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濯没有回头:“你求求我,可以考虑。”
“……”
雨下得格外大,倾斜的雨势让两人肩膀都湿了,傅书濯发现裴炀胆子是真小,偶尔一道闪电就能让裴炀像受惊的猫一样紧紧攥住他衣角。
从卫生间出来,两人一路小跑回屋里,阵阵凉意直到他们钻进被窝才散去。
“傅书濯。”
“嗯。”
“我想了想,我明天还是回家吧。”
傅书濯没问为什么,只说了句好。
裴炀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他侧缩成一团,出神地望着窗外。
他不太喜欢下雨,因为一到雨季,苏佩颜身体就会不舒服,出现各种各样的小毛病,腰酸腿疼,膝盖都会肿胀。
…
傅书濯再次惊醒是因为感觉胸口多了样东西。他借着清晨微弱的光线,瞧见裴炀不堪入眼的睡姿——
他一只脚耷在床边,一只脚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傅书濯的上衣,贴着傅书濯胸口皮肤。
傅书濯顿时有些一言难尽。他僵了半天才捏起裴炀脚踝把它拿出去,颇有点嫌弃的意思。
裴炀醒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傅书濯不在床上,裴炀叫了好几声,才终于确定傅书濯走了,不由有些失望。
他磨磨蹭蹭地爬起来,发现桌上多了三个包子,一瓶矿泉水,一把伞。
然后旁边是一张便利贴,上面的字迹和主人一样好看:伞周一带给我。
裴炀瞪了这三个包子半天,他胃口有这么大吗?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同床不共枕的这一.夜成了他们之间的小秘密,谁都没有往外说。
裴炀还是不合群,在同学眼里还是跟傅书濯不对付。不过下课的时候他倒是会给傅书濯让座了,只是会冷酷地说:“求求我,我考虑考虑。”
傅书濯只会眯眯眼,然后精准地托他裴炀咯吱窝,裴炀就会瞬间一蹦三米远。
怕痒的小秘密被傅书濯拿捏住了,裴炀一点办法都没有。八壹中文網
这个年纪的男生特别好动,裴炀也例外,但他要对同学们故作酷男,于是所有的好动就得唯一跟他熟点的傅书濯受着了,时不时就会被老师点名。
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相处着,直到两周后的一次语文考试。
裴炀这次直接考了个不及格,晚上回去被裴知良训了一顿不说,第二天撞见傅书濯又被问:“为什么考这么低?”
裴炀语气很冲地回了句:“你管我,你是我谁啊?”
傅书濯真就没再管他,转回自己的座位:“随你。”
裴炀余光隐约瞥见,傅书濯将平常记笔记的笔记本放回抽屉,似乎原来是要给他看得。
说不清后不后悔,但长时间与裴知良的争锋相对里,早就让他忘记了什么叫正常沟通,也就只能在苏佩颜面前能收敛一下身上的刺。
年少的裴炀说不出道歉,只能扭扭捏捏地等了两天,他自认为傅书濯应该不生气了,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给傅书濯丢纸条。
——中午天台等我。
傅书濯没回,裴炀就当他同意了,就连被老师点名也没不高兴,一下课连饭都没吃就兴高采烈地去了天台。
结果等了一刻钟也没见傅书濯人影,气得直接碎碎念:“怎么这么小气,不就说错话了吗,至于两天不理我,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混蛋……”
然后眼前就笼罩了一层阴影,裴炀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你是不是蠢?不会吃完饭再来?”
“我不是急着想跟你说话吗!”裴炀脱口而出的抱怨带着点委屈的意思。
傅书濯静了静,把手里打来的盒饭递给裴炀:“吃。”
“哦……”
傅书濯问:“找我做什么?”
裴炀连忙将饭盒放下,将一旁的盒子递给傅书濯:“给你。”
傅书濯打开看了眼,发现是一个手机,旁边还有一点零钱。
在裴炀的世界里,手机坏掉不算什么大事,特别是傅书濯那种不值钱的旧翻盖手机。
但他也知道每个人的家庭不同,种种迹象都表明傅书濯跟他家不一样。于是裴炀观察了几天,发现傅书濯确实没再用过手机后,才想出这么一策。
他尽可能自然地说:“上次不是把你手机弄坏了?我没再市场上找到你那款一样的,这是我的旧手机,给你用。”
“不算是你弄坏的,不用想太多。”
“怎么不算?你是因为来陪我手机才进水的。”裴炀将最后一口饭吃完,并把手机强塞傅书濯怀里,“反正是旧的,不用就在家里落灰了。”
塞完他拔腿就跑,生怕傅书濯又给还回来。
其实这个手机也刚买不久,但有使用痕迹,是苏佩颜正在用的,裴炀回去磨了好久,用压岁钱给妈妈买个新手机,才把这个勉强算旧的手机磨到手。
他倒是不介意给傅书濯买个新的,但怕傅书濯介意。
下午的课照常进行,见到傅书濯回来,裴炀还主动让了座,以至于前后桌都啧啧称奇。
“手机我收下,钱就不用了。”
盒子里的钱不多,三十多元,裴炀想把那天的饭钱给傅书濯。
他略一思忖,想着傅书濯肯定是不好意思,毕竟这款手机价格不低。于是他坦然收回了钱:“那下次请你吃饭。”
“好。”学校平时是不许带手机的,住宿生的手机都在宿舍。傅书濯在老师到来之前藏进书包,并对裴炀说,“手机的差价我过段时间补给你。”
裴炀顿时傻了:“都是旧手机,还有什么差价——”
老师来了,裴炀只能闭嘴,他撕了张纸,蛮横霸道地写:我不要,不许给!!!
三个感叹号足以表达他的决心。
傅书濯:“……”
裴炀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结果不然。
周末又出了点小纠纷,裴知良觉得他成绩下降太快,需要补课,裴炀当然不愿意,父子俩谁都不肯让谁又大吵了一架。
裴炀气炸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泻火,之前的朋友同学都不住这边,他连一个可聊天的人都没有。
……不如找傅书濯。
刚好上次说过了要请傅书濯吃饭。
虽然傅书濯也不会聊天,但他有脸啊,看着心情都能好。
说做就做,给傅书濯发了个信息过去,那边很快答复说好。
傅书濯答应后裴炀倒是开始紧张了,不知道该请他吃什么。
苏佩颜正在书房跟裴知良谈话,叫他脾气不要那么冲,裴知良被训得无话可说。裴炀在外面偷瞄,时不时撇嘴,在他.妈面前那么温和,转头跟他吵架还是比谁都凶。
哼。
苏佩颜注意到他就出来了:“怎么了?”
裴炀欲言又止:“妈,我想出去一下,请同学吃个饭……”
苏佩颜失笑:“男同学女同学?”
裴炀莫名其妙地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上次我留宿的那个同学,男的。”
苏佩颜耐心问:“那是有什么顾虑?”
裴炀纠结道:“他家境好像不是很好……”
苏佩颜顿时懂了:“那就不能请太贵,万一同学自尊心强,可能会有点难受,下次他想回礼也不方便。也不能请太差,毕竟是要答谢人家。”
她想了想,说:“可以请同学吃个kfc?问问他喜不喜欢。”
裴炀觉得不错,一般同龄人都不讨厌吃kfc,但他不打算问傅书濯的意见,因为他觉得问了傅书濯十有八.九也会拒绝。
“谢谢妈!”
苏佩颜看着兴冲冲去换鞋的裴炀无奈道:“身上钱够吗?”
“够,上个月的零花钱我都没用呢!”
裴炀高中的零花钱是一个月五百,比他哥哥姐姐那个时期多两百,在现在这个时期的同龄人当中算是很富裕了。
他跟傅书濯约在一个街角见,旁边就是一家kfc。
“这家的鸡翅好吃。”裴炀没过大脑地问,“你来过这家吗?”
“……来过。”
裴炀从傅书濯的停顿中意识到什么,顿时窘迫地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这家店离学校比较远,所以问你来过没有……”
傅书濯并没有生气:“真的来过,两次。”
裴炀有些好奇:“干嘛跑这么远来吃?”
来这边高中读了快一年半了,傅书濯还没跟同龄人说过自己家里的事,倒不是觉得自卑或难堪,只是单纯的不想提。
从他离开的那一天起,那些糟心的人和事就都与他无关了。
不过问的人是裴炀……傅书濯一时有些好奇裴炀听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惊讶?同情?怜悯?还是看轻他?
“第一次不是来吃,是过夜,第二次是来吃饭。”傅书濯简短描述了下,“那是我刚到这边的时候,没地方住,又不想去黑网吧,就在这里简单过了个夜。”
第二次是副校长董世琢带他来的,这里离董世琢家很近,上个学期末他综合成绩取得了全校第一,董世琢带他来庆祝。
裴炀有点不舒服,是替傅书濯不舒服。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境才能让傅书濯一个未成年少年在外面过夜,无处可去,上学都不来送送他,也不安排妥当。
傅书濯不用问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心思全在脸上。
“我父母都过世了,一直寄宿在姑姑家,来这边上学并没有经过他们同意……如果那算家的话,我就是离家出走吧。”
“……”裴炀愣住了,他端着餐盘不知所措,想安慰傅书濯都腾不出手。
“不找个地方坐?”
“哦……”
傅书濯有些想笑,裴炀的表现在意料之中,带着点别扭的可爱。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小桌子坐下,两人一人一个餐盘,面前摆着汉堡鸡翅小吃和可乐。
裴炀吃得腮鼓鼓的,他纠结了半天还是问道:“你都来一年半了,他们没找过你吗?”
“没。”他们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裴炀莫名有些难受,赌气似的说,“不找算了,以后你毕业工作了也不要认他们。”
傅书濯被逗笑了,明朗的笑意在眼里化开:“好。”
裴炀一呆,愣神间,傅书濯拿了张纸凑到他唇边擦了擦:“都是屑。”
裴炀脸顿时通红,像煮熟的螃蟹一样浑身发热,不知道是因为面包屑害臊还是因为刚刚傅书濯的指腹碰到了他嘴唇。
他开始埋头苦吃,好半天脸上才平息了脸上的热度:“你要是我爸儿子,他肯定特别喜欢。”
傅书濯:“觉得他不喜欢你?”
裴炀状似无所谓地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天天就只知道训我,今天我们又吵了一架,他非要给我补课,而且周末两天全天都要补。”
“因为你成绩下降得太厉害。”
裴炀不说话了。
“学习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拿未来跟别人赌气,太亏了。”
傅书濯本以为裴炀又会像上次一样炸毛生气,没想到他只是低下脑袋,有些失落地说:“那你说,我现在考回之前的成绩,他能不让我补课并且允许我住校吗?”
傅书濯心一软:“可以好好跟他谈谈,例如马上就要第二次月考了,你能取得多少名次的进步就不补课,并可以住校。”
裴炀琢磨了下,感觉确实可行,能让裴知良在乎一点的也就他的成绩了。
他心思顿时活络起来,扭捏了半天问:“那你能给我补补课吗?就剩下十一天就要月考了,我前面都没怎么听课。”
见傅书濯没回答,裴炀迅速补充道:“我按市场价付钱。”
“钱不用,就当补手机差价了。”傅书濯勾了勾唇,“不过有别的要求——”
“什么?”裴炀洗耳恭听。
傅书濯慢悠悠地说:“既然是补课,那我也算你半个老师吧?作为一个合格的学生,是不是要听老师的话?”
裴炀:“……”
他好像掉进了一个坑里,坑还是自己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