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7日。

这一天,是林奶奶的祭日，林星陌和许毅提前一周回到了简城。

三月底的南方气温宜人，不见春寒料峭,梅雨天气也还没有开始，大概是一年中比较舒服的时候。

他们下了飞机,就直奔老城区，回到了林星陌和奶奶以前住的阳光小区。

二十年过去，简城也逐渐发展了起来，虽然比不上星海这些一线大城市,但经济水平和生活条件，还是比以前要好了很多。

老城区也面临整改,已经拆迁重建了一部分小区和街道,正处在新旧交替的时期，沿途街景倒是别具特色。

目前还没轮到林家的老房子，但估计也要不了几年了。

在听说这件事后,林星陌很庆幸自己在拆迁前就恢复了记忆,也才能够有机会,再一次地站在老家的门口。

他沿着记忆中出现过很多次的楼梯,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上爬。

曾经又高又宽敞的台阶,于现在的他而言，已经变得低矮狭窄，曾经需要踮脚才能摸到的扶手顶端,他已经能轻易地抓住。

一切熟悉又陌生,物是人非,一切都回不去了。

等来到五楼,看着面前跟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家门,他恍惚间，仿佛听到了奶奶打开门来，招呼着他赶紧进去。

她会将他拉到餐桌旁坐下，然后给他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鱼汤。

故人已逝经年，然而回忆起来，那童年记忆里的一幕幕，却宛若还在昨日。

林星陌摸出一把钥匙，这是他去找父亲要的。

奶奶去世后，他并没有回来祭拜过，只将奶奶的遗像请到家里，逢年过节上上香而已。

这把钥匙他还是找了许久才找到的。

林星陌将钥匙插-进锁孔，在年久失修的木板咿呀声中，轻轻一推，走进了多年未有人回来过的家。

一股腐朽的味道传出来，入目便是铺了一层白布的家具，落满了灰尘，墙角还有蜘蛛在织网，破败的模样，却勾起了林星陌的回忆。

小时候觉得很大的房子，长大后才发现，比他认知中的要小一些。

“我叫了人过来打扫。”

许毅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今晚先去院子那边住，好不好？那儿离这挺近的。”

林星陌侧过身，许毅撑着拐杖，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门口。

“不是说在下面等吗？”

这个房子只有步梯，许毅的腿没有完全康复，林星陌就让他在下面等着，没想到他还是跟上来了。

看他额头上满是汗水，林星陌走过去，摸出手帕，轻轻地给他擦了擦。

“我想陪着你。”

许毅享受着他的体贴，等差不多了，才握住他的手，眼神里写着担忧。

“嗯。”

林星陌微弯起唇角，反握住他的手，“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见他眉眼温和，蓝眼睛里漾着笑，看不出丝毫勉强，许毅这才松了口气。

“好久没回简城了，我以前住的那个小区门口，有家烧鸡做得特别好，我有点想念那个味道，我们待会去尝一尝？”

林星陌歪头想了想，问：“是叫澄关烧鸡吗？”

“你还记得？”

许毅也笑弯了眼睛，这种拥有共同回忆的感觉十分美妙，他不由握紧林星陌的手。

“没错，就是那家店，我前几年回来的时候，那家店还在，如今已经是简城有名的老字号了。”

林星陌并不记得小时候去过这家店，他那时的确太小了，如今除了奶奶和小许毅的记忆，其他都模糊了。

他知道那家店，还是因为变成雪团的时候，经常从那家店前面路过。

“嗯，那就去尝尝。”

被许毅这么一说，他也有些期待起来。

没多久，清洁公司的人就到了，荀助理留下来看着，而林星陌则和许毅先行离开。

林星陌搀扶着许毅来到一楼，便看到肖助理在楼道口看着轮椅，见到他们下来，他连忙把轮椅推了过来。

许毅能坚持着爬上五楼，已经是极限，现在也没有推辞，慢慢坐在了轮椅上。

许毅和杜妈妈以前租住的小区，离阳光小区并不远，他们也没有打车，就这样由肖助理推着许毅的轮椅，一起慢慢走过去。

老旧的街道除了岁月留下的痕迹之外，跟记忆里的没有太大区别，行走在其中，过去在记忆里陈旧的一切，又忽然变得鲜活了起来。

那家澄关烧鸡果然还开着，店面看上去翻新过，门口排了老长的一条队。

看到人多，肖助理便主动担起了排队的活，换成林星陌推着许毅，一起在老街上散步。

两边的行道树枝繁叶茂，青翠欲滴，阳光透过树缝落在他们身上，光影交叠，浪漫又唯美，惹来不少关注的目光。

“等回去的时候，我们把林奶奶的墓，一起迁到星海市去吧。”

许毅忽然说道。

林星陌停住了脚，而许毅则控制着轮椅转身，牵起青年的手，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奶奶在这里太孤单了，到星海市去，我们可以经常去探望她。”

还有程老爷子，他现在年纪太大了，虽然很想回来看望，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陌陌，好不好？”许毅低声问道。

林星陌蹲了下来，伸手抱住他，将脸埋在他怀里，“好。”

然后，他又闷闷地道：“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些事情，似乎是有很多忌讳和讲究的，他其实有想过，但一直无从下手，他没想到许毅会主动跟他提起。

“交给我就好了。”

许毅摸摸他的头发，“我会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帖帖，你放心吧。”

“嗯。”

林星陌没有再说谢谢，而是抬起头，蓝眼睛专注地望着许毅，然后慢慢地凑近，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亲。

许毅的嘴角漾开一抹笑，在春日午后明媚温柔的阳光，俯身吻住了他。

-

两人在简城待了一周，不仅把林家的老房子收拾了出来，还提前去为林奶奶扫了墓，然后张罗起了迁墓的事宜。

荀助理把一切都办得很妥帖，也选好了黄道吉日，就在下个月初，刚好是在林奶奶的祭日后不久。

林家的老房子，出入对许毅来说不太方便，所以林星陌也没有选择住在那里，只是将一些老物件收拾出来，小心打包好后，寄去了星海市。

在祭日的前一天，才将所有东西都弄好。

这天下午，林星陌难得没有外出。

他们搬了张小桌子到廊下，一起沏茶，吃着肖助理买回来的特色点心，看院子里高高的树木，蜿蜒的鹅卵石路和小路尽头的池塘。

许毅盘腿坐在蒲团上，望着院子的老旧围墙，忽然指着某一处，说道：“我第一次见到雪团的时候，就在那边。”

林星陌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这个院子……不就是他第一次变猫的时候，跑进来的那个小院吗？

“我那时候是在车底下发现它的，只有这么小一团。”

许毅比划了一下，说道，“它很乖，看到我也不害怕，反而想要亲近我的样子，结果来了几个小同学，就这么把它吓跑了。”

林星陌看了看他，默默喝了口茶，不说话。

“然后它就跳进了这个院子里，消失不见了。”许毅有些怀念地道，“我以为再也碰不到它了，谁知道后面又在上学路上看到它。”

“这大概就是我们的缘分吧。”

林星陌听着他的感慨，回想那一幕的情景，唇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嗯，是我们的缘分。”

“什么？”

“没什么，我想吃绿豆糕。”

“好，等明天去扫墓回来，就给你做。”

那天晚上，为了第二天早起去扫墓和上香，他们不到十点就躺下了。

林星陌非常自觉地挤进了许毅怀里，贴着他温热的身体，听着他熟悉有力的心跳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他感觉身体在慢慢下沉，又像在慢慢地缩小。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以至于他的意识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林星陌猛地睁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和许毅居住的院落，而是许毅小时候和杜妈妈一起住的出租屋！

他不由抬起手看了看。

是毛茸茸的猫爪子！

他又变成雪团了，他又回到过去了！

林星陌莫名地兴奋，忍不住喵了一声，赶紧撑起四肢站了起来。

这里是小许毅的房间，房里面没人。

床上被撤换的棉被，还有不再阴冷的天气，都在告诉他，冬天已经过去了。

林星陌从床上跳到地板，也感觉到了这具猫咪身体里蕴藏的力量。

雪团的四肢更有力量，体型也比之前大了。

所以现在是什么时间点？

林星陌钻出房间，客厅里也没有人，他跳上客厅的沙发椅，仰头看着挂历上的日期。

3月……

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