带着季仁寿吃好喝好,也算报答吧?
陈标弄烧烤,顺带叫上了朱升和朱异,希望朱先生和季先生的关系能“破冰”。
大家都住在同一屋檐下,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气氛突然尴尬,但陈标希望美味的烧烤能冲淡这些尴尬。
朱升和朱异空手前来,见季仁寿正在烧一大箱子书稿,不由沉默。
朱异正在心里抓耳挠腮时,朱升做到季仁寿身边,捡起一张书稿,道:“圣学岂是这么容易被改变?”
季仁寿道:“什么是圣学?引人向善就是圣学。圣人曰,因材施教。那圣学本来对于不同人,就该有不同的改变。”
朱升沉默,叹气道:“还是你舍得。”
人怎么能轻易舍弃自己追求了大半生的大道?这不悲哀吗?
季仁寿和朱升又在打机锋的时候,陈标正在调制烧烤料,没听见。
随着陈标在剖开的茄子上刷上肉酱,放在烧烤架子上烤出香味时,两位年老的文人没心情说什么理想信念了。
“真香!”季仁寿已经重新穿好衣袍,只是将衣袖挽起来,“标儿,你的厨艺居然如此好!”
陈标得意扬扬道:“论吃,我可不落人后。季先生,尝尝?”
陈英吩咐人将小矮桌搬来,每个人面前都有碗筷餐碟。季仁寿将肉酱茄子放在碟子上,用筷子夹起一丝浸透了肉汁的茄子肉。
茄子肉入口即化,浓郁的肉香和茄子的清香味混合在一起,令人欲罢不能。
季仁寿连连称赞,很快就将半个茄子吃得一干二净。
很快,其他人也沉浸在美味的烧烤中,一边吃一边夸赞标儿是最年幼也最厉害的大厨。
陈标得意地挺起小胸脯。
烧烤除了吃,就要自己烤制才有趣。陈标教季仁寿、朱升等人如何烤制美味的食物,待食材用尽,众人吃得有些撑时,季仁寿那一箱子书稿也尽数烧光。
季仁寿的夫人接过陈标写的烧烤酱秘方,心里叹息。
罢了,丈夫都不心疼,她心疼什么?
用大半辈子的心血换了一顿美味佳肴,丈夫说值得,那就值得吧。
季仁寿之后安心在应天教书。
他这大半生虽清贫,但卖掉隐居地的一些家产之后,倒也能在应天城城郊买个小宅子。
不过陈标挽留季仁寿:“咱们应天小学的待遇可好,根据学生进步情况,老师还有奖励。你是副校长和代理校长,还有效益分成。先生何不多等一两年,在城中换个更大的房子?即便先生认为住在陈家不太方便,咱们应天小学可是有教职工宿舍的!”
陈标摆出应天小学的教职员工待遇后,还画大饼,什么医疗保险、养老保险、住房公积金、集资建房,统统拿了出来。
他拍着胸脯道:“谁说道德高尚的老师就一定要清贫?若好人必定清贫,贪婪的人才会富贵,如何引人向善?咱们小学给老师的福利,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就是一生安稳罢了!山甫先生可不要推辞!”
陈标见季仁寿似乎还在犹豫,又道:“圣人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君子若不能让妻子不为柴米油盐操劳,不能让幼子吃饱穿暖,不能让父母老有所依,连身边人都亏待,又如何能让人相信他们会对陌生人好?我反正不喜欢这样。先生可千万不要推辞!”
季仁寿叹气:“你都说到这份上,我怎可能推辞?”
陈标高兴地原地转了个圈,乐呵呵道:“我能说服山甫先生,一定也能说服允升先生,嘿嘿,我现在就去!”
季仁寿笑骂道:“你倒是先拿我练手。”
陈标做鬼脸:“山甫先生更随和,更好说话!”
说完,他不等季仁寿回答,转身跑掉。
陈英用拐杖砸了砸地,磨牙道:“标儿还问,为何棡儿如此多动老喜欢跑来跑去?他看看他自己!”
季仁寿满脸宠溺:“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动动才会长得更壮实。”
陈英无语。
他发现,无论是谁,和标儿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变得无比宠溺标儿。也幸亏标儿自制力强,否则肯定会被宠坏。
难道就没有一个严厉的人,可以管管标儿吗?
陈英认命地杵着拐杖继续追去。
季仁寿回到书房,将今日陈标的话又记录下来。
君子不执著于外物,是君子的操守。但若要引人向善,就该让善人过得更好,而不是宣扬善人凄苦一生。
闻道有先后。标儿年纪虽小,堪为吾师。
……
有了季仁寿帮忙,应天的秋收秋种庆典办得十分妥当。
季仁寿哭笑不得。他明明说自己只想当教书匠,结果还是被赶鸭子上架,为朱元璋做起事来。
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刚来就能被委以重任。朱元璋麾下第一文臣李善长还写信感谢他,一点都不排斥他这个空降的人。
朱元璋麾下文人气氛真是……诡异?
他们一会儿勾心斗角,一会儿又温馨无比,可不是诡异?
百姓们乐过一阵后,开始重新为填饱肚子生存下去忙碌。
常遇春已经失去了回到前线的信心。他开始训练城里的朱家军、降兵、百姓如何守城,偶尔带兵出去剿匪,以锻炼身手。
就是让他头疼的是,他去山上剿匪,十有八、九对方闻风而降,纳头就拜,都愿意进战俘劳动改造营干活。
有几次,还是土匪小卒们砍了山大王的脑袋来纳头就拜,说等常将军等很久了。
常遇春自己就曾经是土匪,知道很多土匪都是走投无路,被迫上山。
但上山后,吃香喝辣,可比当普通老百姓强多了,能和他一样狠下心金盆洗手的人实在是少数。所以常遇春遇到土匪从来不手软。
但现在……
常遇春见到又一队提着自家山大王下山来投的匪徒,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叹气,底下匪徒居然伏地哭泣。问他们为什么哭,他们说常将军居然为他们这等蝼蚁一般的人叹气,怜惜他们的身不由己,实在是太令人感动。
常遇春觉得,他以后都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叹气了。
有常遇春为朱元璋巩固大后方,朱元璋稳扎稳打,一路推进,陈友谅的地盘逐渐减少。
天寒地冻的时候,两方暂且休战。
正月,韩宋见朱元璋地盘逐步扩大,封朱元璋为吴国公,希望朱元璋支援韩宋。
朱元璋拿了韩宋的赏赐,然后转头当没这回事。
支援?没可能。我还要继续和陈友谅死磕呢。
朱元璋遥望应天,满脸愁绪。
马秀英为朱元璋披上衣服,也一同看向应天的方向。
这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打扰他们夫妻俩。他们都知道,这两人在思念远在应天的标儿,以及他们其他孩子。
即使暂时休养生息,朱元璋和马秀英要在已经占领的城池间辗转,验收常遇春的成果,没时间回应天。
他们的年幼的孩子孤零零地留在应天,怎能不难过?
正月十五,应天又是元宵节。
今年朱元璋等人不在应天,但应天也继续举办了庆典,有灯会和烟火。
在朱元璋和马秀英并肩看向应天方向的时候,穿得毛绒绒圆滚滚的陈标坐在屋顶上,双手托腮,正呆呆地看着天空。
陈英的腿脚已经好利索,坐在一旁护着突然心血来潮要爬上屋顶看烟花的陈标。
李文忠在院子里带陈家的老二、老三;终于肯回来的朱文正则左手陈家老四,右手陈家老五,似乎在用体感称量哪个堂弟更重。
“标儿,难过的话,哭出来也没关系。”陈英安慰道。
陈标瞥了陈英一眼,没好气道:“英哥,虽然爹娘不能回来过年,我有些不开心,但还不至于到哭出来的时候。我只是想,这个乱世什么时候能结束。”
陈英道:“我想肯定快了。大帅民心所向,攻城略地的速度非常快,后方有常将军镇守,也十分稳固。我想明年就能打到陈友谅老巢去。”
陈标可没有这么乐观。
他虽不了解这段历史,也知道朱元璋没可能这么快就夺得天下。
陈标继续托腮看着天空中燃放的烟火,小声道:“我得想办法加快结束乱世的速度了。”
陈英没听清:“嗯?”
陈标对陈英伸出双手:“没什么。抱我下去。再不下去,正哥要把小四小五玩哭了。”
陈英抱起陈标,直接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地。
陈标惊讶:“英哥,你这样跳下来,不会腿再摔断一次吧?”
陈英:“……标儿,别乌鸦嘴。”
看见陈标从屋顶上跳下来,朱文正把陈狗儿陈猫儿往摇篮床上一塞,转头就跑。
陈标扯着嗓子叫:“正哥!你有本事玩我弟弟,你有本事别跑啊!”
朱文正也扯着嗓子叫:“我没本事!就没本事!你来追我啊!”
李文忠扶额。
朱文正今年立功无数,舅舅非常高兴,说今年要建的大都督府,考虑让朱文正当大都督。
朱元璋许多制度都沿袭自元朝。大都督府为元朝最高军事统率机构,直接向皇帝负责。他让朱文正当大都督,位居常遇春和徐达之上,便是建立朱家王朝的第一步。
李文忠真的很怀疑,朱文正能当好这个最高军事统帅吗?这个会把两个未满周岁的堂弟抛起来玩,然后被六岁的堂弟追着满院子跑的傻憨憨?最高军事统帅?
……
正月过完了,朱元璋继续打仗。
在打仗途中,他完善了商税和田税,又废除寨粮,全面推行井田制和军屯,并建立民兵制度。
这些制度,他都以“陈国瑞”主导为借口,让陈标掌了眼。
现在他的地盘越来越广,经济政策急需完善。朱元璋当了这么多年的“大豪商”,已经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他拿出的政策都很有实践意义,陈标在信中赞不绝口。
朱元璋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比已经把陈友谅的地盘吞了一半还得意。
可惜他没得意多少时间。
就当朱元璋决定全力征伐陈友谅的时候,元将察罕帖木儿趁着山东红巾军内讧,分五路军大举进攻山东,水陆并进,连克章丘、济南等地。
声势浩大的山东红巾军,只剩下益都一座空城。
山东若失守,元军立刻就能进入江南。江南众起义军震动,连张士诚这个已经被元朝招安的割据军阀都坐立不安。
张士诚明白,只要元朝把其他地方打完,能够腾出手,绝对也会攻打自己,不可能让自己割据一方。
众人视线都集中到益都。
朱元璋呆坐在帐中,久久无言。
朱元璋加入红巾军后经过许多磨难,但他确实是加入红巾军后才拥有了现在这一切,所以他对红巾军的感情十分复杂。
至少当朱元璋最初投奔红巾军的时候,相信过红巾军的口号;在红巾军节节胜利的时候,他以为红巾军真的能够赶走贼元,也真的曾经将韩宋当做继承元朝的正统。
朱元璋以为,将来他争夺天下的对手可能不是元朝,而是韩宋。
但山东红巾军内部攻伐不断,百姓民不聊生,被元军轻易攻破,百姓还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红巾军在山东,真的成了百姓厌恶的贼匪了。
这样的红巾军,这样的韩宋……
朱元璋的下属们以为朱元璋在担心接下来的局势,谋士和将领们争吵不休。
他们有的人认为应该收缩战线,以待对抗元军;有的人认为应该派人和元将假意结缘,然后继续不顾一切全力征伐陈友谅。
刘基认为应该全力征伐陈友谅。他舌战群儒群将,还模仿汉代儒将,拿着羽扇戴着纶巾,气势十足。
朱元璋恍惚了半晌,回过神,道:“依伯温先生所言,先写信给元将假意结盟,若元将回信同意,就继续全力攻打陈友谅。”
刘基扫了众人一样,得意道:“是,主公。”
朱元璋对徐达道:“天德,你暂领元帅一职,我回应天一趟。”
徐达愣了一会儿,领命道:“是。”
朱元璋询问马秀英,马秀英继续留在军中安抚将士,他独自骑马,只带了十几个亲兵,连夜快马加鞭赶回应天。
除了马秀英,所有人都不知道朱元璋此刻急匆匆回应天是干什么。
在朱元璋往回赶路的时候,应天城郊一声剧烈爆炸声,陈标捂着被吓得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缓缓舒了一口气。
在知道配方成分、比例的前提下,陈标还是摸索了整整一年半才安全地把这个利器做出来。
黑|索金。一种在二战时广泛使用的烈性炸药。
现代火药的起点,是黄色|炸药。
陈标跳过硝|化甘油、雷|汞等黄|色炸药,直接研制黑|索金,是因为黑|索金虽然相比这些黄|色炸药最晚发明,却是材料最容易获得、制作完全不需要任何现代工艺和现代工具、只要知道配方拿个锅碗瓢盆,你上你也成的最容易制作的烈性炸药。
网络上甚至有人教导怎么手搓黑|索金,然后这个人因传播危险信息坐牢了(狗头)。
但热知识,黑|索金的配方和反应方程式,高中会学……
咳咳,陈标的记忆宝库中有,只需要不断尝试。
现在他完成了。
众所周知,当火药武器成为主流后,许多能征善战的民族变得能歌善舞。但这火药武器却不是黑|火药,而是黄|色火药。
以黑|火药为原料的枪,其威力还比不上弩|箭。现在元末群雄争霸早就在用了。
陈标深呼吸。
好了,有了这种大杀器,朱元璋应该能提前结束乱世吧?
虽然没有现代工艺,纯靠手搓,这玩意儿产量极低。但现在黑|火药也是纯手搓,产量都差不多。
就算工匠们短时间不知道怎么用这种烈性火药制作新式武器,只用作炸药包,攻城都是小意思了。
陈标叉腰仰头。
我终于有一点点穿越者的感觉了。
理科生,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