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在红衣少女指间翻转,将洒下的一帘月色,搅成点点碎光。
“多谢捧场。”悠悠握笛告别,转身踏上灵舟。
待她身影消失,连听三曲的清筠宗弟子们忍到极致,脸色发白地捂着嘴,狂奔离开。
“呕——”
不可思议,世上怎么会如此可怕的魔音。
不仅能摧残人的精神,还能造成对身体造成实质性地伤害,众人听完,全体冷汗直冒,嘴角发白,犹如虚脱了般。
其破坏力,恐怖如斯!
悠悠对此一无所知,被热情的同门夸得小脸发烫,依依不舍地告别大家。
登上灵舟后,她垂头抚了抚长笛,连着夙景长老交与她的卷轴,一齐小心收起。
环顾四周,这灵舟比那日方辰回宗的要小许多,舟前竖起一支旗帜,随风招展的旗面,用金线绣着“清筠”两字。
在灵石的作用下,灵舟趁风而起,一眨眼,下方的清筠宗已消失在黑夜中。
浮空的灵舟腾云驾雾,笔直地朝远方天空掠去。
仙门大会的举办,意在让修仙界各宗各派弟子交流切磋,见识更多同龄佼佼者,以免有弟子固步自封,沦为井底之蛙。
今年大会的举办地点在一座秘境,至于是何秘境,为了防止有人提前做准备,未曾透露地点。
只能从宗门派上灵舟这点,估计是极远之地。
载着清筠宗众人的灵舟虽小,却五脏俱全,每人还有单独的房间。
悠悠一手拎起包裹,照着门牌,找到自己的落榻之地。
她推门而入,里面空间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床,窗外挂着的橘色灯笼摇动,一阵晚风吹过,室内桌面上的烛火随之摇曳,灯影闪烁。
悠悠打开包裹。
这是之前在宗内领的,里面放着一件宗服,木牌,灵石及几瓶常见的丹药。
此次参加大会,代表的是清筠宗,需统一着装。
清筠宗的宗服整体为白色,袖口、衣襟、衣摆用金线绣着精美的纹饰,淡雅不失贵气,十分赏心悦目。
悠悠换好衣服,拿起正面刻着“清筠宗”,反面刻着“路杳”的玉玦,指腹在玉身摩挲了下。
参加大会的弟子都会有一个玉玦,这是决定成绩最重要的东西,进入秘境后,所有弟子的核心目标六个字概括:保玉玦,抢玉玦。
一旦被人抢走玉玦,就代表被淘汰。
参加大会的弟子排名,就是按照身上玉玦的数量,越多排名越前。
穿戴整齐后,悠悠在房间打坐了半个时辰,再睁眼,目光朝窗外一扫,惊奇地发现下起了小雪。
她探出手,一片晶莹雪花落在她指尖,带着丝丝凉意,很快融化了。
悠悠甚少看到雪,走出门,打算去甲板观赏雪景,这时,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声音,提醒她此处有个情节任务。
路杳欣喜地邀师兄赏雪,却被无情拒绝。
原著里,这是个小情节,悠悠估摸着,这任务就算不做,天道也不会对她怎样。
但许久没听到令人怀念的“叮——”声,她出门拐了个弯,走到慕天昭的房门前。
咚咚咚——
门开了,却不是她面前的这扇。
一个颀长的身影,从走廊尽头处的那扇门走出。
少年一袭白衣,站在高挂的灯笼下,束着黑发,侧头朝她望来。
悠悠眨了眨眼。
原著里,顾赦基本没换过其他颜色的衣服。
于他而言,玄衣是最方便适合的,因为这种颜色的衣裳能隐藏血迹,哪怕溅上大片鲜血,不仔细瞧也无法发现,如此,即便他不慎受伤,也不会被外人轻易发现,摸清自己的底细。
与之相反的,就是白衣,一点血迹染上,都十分明显。
故而他一向穿着玄衣,黑沉的颜色将整个人衬得低沉阴郁,那苍白的肤色,又透出几分病弱之态。
此刻被迫换了宗服,倒给人焕然一新之感。
他穿着白色的衣裳,衣间金丝绣成的大片卷云纹,在灯火下耀耀生辉,仿佛给他渡了层光,冲走了他身上超越年龄的沉郁气质。
那些被他刻意隐藏的少年青涩感,一下赤.裸裸暴露出来。
像在提醒看着他的悠悠,大反派往后再厉害,现在也只是个很好欺负的师弟。
一个年纪比她还小、乌发红唇的好看少年。
悠悠正打算多瞄了几眼,面前的房门内,传来慕天昭的声音。
“何人?”
“师兄,是我,”
一阵风穿过走廊,所过之处,悬挂的灯笼挨个掀起,摇摆起来。
顾赦立在走廊尽头,看向站在另个门外的身影。
她左眼尾端下,有一颗小红痣,穿着似火的红衣,最能展露那抹灼人眼球的明艳,
但此刻,换成素淡些的白衣,她站在橘色灯笼下,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竟透出少女的稚气,满是情窦初开的模样。
她道:“外面下雪了,我想邀师兄一起赏雪。”
三更半夜,来找心上人赏雪。
顾赦暗嗤了声,神情淡漠地垂下眼睫,转身退回房间,门“啪”地一下关了。
“赏雪......”
慕天昭的声音从室内传来,带着歉意。
“抱歉师妹,下次吧。”
这回答在悠悠意料之中,慕天昭此刻在巩固灵力。
他快突破了,从金丹中期突破至后期,本来还要些时日,但受夙景琴声的影响,修为短时间内更上了层楼,提前突破了。
悠悠佯装遗憾地“哦”了声,脑海响起久别重逢的:“叮——”
悠悠心满意足,转身离开的时候,朝走廊尽头望了眼,顾赦身影已消失不见了。
悠悠独自去了甲板,甲板上空无一人。
仙门大会,大家都极为重视,这个时间点就在为大会准备。
灵舟浮于半空飞行,穿过一层层月色环绕的云雾,夜空星光稀疏,透着几分清冷。
悠悠站在舟边,朝下方望去,地面飞速掠过的城池,像一簇簇萤火虫,在黑夜里亮着光芒。
夜风拂面,一片片雪花安静地飘落。
多少有些冷,悠悠打了个喷嚏,正打算回房,无意间,余光扫到一个鸟禽划过的虚影。
浑身如墨,从黑暗之中飞向灵舟,
灵舟四周设有结界,能遮拦鸟兽,这东西却悄无声息进来了,犹如一缕黑气,进入灵舟末端的一间房里。
那是顾赦的房间。
悠悠微眯起眼,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是墨鸦。
灵魔界的东西。
她没想到刚一出清筠宗,灵魔界的人就找上顾赦了。
原著交代过,顾赦来自修仙界的死对头,灵魔界。
他的身份地位还不低,是曾经在三界掀起腥风血雨的魔君之子。
灵魔界的少主。
当年修仙界与灵魔界大战,魔君释九阴葬身于路天沉之手,随后登上魔君之位的,是他排行老三的儿子释净。
释净登上魔君之位后,荒淫无度,只知享乐,本就遭遇重创的灵魔界,在他的带领下越发落寞,天下魔修势微。
而且释净为巩固地位,还杀了其他的兄弟姐妹,侥幸活下来的,都是对他毫无威胁的废物。
当年魔君手下有十位魔使,大战后,只剩六位,他们是辅佐释净的人。
但这几个魔使,逐渐容忍不了释净了,想重立新王,找来找去,发现当年被路天沉带走的七少主,竟然还活着,就是清筠宗的外门弟子,顾赦。
清筠宗戒备森严,他们无法靠近,只有暗中筹备,待顾赦一出宗门,便见缝插针地来了。
悠悠估计,这不是第一次与顾赦联系了。
思忖片刻,她朝顾赦的房间走去。
*
窗外一道黑影飞来,带着阴冷之气。
顾赦斜眸望去,一只墨色乌鸦落在桌面,仰起头,用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顾赦冰冷的指尖,探向它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纸条。
片刻,纸条在苍白的手中化为灰烬,少年眼神淡漠,唇角勾起嘲讽的笑。
他幼时在乌霄殿,倒没听过少主这两字,如今释净要没了,想要新的傀儡嘛。
墨鸦一动不动站在桌面。
顾赦拿起烛台,将蜡油一滴滴倒在墨鸦身上,被炼制的傀儡乌鸦,漆黑的鸦羽瞬间褪去颜色。
在灯火下,灰飞烟灭。
凝望着这幕的顾赦,长睫微颤,察觉到体内突然升起的寒意,拿出金乌石。
金乌石是三足金乌陨落化成之物,如烈阳般灼热,不仅能散出暖意,神圣的光辉还能斥退一切魑魅魍魉,让阴诡之物无处遁形。
清筠宗将其作为大比榜首的奖励,是下了血本的。
顾赦没想过,路杳会把金乌石给他送来。
连幽蛟后来得知泥人是路杳在背后操控,都呐呐半晌,憋出一句:“她是不是傻,不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
顾赦觉得有些可笑。
金乌石能压制他体内的奇毒,减轻毒发时的痛苦,此事,路杳怎么知道。
他不相信巧合,路杳又不会中邪,无缘无故把金乌石给他。
他被路天沉带离灵魔界的时候,那时年幼,记不清楚,不过他隐约觉得,体内的毒是路天沉给他下的。
这父女俩一个下毒,一个帮他压毒,好人坏人都站齐了。
而且,路天沉知道他的身份。
一开始,他每天战战兢兢地待在清筠宗,不知这个修仙界第一人,带他来此做什么,但渐渐的,对方像把自己遗忘一样。
转眼,十多年过去。
毒发的时候,顾赦脸色发白,浑身的血液仿佛都结了冰,冷到难以流动。
他长睫凝着细霜,冰冷的手掌按在滚烫的金乌石上。
半柱香后,顾赦松开手,手掌被过高的温度烫得起了皮,他面无表情地撕掉表皮,底下血肉模糊,瞧着触目惊心。
仿佛不知疼痛,顾赦用锦帕稍作擦拭便置之不理了,随后从包裹里,拿出凉透了的饭团。
......他还是没能辟谷成功。
体内的那毒,让他的体质如凡人一般,犹如诅咒,只要他一日解不了毒,即便修为再高,也如凡人般脆弱。
烛火照耀下,少年睫毛的冷霜融化,透着阴冷潮湿之气。
他吞下冰冷的饭团,嚼着一粒粒生硬的米。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师弟——”
顾赦缓缓眯起眼,放下吃到一半的饭团,用染了血的锦帕裹起来,塞到包裹后的角落里。
“她来做什么,”幽蛟出声。
身为守护灵,他清楚的感知到顾赦此时心情的低沉,加上嗅到若有若无的魔气,他机智的保持沉默,免得触霉头。
但眼下,路杳来了。
显然她来得不是时候。
思及对方是坎坎的小主人,若在顾赦这遭遇不测,坎坎鱼死网破的话,顾赦处境会变得不妙。
幽蛟勇敢地开口:“外面下雪了,她是不是来邀主上去赏雪的。”
它试图活跃气氛,谁知说完这话,就被冰冷的指尖扼住了脖颈,带着死亡警告捏了两下。
懵然的幽蛟,遍体生寒。
在被松开后,它抖了抖,道了声阿弥陀佛,再不敢乱动。
房门从内打开了。
“何事?”顾赦问。
悠悠看了眼他微白的脸色,目光流转,朝他后方望了望。
可惜少年比她高不少,基本挡住了她的视线。
就在悠悠心底微叹,以为要无功而返的时候,顾赦侧过身,眉眼柔和:“师姐要进来小坐片刻吗?”
悠悠意外地挑了下眉,略一思忖,放心大胆地迈入其中。
这里是灵舟。
有宇文离坐镇,还有诸多同门,顾赦就算不装温良,要露出隐藏的爪牙,也要有所顾及,难不成还能把她吃了。
悠悠大摇大摆地进入房间,然而她刚走进去,顾赦手臂一展,门在她身后,“啪——”地一下关了。
“你看到了,是吗。”
悠悠心下一惊,回过身。
少年眉间的柔和消失殆尽,阴鸷的眸光凝视着她,神色苍冷。
顾赦没错过悠悠方才打量室内的举动。
她想找什么。
墨鸦吗。
窗外传来呼呼的风声,桌上的烛火摇晃了两下。
逐步靠近的少年,眸光冷漠,带着与往常完全不一样的神色,悠悠下意识退了两步,随后“砰”地一声,后腰撞上桌沿,才发现没路可退了。
顾赦站在她面前,伸出苍白修长的手,冰冷有力的指尖,掐住她的下巴。
他垂着的眼睛泛起血色,冷冷看着她,周身散出阴冷的黑雾。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说。”
烛火不知何时灭了,顾赦微眯起眼。
身前被他掐住下巴的女孩,因为头一次看到他这副凶戾的模样,微微睁大了眼睛,卷翘的长睫轻颤,小脸在昏暗光线中,浮现出苍白之色。
被吓得不轻。
“怕吗?”顾赦满意极了。
悠悠没说话,红唇哆嗦般翕动,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握了握,抬起又放下,纤瘦的身影仿佛忍着恐惧,微微颤抖。
顾赦见状,心道怕就对了。
不管路杳知道多少,想做什么,他都要路杳意识到一点——他就是这般阴戾可怖。
以后离他远些。
看着悠悠吓呆了般的模样,顾赦心满意足地松手,正打算退后,面前少女紧张握着的手,忽然抬起。
她带着暖意的指尖,在他唇角轻轻一点。
顾赦一怔,发现本该被他吓到的悠悠,“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
不知她在道歉什么,笑什么,总之笑得厉害,直到发现他愈来愈沉的脸色,才渐渐收起大笑。
轻咳一声,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揪住了他的尾巴般。
顾赦皱眉:“你笑什么。”
悠悠笑得眼角憋泪,随后在顾赦困惑的目光下,抬起刚触碰他嘴角的食指。
只见她透着粉色的指尖上,粘着一粒软白大米。
“哈哈哈哈哈——”
室内刚消停不久的大笑,再次肆无忌惮响了起来。
顾赦看着这粒米,神情短暂的迷茫了瞬,耳边响起悠悠那,宛如发现新大陆般激动的声音。
“顾赦,你知道吗?你嘴角粘了粒米!粘了粒米!”
“你是小朋友吗,哈哈哈——”
伴着悠悠肆意的笑声,方才戾气横生的少年,身形陡地僵住,耳朵红得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