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先生!”萧晴雪见到许久未见的青山先生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赵青山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颌下三寸胡须长出了寸许,胡子拉碴的,他折扇一摇,却是笑的愈发儒雅:“萧小娘子,好久不见了。”
“你是不是找周宗主的?”萧晴雪见他风尘仆仆的便问道。
“是啊。”赵青山含笑应道。
“我带你去啊,周宗主在练武场那里。”萧晴雪自告奋勇道,手上拿着一把小鞭子,窄袖绯袍绿腰带,就连走路的步伐都比以前大了些,腰间的细革带上挂着小匕首,火石袋,香包,一走起来,晃铛微响。
“多谢萧小娘子。”赵青山摇着折扇和萧小娘子并排走着,来到了练武场,周绪正在搭弓射箭,肩膀上落着一只苍鹰。
“乌衣郎。”萧晴雪欢喜的跑了过去,喊了一声。
周绪看到赵青山,将弓箭放下来,随后摸了摸乌衣郎的羽毛,让乌衣郎飞到木架上,和萧小娘子去另一边玩。
候在一旁的女婢们端来两盆清水和帕子。
周绪洗了洗手又用帕子擦了擦脸,吩咐道:“下午的时候用细纱把练武场上方遮蔽些,再去取些冰镇荔枝来,给东阁的萧夫人也送一份。”
“是。”女婢们屈膝随后退下。
“主公。”赵青山揖了一礼,周绪笑看了他一眼,带着人到荫凉处凉快凉快:“货交好了吗?。”
赵青山道:“我从浔江西古码头出发,直到安邑城的老牛湾渡口才停下来,亲眼看着货船交给常双林才放心。”
“常双林已经知道了您的意思,卢从之小将军那边也派人过来接应了,如果顺利的话,到月底应该就可以抵达溪川附近。”
赵青山说完,脸上有犹豫之色。
“主公,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是想说老牛湾在河西的安邑,河西的将领以往和我们颇有过节,担心有人察觉到了从中捣乱吗,毕竟粮船不管怎么掩饰都吃水颇重,老道些的将领细查之下会看出猫腻来。”周绪摸着胡茬,望着在刀剑架旁逗着乌衣郎的萧小娘子,好像在看自家的闺女:“你的担忧也是对的,高芝和我只是暗中做了约定,我的人现在还未完全接手他的营丘、郢城、寿春,更何况安邑城还不属于我。”
“安邑的兵尉以前效忠河西节度使高元衡,对他和朝廷忠心耿耿。”周绪坐在椅上,给赵青山倒了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喝完之后又把里面的茶叶嚼了嚼,周绪很喜欢茶叶这种苦涩感。
“是啊。”赵青山入座下来:“其实我们废些力气不从老牛渡走,转道去营丘走陆路虽然慢些但更安全些。”
周绪叹了口气。
赵青山摇着折扇的手顿住,他皱着眉头。
周绪嚼着茶叶道:“虽然崔什子那人挺阴的,但的确是比大多数人要聪明。”
赵青山脸色忽红忽白,觉得主公这话还真是两头不讨巧。
周绪笑道:“不过我不怪你,正经科举学子,清流出身,的确要比崔什子要正派些,崔什子经常说你在我身边可以让我熏陶些文人正气。”
赵青山面无表情,觉得主公的夸赞更像是挖苦。
“嗯,我的确暗示过会帮助卢从之,那我帮了吗?”周绪看着萧小娘子对着乌衣郎殷切的投食喂水,可乌衣郎就不理她,萧小娘子也不气馁还在逗弄着,一边看一边说道:“万一粮食在安邑被扣押下来,卢从之怨恨的也不会是我,因为我的确帮他了。”
“现在高芝正在求取河西节度使的位置,安邑将领忠君爱国,两人之间迟早要决裂。”周绪点到为止,又喝了口茶。
赵青山猛地折扇击掌:“主公,您是在分化河西内部。”
此举真是一箭三雕!
河西和他们幽州不同,他们的将领在上任节度使的带领下多忠君爱国,高元衡更是一心向圣上,在他的有意之下,幽州和河西这些年偶有摩擦不断,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一来二去的,敌对情绪肯定是有的,高芝暗中割让三城,朝廷远在长安,也许不清楚,但是那些老部下肯定知道,心内或多或少都有不满,如果安邑将领将送与卢从之的粮船扣住了,高芝和老部下的矛盾肯定会激化,此为一。
二则,宗主的人已经进入了营丘三城,新旧两轮势力交替时期,现在就看高芝能不能压过老部下了,到时杀他个人头滚滚,就更好了,他们可以趁虚而入。
三则,若卢从之得知粮草被扣,也会把怨恨和怒火放在高芝身上,与他们无一丝一毫的关系。
赵青山看着自家主公那张刚毅端正的脸,觉得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主公说崔什子阴,依他看,主公和崔什子不相上下,两人都阴。
“您和萧夫人怎么样了?”赵青山好奇问道。
周绪给赵青山看了一眼自己的香囊。
赵青山抽了抽嘴角,他自言自语道:“我娘子也给我做了很多个香囊放在了家里,不仅是香囊,还有衣衫。”
“萧夫人手生,做个香囊都会被针扎到手,我哪舍得让她做其他的。”周绪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赵青山听着主公的话,最终拂袖去休息了。
等他走后,周绪大笑。
恰好女婢端来荔枝。
“萧小娘子,过来吃荔枝了。”周绪招呼道,兵器架上的苍鹰听到主人的声音飞到了他的肩膀上。
萧晴雪拿着小鞭子,她已经和难得闲在府里周宗主学着练了几天鞭子了,自恋的觉得比以前厉害了些。
“谢谢周宗主。”萧晴雪乖乖道谢。
“不客气。”周绪将荔枝盘推给她,见萧小娘子只吃了两三个,周绪问道:“怎么不多吃一点。”
萧晴雪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想把它们留下来,等会带给阿娘,和阿娘一起吃。”
周绪顿时笑了:“不用,萧夫人那里有,吃吧。”
萧晴雪这才继续吃。
“练了一上午了,等会休息一会,免得手受罪。”周绪将乌衣郎放在桌上。
萧晴雪觉得周宗主这人心地真好,她拍了拍腰带上挂着的火石袋:“我知道了,阿娘也让我不要练太长时间,她还给了我药膏让我用。”
周绪望着萧小娘子火石袋里露出来的白色瓷瓶,笑容不变的说道:“萧夫人想的真仔细,我让雷格去弄了些女子用的小弓箭,和箭壶,萧小娘子下午可以投壶玩玩,不费力气还可以练习眼力。”
萧晴雪望着周宗主,平易近人,也没什么坏习惯,她联想了很多事情,忍不住问道:“周宗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周绪想起萧夫人对她女儿的在意,笑道:“我与萧夫人一见如故,互为好友,你既然是萧夫人的女儿,我略照拂一二又有什么不对。”
见周宗主说的坦坦荡荡的,萧晴雪无端气闷,难道她怀疑错了。
可是妈妈前几天还送酸梅汤给周宗主,而周宗主听到她要学鞭子,一闲下来就来教她了,都教好几天了。
萧晴雪本来想问的更明显一点,但如果周宗主真的只是热心助人,她岂不是给妈妈难堪,更不提她们给周宗主的身份…唉…萧晴雪很苦恼。
如果周宗主对她不这么好,她反而不会这么苦恼了。
周宗主走后,萧晴雪望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如果周宗主想追求妈妈,但他有妻有妾又有子的话,她一定不会同意的,不管周宗主对她有多好。
周晏带着拓跋木到练武场的时候,就看见了萧小娘子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他养了将近十来天的伤终于好了,可以活动筋骨了。
萧晴雪注意到讨厌的周十六郎,本想一走了之,后又停了下来,抱起桌上的乌衣郎走了,这周十六郎脾气这么不好,她都担心他虐鸟。
周晏不可置信的望着小娘子手上的乌衣郎。
伯父对这萧夫人这母女俩是如何偏心,那乌衣郎他想打猎时朝伯父求了不知多少次,伯父从不曾允他,结果,萧小娘子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得到了,简直气煞他了。
拓跋木看着萧小娘子的背影,有点失神,她今天真好看。
入夜,东阁内。
萧洛兰正在看着罗金虎遣人送来的账单,她算了一下,除去给周宗主的二成,剩下到她们手中的也有一百两了,萧洛兰心里瞬间就安定了许多,将银钱放在妆奁的最下面一层。
崔婆婆解开萧夫人的头发,拿下珠翠发簪,而后拿着梳子慢慢梳理着萧夫人的如云发丝,一下又一下,力度刚好,用梳子按摩头皮穴位,让萧夫人更加舒服些。
檀木梳妆台上,暖黄的烛火隐隐约约倒映在铜镜里,也让镜子里的刚沐浴过的妇人显出一种慵懒艳态,花钿珠光闪耀在妆奁里,鎏金莲缠枝香炉上轻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百合香,清香宜人。
萧洛兰有点犯困的打着盹,下午时分听到周宗主告诉她过两天她们就乘船去阆歌了,她便带着崔婆婆出去买了一些东西,又换了些银角,还去了罗府商议了一下以后如何联系,敲定了以后三月一次送账单和分成。
等吃完飧食再洗漱沐浴完毕,不知不觉已经天晚了。
“崔婆婆,您下去休息吧。”萧洛兰闻着炉内熏香越来越困,准备等崔婆婆离开就睡觉。
梳头发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镜子里忽然出现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萧洛兰无意中看见,心神不稳,惊叫出声,嘴巴刚张开,就被一只大掌捂住了。
“嘘,夫人是我。”周绪将梳子放在妆台上,见萧夫人吓得不轻,连忙将人抱在怀里哄了哄:“我是见夫人您困乏,不忍打扰才没有出声,夫人莫怪。”
萧洛兰的睡意被吓得一扫而空,这人大晚上的不睡觉居然来给她梳头发?
“莫怕,莫怕。”周绪轻轻拍着萧夫人的背脊。
萧洛兰被他抱在怀里,因周宗主太过高大健硕的缘故,自己身形完全被包围在了里面,她抿了抿唇:“周宗主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给你送积雪膏来了。”周绪侧头亲吻着萧夫人的耳尖,看见莹白耳尖慢慢染上了一层绯红。
他拿出三四瓶积雪膏放在妆台上,道:“以后没有了可以和我说。”
萧洛兰望着积雪膏心里发怵,她一般没有什么伤,唯有的两次还是周宗主弄得,想到这,她的腿并了起来。
周绪察觉到这一点,垂下眼:“夫人的伤好了吗?”
萧洛兰呼吸急促,不知该怎么回答。
周绪喉咙动了动,嗓子干的疼,呼吸里都是控制不住的热气,就连手臂也绷紧到了极致。
“我给夫人上药好不好?”周绪哑声问道。
烛火晃动。
萧洛兰坐在床边,五指抓皱着绣被。
“夫人。”周宗主的声音模糊不清:“安邑将领死了一个…”
水声粘腻,萧洛兰浑身颤抖,高仰着头,根本听不清周宗主说了什么。
“回燚老国王…”
周绪大手托住萧夫人的后颈,低垂着眼眸望向脸颊潮红一片的萧夫人,爱怜的亲了亲。
萧洛兰喘着气,依稀感觉自己听到了屠城两字,她怔怔望着周宗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周绪吻掉她眼角的泪,声音还带着餍足后的欢愉:“夫人何不从了我?”
萧洛兰摇了摇头。
周绪将人抱在怀里,揉着萧夫人的腿,看到萧夫人拒绝,恶欲难消:“为何?是你夫君的原因吗?”
周绪见萧夫人眼睫颤颤,这些时日揉搓后的娇躯愈发成熟丰腴,在周绪眼中就是一块吃不到越想吃的香肉,心渴难耐,无法忍受。
他低声诱哄道:“夫人只管告诉我您的夫君姓甚名谁,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您的眼前。”
萧洛兰被周宗主话里的意思吓了一跳,抬头看他,发现他还在笑着。
他在说真的,萧洛兰嘴唇嗫嚅,人命在他眼中,好像比草还贱。
周绪握着萧夫人羊脂玉般的手,继续说道:“到时您无夫君,我也无妻,夫人带着晴雪改嫁于我,岂不正好?”
萧洛兰听到没有正妻四个字,长时间压在心底的罪恶感霎时消除了很多,甚至连呼吸都好似畅快了起来。
周绪摸着萧夫人的脸颊,轻声道:“我们天生一对。”
他说的笃定无比,好像在说天经地义般的事情。
萧洛兰望着周宗主,他想杀人是真的,可他喜欢她…好像也是真的。
他可以为了她杀人,萧洛兰小腿微微动了一下,眼睫落下一层深影。
她终于有了可以保护她和晴雪的力量。
一把属于她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