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府所在的巷子,虽然宽广,但却少有人迹。安逸漫步向外走着,直到回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任何人。
此时午时刚过,未时方至,正是水绝火旺,一天中正热的时候。
但即便如此,大街上依然有不少的行人,顶着猛烈的太阳,在两边摊上,挑选着自己心仪的东西。
胭脂、水粉、玉石,乃至各样玩偶,千花百样,种类繁多。
随意的浏览着两旁的货物、人群,安逸忽然被一连串锣声吸引,转望去,只见前方道路右面,聚集着一众人群,分分闹闹,还在逐步增加。
垫脚望去,只见人群正中央处有五名男女,全都身着劲装,干净利落,此时正围成一圈,面向外围众人抱拳拱手。
在他们身后,有刀剑棍棒之类摆放,五人之中,一名中年妇女手持铜锣,刚刚的锣声,想必就是由她所。
“难道是打把式卖艺的?”
安逸心念刚动,人群内五人中一名中年汉子从妇女手中接过铜锣,“哐当当”又是一阵猛敲,复将铜锣递还妇女,抱拳拱手,向着四周人群打了一个罗圈稽,朗声道:
“诸位乡亲父老,兄弟姐妹,鄙人宋适同,惠州人士,因家中遇难,故携妻儿老小来此地投奔亲戚,但不料亲未寻得,盘缠却已用尽,并无其他手艺,唯有打小练就的一身功夫,还算拿的出手。故不得不借贵方这块宝地,卖艺献丑。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还望诸位兄弟朋友,父老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就在汉子说着的时候,他的妻子女儿先扶着老母找地方坐下,唯有那十来岁的儿子。却甚为机灵。此时正拿着一块石灰石,滴溜溜绕着众人脚下画了一个大圈。
这是一种规矩,凡走进圈内的看客。若是被误伤,也不能讹人。而若是误伤了圈外的,那艺人赔个倾家荡产,也只怪自己本事不济。
安逸在这边瞧见。心中微动。不禁想起。他自穿梭各界以来,还没有见过这种“民间艺术”。
打把式卖艺的,在后世已经很少有了,更何论这种原汁原味的。所以安逸一时间来了兴致,动了心思。
紧走两步来到人群外,颇为没有素质的挤了进去。
倒也没用他什么力气,毕竟就他那一身皮也足够让人望而却步了,凡是看到他的。都是一脸嫌弃的躲避,若不是有人叫出了他“堵门”的事迹。估计已经被人打跑了。不过即使如此,他周遭两尺以内也没有人愿意近身。
对于此,安逸倒也乐得清闲。一双眼略过人群,一眨不眨的盯着场中五人。
此时中年汉子宋适同已经捻完场子撂完话,猛然瞥见场子开了个小口,他看了看安逸,忽一抱拳,却没有说什么。
转身一招手,吆喝老婆闺女递兵器亮家伙,然后把儿子拉到身前,说道:“这是犬子叔墨,跟鄙人学过几年庄家把式,现在就让他给诸位打一套拳法,若是打的不好,恳请在场的行家不吝赐教一番!”
他这也是试试水,这打把式卖艺的就怕遇见真正的行家找茬,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不打又难继续在这里赚到钱,所以他先派儿子出场,打的好也罢赖也罢,只盼没人跳出来捣乱就好。若是有人跳出来,也还有后续应对之法。
这些都是江湖上的经验,不是老江湖,很难想得如此周全。
当然,此“江湖”并非指狭义上的“武林”,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上至庙堂之上,下至市井之间,皆称江湖。
像什么唱戏的、打把式卖艺的、做小买卖的、甚至连青楼妓馆、剪径贼人、卖狗皮膏药的,都属于江湖人。
而江湖人中,凡是有师徒传承的,除了传本身技艺,比如木匠的手艺、打把式的武功,郎中的医术等等,其外最主要的,就是“江湖术”了。
这“江湖术”,大多都是前人总结下来走江湖的经验,像什么行走江湖三大忌讳,不能惹僧道、老妇、小孩等等,这都是最浅显的。
而此时宋适同所作所为,也是江湖术的一种。所以说,其实这江湖术,本身就是一门大学问,若能善用此中之道,足可行走天下矣!
但见宋适同一声呼喝,已然退往一边,只留下其子宋叔墨一人立在场中。
宋叔墨虽然只十来岁年龄,但却毫不怯场,当下他抱拳作揖,声音略显稚嫩的唱了一声诺,复不多言。双手一分,亮了一个开门的架式,紧接着,便打出一套连环拳……
只见其或蹲或跃,或扑或收,一招一式直来直去,大开大合,虎虎生风,显得十分威猛刚劲。外观众人瞧得热闹,纷纷鼓掌叫好。
宋适同在一旁见了,不由得放下心来。
自己儿子武艺如何他怎能不知,不过都是花架子而已。若是有真正的行家瞧见,只怕早已经笑掉大牙了,怎会叫好?
长出一口气后,他却下意识的向安逸方向瞧了一眼,看看是否会有异色。
倒不是他看出了什么,而是江湖经验,道人,真的不好惹……
宋适同向安逸望去,只见安逸正绕有兴致的看着自己儿子打拳,时不时的也学着身旁群众拍掌叫好,不由放下心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安逸忽然一顿,转过头来迎上了他的目光,报以一个大大的微笑后,再次转回实现,继续看着场中叔墨打拳。
宋适同悚然一惊,暗道:今天怕是遇到高手了!
单凭一个视线就能感应到。并准确无误的看过来,如此灵敏的感知,又怎会是常人?
“恐怕就是寻常的武林高手也做不到吧!”
宋适同心下忐忑。但见安逸毫无捣乱的表现,才不由得放下心来。
此时叔墨已经将一套拳法打完,宋适同连忙打起精神,走上前去,将气息微喘的儿子替换下来,抱拳拱手,道:“劣子无能。让诸位瞧了笑话,不知在场有哪位大家,肯愿上来指教一二。好教犬子长长见识,莫要自傲。”
一连三声,见无人回应,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此时众人早已等不及。纷纷叫道:
“汉子莫要多言。赶快露些真本领出来,给我们瞧上一瞧!”
宋适同呵呵一笑,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金丝大环刀,舞了两下,复又使刀背靠臂,抱拳道:“承蒙大家盛情,在下便以家传刀法做个开场!”说完,“哈!”的一声。虎目瞪圆,威仪立显。
只见他一刀劈出。犹开山裂地之势,威风凛凛,凌厉非凡,周围立刻响起鼓掌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小孩叔墨瞧得便宜,眼珠一转,拿起地上铜锣,于手中反转成托盘的样子,在人圈子里弯腰求赏。
可此时不过刚刚开场,众人虽然起哄叫好,但没见到“真本事”,自然不会有人掏钱。
而对于他们所认为的什么“真本事”,并不是你武艺多么高强,能打多少人,而是要像“剑丹豆环”、“胸口碎大石”等瞧得刺激的杂耍。
是以宋叔墨这一圈转下来,铜锣里面,也没有几个铜板。
宋适同此时一遍刀法已经耍完,收招而立后,对儿子佯怒呵斥,道:“混账!还没卖得多少力气,怎敢让父老乡亲们破费!还不快快赔礼谢罪!”
小叔墨双眼滴溜溜一转,也不反驳也不觉得委屈,大声唱了个诺,双手抱拳,躬身弯腰,双脚前后一错,腰部用力,顺时针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大圈。
一个罗圈稽下来,认错道:“小子年幼,不识得礼数,还望在场的诸位叔叔伯伯,哥哥姐姐饶恕则个,小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的耍宝,弄得群人都是大笑。
俗话说得好,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打把式卖艺若没一张巧嘴,若不给大家逗的高兴讲的明白,凭你再怎么卖力气,也赚不了多少。
很明显这父子俩都精通这说、练之道,插科打诨的,将方才的尴尬支吾过去后,宋适同再次抱拳,道:“把势把势,全凭架势,没有架势,不算把势。方才在下不过活动一下身体,接下来就由某为大家表演个银枪刺喉……”说着,拿起一把长枪,道:“枪乃百兵之王,又为白兵之贼,攻防强守,古怪刁钻,十分锋利。而今日宋某就要以项口喉咙,顶这枪尖锋刃,将这铁铸的枪身,顶的弯了!”
“好!”
“快来!”
“让我们看看,是你的喉咙硬,还是枪硬!”
众人纷纷鼓掌,争相起哄,催促着宋适同快快表演。
宋适同却不紧不慢,虚掌下压,朗声道:“诸位莫急!”待人声渐消,才继续道:“这阴枪刺喉,喉咙定然无法作假,但这长枪,却说不定了……”
“着啊!”
一个赖汉喊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快把长枪送过来,让洒家检验检验,看看你是否作假!”
旁边有人道:“你傻了不成,若他真的作假,怎么还会自己提出,这不是自掘坟墓!”
赖汉当即反驳:“你懂什么,若是他欲擒故纵,故弄玄虚,那我们岂不都要被他骗了?”
宋适同大笑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高声道:“宋某既然说了,自然不会作假,不过银枪刺喉危险无比,宋某一天之内也只敢表演一次,是以表演前要让大家检验清楚,免得表演后大家再怀疑,我却无力证明清白!”说着,将方才那个赖汉以及其他三五人叫到场中央,请他们查看。同时道:“银枪刺喉乃是硬家功夫,但外练筋骨皮的同时,也要内炼一口气,故在这几位朋友检查之时,某家也要运运气!”
“吁——”
众人纷纷嗤笑,似在嘲笑他功力不济,但宋适同却毫不尴尬,笑容满面的拱拱手,道:“诸位尽管耻笑,但宋某却不敢拿小命开玩笑。”话一出口,场中人皆哄笑,宋适同表情不便,待人声渐止,继续道:“气运行功缓慢,不敢让大家苦等,就先由小女舞上一套剑法,打时间,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顺着目光望去,见他女儿生的花容月貌,漂亮养眼,哪还有不让之理,纷纷出声相邀。
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但却毫不怯场,脆生生唱了句诺,来到场地中央,剑器一摆,身形舞动。
但见其腾挪辗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其形也,仿佛兮如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美颜不可方物……
就在大家目光都被姑娘吸引过去后,安逸忽然一动,感觉到身后有人在缓缓接近。而且……身怀法力!
他不禁疑惑:难道还有跟他一样无聊的修行之人?
还是说,这打把式卖艺,竟然已经精彩到能够吸引修道者了?
这当然不可能!
安逸摇头失笑,转过头向身后望去。
可当看清身后来人的容貌打扮后,却忍不住面露怪色。
“这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