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言一天都很闲,中午路妙来送饭,晚上和德庆楼打秋风。 董德庆很不服气地道:“我这一心结交你,最后我没占着你便宜,反而天天被你占便宜。”
“巴结就是这样啊,你想要什么好处。”
杜九言笑盈盈的,劝道:“想开点。许多事总会习惯的。”
董德庆说不过杜九言,闷头做事去了。 杜九言吃过饭逛街,给一家人一人买了两套衣服,又买了布和笔墨纸砚,心情极好的提回家去了。 “爹啊,”小萝卜打量着一桌子的东西,“您对我们真是太好了,我给你捶捶腿,你累不累啊。”
杜九言心情极好,点头道:“对你们好,我高兴。”
“是吧。”
小萝卜盯着杜九言挂在腰带上的钱袋子,眼睛眯了眯……钱袋子有点份量,但又不是特别重……她今天这一桌子的东西,至少有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不可能都是碎银子,那就是银票了。 她最近只辩了一个案子,钱还归公在三尺堂了,等月初拿月例,那么,她这么多钱哪里来的? 去镇远府赚的? 不会,镇远府她是去办大事的,没有空赚钱,那是什么时候有钱的? 小萝卜眼睛滴溜溜转着,一边捶腿腿,一边撇着杜九言的钱袋子。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一个词。 私房钱! 不好!这小子一定是发现她有私房钱的事了,杜九言心头一转,立刻打了哈欠,“今天好累,我去洗澡歇会儿。”
说着,推开儿子,大步出去。 她今天心情好到得意忘形了。 不好!他爹这是要转移钱了。小萝卜滋溜一下跑过去,“爹啊,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等会儿洗澡行不行。”
“不行,我现在就要洗。”
杜九言进房,反手关门,“你别进来啊!”
小萝卜手往门缝里一插,冲着杜九言一笑,“爹,我是你儿子,而且我还小,不忌这些。”
杜九言指着门槛,“你要是敢把脚伸进来,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小萝卜猫着腰撅着屁股往里面挤,使劲“父子关系、不不、重要,因为你是我娘。”
“那就断绝母子关系。”
“母子是血缘,你断不掉!”
“我想断就断。”
“爹,你现在的样子,一点不帅。”
“你管的着呢。”
小萝卜使出吃奶的劲,他可以肯定,他娘钱袋子装了一大笔钱,所以她才会这么紧张。 否则,以她的性子,根本不会在乎。 “好,我不进来了。”
小萝卜松开手,“您洗澡吧,我守门。”
杜九言啪地一声关了门,立刻松了口气,这个臭小子太精明了!她差点马失前蹄,前功尽弃。 不过,这钱藏在哪里比较好? 杜九言攥着钱袋子,床头床底,柜子里外甚至旧鞋子都想到了,又抬头看着屋顶。顿时眼睛一亮,脚踏上桌子,手一勾上了横梁,呸呸了两嘴灰,将袋子里还剩下的四百了银票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横梁上。 “臭小子,看你怎么查!”
杜九言松了口气,得意地下来。 门外,小萝卜耳尖抖动,分辨着里面传来的极其细小的声音……走路的声音,踩东西的声音,还有呸口水的声音…… 奇怪,为什么呸口水,她钻床底吃着灰了? 不会,他娘这种人不会往床底钻的,她只会……啊……上面。按照他娘的思路,一定是放在屋顶上了,只有那里她确信自己找不到。 “算你聪明!”
小萝卜嘿嘿一笑,“那就看看,这笔钱你能记着多久!”
偷?他娘说了不问自取就是偷,他是君子不会偷。 所以,他只要等就好了。 杜九言洗完澡换好衣服,小萝卜正和铁牛在踢球。他假装和铁牛说话,余光却撇着杜九言…… 杜九言随手将自己的钱袋子丢在桌子上,大刺刺地去书房练字。 一切相安无事。 晚上,铁牛在这边吃的晚饭,路老四天黑了才回来,一身的灰尘,人瘦的只剩下一双眼睛转,冲着陈朗行礼。 “给你留饭了。”
陈朗指了指厨房,“吃过再回去吧。”
路老四摆着手,“这怎么好意思,我把铁牛放在这里,吃你们家的喝你们家的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现在我还来吃,就、就太过分了。”
“不差你这一口,我就当银手在家吃呢。”
陈朗说完,路老四瑟缩着进来,蹲在厨房里扒了一碗米饭,吃了一个馒头抱着铁牛回家。 点了灯,家里乱糟糟的,昨晚洗澡的衣服泡在澡盆里,碗筷放了两天了。 路老四将铁牛哄睡着,忙到深夜,倒下正要睡觉,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拍门,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跑出去隔着门问道:“谁?”
“四哥,是我!”
门外的人答道。 路老四眼睛一亮,忙开了门,桂香从外面进来,“四哥,铁牛睡了吗,我来看看他。”
“你怎么在城里?王赖他又把你典出去了?”
路老四气的直抖,可是又无能为力,只有生气,恨王癞,更狠自己没用。 桂香摇着头道:“没有。他要被砍头了!”
“砍头?”
路老四听着一惊,“他犯事了?犯的什么事,为什么要被砍头。”
桂香低声道:“他杀了人!”
“那……那以后你是不是就能……就能……”路老四简直不敢想象,“你、你能、能来我这里过日子?”
桂香也不知道,“我、我不知道,等他死了以后再说。我今天到衙门去给他送衣服,就没有回家,晚上来看看铁牛。”
“快进去,铁牛在睡觉。”
桂香进了房间,这里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铁牛睡着床上,长大了许多,嘴巴嘟囔着,睡的特别香甜。 “桂香,他……他真的会死吗。”
路老四觉得在做梦,又害怕又期待地问道。 桂香摇着头,“我也不知道。听说砍头的都要等到秋天的时候砍,估计要过了中秋节,才知道他会不会死。”
“那、那我等着。到时候你把儿子带过来,我们还四个人一起过日子。”
路老四道。 桂香红了脸,点头道:“如果真这样,那我……我肯定跟你过。”
晚上,桂香没和路老四睡一起,两个人隔着一道墙,但各自睡的特别安稳,第二天,桂香趁着城门开时,出城回家去。 路老四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不管做什么都有劲,觉得日子有了奔头。 “这几日见你心情不错,人也有了笑脸。”
陈朗观察路老四几天了,以前路老四每天都是苦哈哈地熬日子,这五六天,他来接铁牛都是笑盈盈的,感觉有了活力,人也年轻了几岁。 “先生,我、我不好意思说,说了我就觉得自己是卑鄙的人。”
路老四垂着头,低声道:“前些天桂香夜里来过了,说、说王癞因为杀人,要被判砍头罪了。”
“王癞杀人罪?前些天衙门要判的斩立决,就是王癞啊!”
陈朗也听说了那件案子,只是没有细细了解。 邵阳不大,案子每天都有,但是凶杀案件并不多,所以每出一件案子,都会成为一段时间内,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应该是他,我也不清楚。桂香说要等到中秋节以后砍头。”
路老四说着,道:“先生,桂香说以后跟着我过日子。”
陈朗点了头,替路老四高兴,“那你确实该高兴。一个家里有个女人,也有个家的样子。”
路老四点头应是,“我一定会对她们母子好的。”
“四哥,四哥!”
隔壁传来桂香的声音,拍着门,路老四和陈朗对视一眼,他开门出去,惊讶地道:“你、你怎么了?”
桂香蓬头垢面,衣服破的,鞋子掉了一只,模样狼狈不堪。 路老四浑身发冷,第一个反应就是王癞从牢里出来了,打了桂香,“他打你了?打哪里了?”
“不是,不是。”
桂香左右看着,低声道:“是、是赌馆要债的人,他们追着我要债,说王癞坐牢,让我还钱,不然就、就把我们娘儿两个弄死。”
路老四脸色变了变,“他欠了多少钱?”
“一千二百两!”
桂香道:“四哥,我、我现在怎么办,我、我好害怕!”
路老四也不知道怎么办,两个人站在巷子里忍不住发抖。 这么多钱,他们根本不可能还得清…… 杜九言从巷子另外一头进来,看见路老四打了个招呼,路老四转身过来,她又看到了桂香,微微点头,道:“你们接着聊!”
说着就进家门了。 “要、要不问问杜先生?”
路老四看着桂香,“杜先生聪明,又、又是讼师,他肯定能告诉我们怎么做。”
桂香见杜九言,就觉得很羞愧,她迟疑地道:“你、你去问问,我在家等你。”
“好。”
路老四点头,又折去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