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起钓鱼、烤鱼的关系了,但谢老夫人显然还是不太待见尹明毓,特地声明:“我允你巳时初过来请安,请完安便去忙你自个儿的事儿,莫要来烦我。”
虽然尹明毓十分想要偷懒,也确实没打算总耗在老夫人这儿,可谢老夫人这么轻易就教她得逞,她莫名的有种空虚是为何……
而且,最奇怪的是,谢老夫人竟然一反常态地对尹明毓说:“他乐意去你那儿玩儿,我也不挡着,只你注意着身份,要以身作则。”
尹明毓是在以身作则,可是那是谢策诶,是谢策!
谢老夫人的宝贝曾孙,谢策!
谢老夫人突然这么放心,难道是终于透过她虚假的皮相发现她善良的本质了吗?
尹明毓忍不住狐疑,“祖母,策儿聪慧,若教我以身作则,恐怕耽误了他。”
谢老夫人不耐烦,“长辈有命,只管遵从便是,谅你也不敢苛待他。”
现下又不是让她“自个决定”的时候了吗?好生善变。
可谢老夫人说完,便一副“不必多说”的神情,尹明毓再是摸不着头脑,也只得赶着她的羊羔回自个儿的院子。
“娘子,今日渭阳郡主过来的事儿,您要写信告诉郎君吗?”
金儿随在她身后,如此问。
尹明毓不解,“有老夫人在,渭阳郡主找来,也不是需要特地写信告诉郎君的事儿吧?”
金儿默然,而后提醒道:“或许,郎君希望您告诉他呢?”
尹明毓挑眉,“他希望?谁说的?”
银儿在旁边听着,挠头问道:“不是郎君说让您写信吗?”
尹明毓踏进内室,随手脱掉外衫,无所谓道:“山高水远,跑马半天,是否需要汇报,由我判断。”
她直接踏进浴室,完全没有磨墨提笔的意思,所以她的判断就是,不需要。
银儿听自家娘子的话,认为有道理,点头道:“确实,若是无关紧要的事儿,特地送一次信,太过折腾。”
金儿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最终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活着,便是上天对你的馈赠了。”
银儿眨眨眼,反应了片刻,倏地收起笑,“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
浴室里,尹明毓忽然大笑。
银儿一下子肯定,“好啊,你真的在骂我!”
金儿脚下一转,抱起自家娘子的寝衣,便踏进浴室。
银儿在原地气得跺脚。
第二日,尹明毓决定去附近转转,特地换了一身方便的胡服。
她本来不打算带着谢策出去,可谢老夫人一副甩给她的架势,尹明毓便也就带上他了,而带上谢策,自然没忘了她家倔强的羊羔。
不过那只小羊羔没有谢策的待遇,能够坐上马车,它被护卫抱在怀里,骑了高头大马。
一只羊羔,出生估计也就一个多月,羊生充满惊喜,经常攀越巅峰。
但谢策不认为他的待遇是好的,他趴在马车窗上,看着小羊羔的眼神充满羡慕。
尹明毓和银儿下五子棋解闷儿,头也不抬地说:“若是想骑马,便教护卫抱你骑。”
谢策高兴地回头,脆生生地答应:“要骑!”
马车缓缓停下,金儿抱着他出去,一直将他送到护卫的马上,然后骑了一匹马走在他旁边。
谢策第一次骑马,磕磕绊绊地要求护卫和羊羔并行,然后和小羊羔欢快地说话。
小羊羔作为这世上第一只活着骑大马的羊,一动不动地待在护卫的怀里,根本不能回应他。
谢策习惯了得不到它的回应,没多久就被这个不同的视角看到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他指向树,金儿便告诉他是“树”。
他指向农田,金儿便告诉他是“庄稼”。
他指向任何一个地方,金儿皆会耐心地与他说,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要他问,就跟他说。
他们今日的目的地,还是上次谢钦带尹明毓去过的桃林,那儿的桃子又甜又水,过了几日肯定成熟更多,正适合摘回去吃。
不过马车没法儿穿过密林,因此他们行到小路前,尹明毓便下马车骑上马,童奶娘和婢女不会骑马,便由金儿和银儿带着同骑。
尹明毓又看到了那只松鼠,不过这次,她没惦记她得松子,而是从袖子里掏出几颗松仁,扔到它的洞里。
“母亲!”谢策看到松鼠,双眼亮晶晶地伸手,也要扔。
尹明毓没说他扔不进去,随手给了他几颗,便继续向前。
而谢策力气小,全都扔光也扔不进去,有些闷闷不乐。
但等他回头发现,他们一走远,那小松鼠便灵活地跳下树,捡走他掉的松仁,谢策立即又高兴起来。
他们到了桃林之后,尹明毓直奔最大的那棵桃树,其他人也都跟着。
护卫身手敏捷,便一路抱着他稳稳当当地走过去。
谢策还没走近,只看到树上许许多多熟透的桃子,便长大了嘴,不自觉地一串儿晶莹的口水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尹明毓回头恰巧瞧见他这模样,笑不可遏。
他虽然小,可什么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被照顾的十分妥当,比许多人都光鲜。
这么不符合谢小郎君形象的模样,实在需要铭记。
可谢策感觉到她的嘲笑之后,十分不开心,嘴巴噘得能挂桃子。
尹明毓是无良继母,笑得越发欢畅,一不小心便跌坐在石头上。
“娘子!”
“您没事儿吧?”
婢女们紧张地围上来。
在何处跌倒,便在何处端庄地坐好,尹明毓淡定地摆摆手,坐在原地,支使众人去摘桃子。
她的目的只在桃子,不在意是否是亲手所摘,就坐在那儿看他们摘。
谢策还有兴趣,由护卫举着,两只小手伸得高高的,艰难地摘下几个桃子,收获的快乐立时让他忘记了尹明毓的坏,拿着桃子到她面前显摆。
尹明毓坐享其成,问他:“我没有摘到桃子,你摘得可是要送给我?”
谢策并不小气,直接给了她一个。
尹明毓不客气,让婢女洗干净便坐在那儿吃起来。
而谢策不止是对她大方,对羊羔也大方,尹明毓一个不注意,他便将桃子喂到了小羊羔嘴里。
那小羊羔不知道能不能尝出甜味儿来,但它嚼得极欢快,上下牙快要撇飞了。
尹明毓拿着桃子,有些疑惑:
羊能吃桃吗?
羊肉和桃……相克吗?
虽说凡事需要实践才能得到解答,但尹明毓还是制止了谢策,万一不能吃呢。
·
他们摘了不少桃子,准备离开的时候碰到了过来摘桃子的佃户,佃户们皆衣着破旧,人也黑瘦,远远地一见到他们,立刻便跪在地上不敢上前。
童奶娘引着谢策绕开他们一些过去,尹明毓走到他们前方,笑容微收,淡淡地说:“既是无主的,不拦着你们摘。”
那几个佃户确实怕得罪贵人,本不敢再摘,一听她的话,先是一怔,随即感恩戴德道:
“谢谢夫人。”
“谢谢夫人!”
尹明毓没再回头,骑上马率众人返程。
他们再次走那条林间小路时,比较安静,一心赶路。
不过走到松鼠洞在的那棵树下时,一颗松子自上而下,正好砸向谢策的头。
护卫以为是什么虫子之类的东西,下意识保护谢策,一手挥开,定睛一看才知道只是一颗松子。
众人纷纷抬头,便见到松鼠洞上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躲起来后,又搬出一颗松子,扔向谢策。
谢策喜得不行,伸手去接。
护卫先于他接到,而后放到他手里。
谢策还有先前扔下来那枚松子,另一个护卫下马捡起来,交给他。
尹明毓冲树上的松鼠抬起手,她的呢?
然而松鼠躲进洞里,再没露头。
尹明毓:“……”
如果没记错,松子是她先送的啊?为什么没有她的?
连松鼠都区别对待吗?
不过经了这一遭,返程的气氛重新又热烈起来,谢策两只小手攥着两颗松子,一会儿跟羊羔炫耀,一会儿喊“母亲”炫耀。
尹明毓不理他,他就举着两颗松子笑眯眯地看。
他们赶在日跌之前回到了庄子,一进庄子,常嬷嬷便迎上来。
尹明毓让人先带谢策进去,而后问道:“嬷嬷,何事?”
常嬷嬷恭敬道:“少夫人,今日京中送来一份厚礼,是姜家四娘子送予您的,说是道谢。”
她边说边呈上一封信。
“姜四娘子?”尹明毓莫名,接过信拆开。
常嬷嬷在一旁解释道:“姜四娘子是姜七娘子嫡亲的姐姐,嫁给了京兆府牧孙大人的长子孙既清。”
尹明毓展开信,便见信上寥寥几语,言语周全,十分客气诚恳,除了道谢,另有道歉之意。
常嬷嬷思索片刻,又补充道:“姜四娘子似乎是与先少夫人交好。”
尹明毓一听,仔细回忆,好像幼年确实听说过大娘子的闺中好友里有一位姜娘子。
而以大娘子的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与她交好,心性想必也是极好。
尹明毓又看了一眼信,若是字如其人,端看这秀丽的字迹,希望姜七娘子有姐姐规劝,日后会稳重些。
“收起来吧。”
尹明毓吩咐金儿,便迈开步子,却又瞧见常嬷嬷有些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事?”
常嬷嬷为难地看向少夫人,凑近她,轻声道:“少夫人,老夫人午膳时用了酱猪蹄、芙蓉猪肺、红煨肉;晚膳又跟膳房点了小炒羊肉、羊肉馅饼,还有一只酥鸡。”
尹明毓:“……能吃得完吗?就没配几样素菜?”
“配自然是配了,不过老夫人没吃多少。”常嬷嬷忧愁道,“万一不克化,定是要生病的,少夫人可能劝劝?”
尹明毓:“……”
老人家是能轻易劝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