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町手指摁了摁不住叹气的哀魄,准备交给顾赦时,发现走来的凌师兄。
他掌上坐有个魄,左顾右盼,神色茫然,继而垂头丧气。
“凌师兄,这是什么魄?”
顾赦抬眸望了眼,是个背负长剑的青年,走近后,将手中的魄递来。
“欲魄。”他带着几分笑,“不过它的欲魄尚小,不知道要做什么,所以显得呆楞。”
七魄寻到了六魄,最后一魄,在白衣女孩手中。
白芙雪卯足了勇气,才从恶鬼嘴里抢到了一魄,本想揉揉小狐狸,谁知对方一点也不友好,朝她龇牙咧嘴,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意识到是恶魄,她长叹口气,运气不佳。
幽都之行就不该来,她本想待在宗内修习能压制霓罗意识的法术,可此行慕天昭不在,她修为是弟子中的佼佼者,前往幽都的弟子名单里,便早早有她的存在。
不过来之前,白芙雪便想通了,之前两次遇到受伤,霓罗便趁机出现。
倘若她在幽都这地方受伤,想必霓罗不会放过机会,既然如此,遇到大恶鬼她便主动退让,让霓罗来面对,最好与恶鬼两败俱伤,她再趁机夺回身体掌控权!
“这是恶魄,”白芙雪将恶魄归还。
三魂七魄已聚,被一一按回狐狸化身中,半响,在众人注视下,小灰团摊平的身体微动,短短的后脚微蹬了蹬,一双泛红的眼睛睁开。
三魂七魄带着记忆回归,悠悠短暂的呆楞后,毛茸茸的前爪捂了捂嘴。
她撑起身体,给将魂魄捞回来的众人小小鞠了一躬道谢。
“嗷,”
堂堂鬼狐被鬼吓得魂飞魄散,担心身份被怀疑,悠悠用爪子在地面写道:“久未归家,见笑,朝夕阁,安全。”
方家生意遍布修真界,即便是鬼修所在的幽都也不例外,悠悠通过书里知晓,鬼城里方家朝夕阁的存在。
其他人却不知道这些,原本对她的怀疑,顿时减了不少。
过了黄泉河水,地面无数条蜿蜒小路指向中央的鬼城,众人赶去,路上两侧树林黑影蹿动,阴气滲人。
顾赦颈侧微痒。
蹲在他肩上的悠悠,担心再看到鬼怪,两只前爪紧紧捂住眼睛,小脑袋埋在他颈间,行路间,那些柔软蓬松的绒毛,不时蹭到他。
众目睽睽下,三魂七魄被吓得离体。
悠悠未曾如此丢人过,不幸中的万幸,没人知道是她。
视线一片黑暗,前方声音变得嘈杂,意识到鬼城快到了,悠悠努力回忆原著剧情。
她对许多剧情只记得大概,书里主角团到的第一夜,幽都六大鬼煞中,排名第三的鬼无忧,就盯上了他们,早早做了准备。
逐渐明亮的光芒,从爪缝间透来,察觉到集市的气息,悠悠将爪子移开了些,眼睛眯成条缝朝前方的望去。
一条繁华的街道,破开夜色映入眼帘。
鬼城到了。
街上热闹极了,来来往往的鬼修,如外界的修士并无不同。
有的在商铺里买胭脂水粉,有的向小贩买糖葫芦,还有迎亲队伍架着大红花轿从街中穿过......只有满天飘落的冥币,提醒着外来者,这里是鬼修遍地的幽都。
不似依附黄泉河水才能生存的恶鬼,只有吓人的本领。在城内的鬼修,修为高了不少,都不屑用这等无用的手段,悠悠松口气,放下了遮眼的前爪。
一行人的到来,很快吸引了鬼修的注意,望向他们的目光好奇者诸多,不怀好意者亦不少。
众人腰间悬挂的铜铃,一路亮着红芒,暗处蠢蠢欲动的鬼修多不胜数,不过碍于弱肉强食的法则,没探清众人的底细,没有敢真正上前阻拦的。
贺清山手持乌色玉简,这是来幽都后,失去音信的上弦弟子的魂简。
魂简未碎,代表人还活着,倘若那人就在附近,魂简会泛起光亮。
贺清山时刻盯紧魂简。
对于悠悠提到的朝夕阁,是安全的落榻之地,众人半信半疑。
但找到地方后,方辰看着颇为熟悉的装潢,挠了挠头,后知后觉道:“似乎是我家开的。”
众人:“......”
方辰拿出玉佩,率先进去找里面的管事,不一会儿,元婴境修为的赵阁主随他走了出来。
方辰一招手,待所有人进去,朝夕阁的大门紧紧合上,隔绝了外界窥探的视线。
厢房内,赵阁主展开卷轴道:“自从半月前,确实陆陆续续有上弦宗人来幽都。”
贺清山神色微紧:“敢问赵前辈,可知他们后来去了何处。”
赵阁主吐出三字:“鬼啸坊。”
贺清山一握灵剑,欲作起身,却被赵阁主按住:“稍安勿躁,鬼啸坊不是能擅闯之地,那是鬼无忧的地盘。”
听到‘鬼无忧’三字,众人神色皆变。
鬼无忧是幽都六大鬼煞之一,排名第三,擅长驱使毒蜮,手段狠辣,乃是个阴暗小人。
相传他最喜看和睦友善的一伙人,受毒蜮操控后,互相残杀的场面,比起诛人,他更喜欢诛心。
他成名之战便是用小小一只毒蜮,轻松灭掉一国,让蜮毒如瘟疫般一传十,十传千,以摧枯拉朽之势让整个国家覆灭。
“诸位要去寻人,最好等到白日,”赵阁主解释道。
“白日鬼修修为会大减,躲在暗处不敢出现。”
贺清山神色不定地点点头。
其余人皆面色微沉,若真是鬼煞无忧所为,事情就大了。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一人提议道。
“初来乍到,我们对一切尚不熟悉,小心为好,等天亮再去鬼啸坊如何。”
附和声诸多,贺清山略一思忖,点头道:“事关鬼煞,确实不可轻举妄动,明日再前往。”
短暂的商议后,众人约定明早天亮再行动。
跟着顾赦进入安排的房间,悠悠蹲在柔软的坐垫上,前爪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被她这幅‘人样’吸引注意,顾赦目光落在她身上。
知道他在打量,悠悠眨了眨眼,小心又倔强地再舔了几口,才把茶盏放下,从荷叶包里刨出个灵果。
她又饿了。
这化身不仅弱得令人发指,而且饿得快,困得多。
顾赦意味不明地收回视线,看了眼粘了泥的衣裳,带上储物袋,出门了。
悠悠打了个哈欠,用稚牙磨了磨果皮,果然咬不动,只留下浅浅的牙印。
恼怒用爪下肉垫摁住灵果,悠悠微眯起眼。
靠勤勤恳恳的修行,幻化成人行,不知要多久,这化身能靠吃天灵地宝增长修为,得用这方面入手。
但幽都极阴之地,难以诞生供她吞噬之物,原著里,这段剧情也没有出现过......
等等。
悠悠想到一物,鬼无忧的圣蜮,为了主角团特意拿出来的圣蜮,与狐狸化身而言,是大补之物。
若是吃了,悠悠舔了舔唇,眼前的灵果一下不香了。
不香归不香,用爪子碾碎果肉后,悠悠还是大快朵颐了番。
末了她擦拭嘴角,房门传来“吱”的一声,出去片刻的顾赦回来了。
他换掉被悠悠裹上泥泞的衣袍,立在门外灯笼下,暖光倾泻,他一袭红衣,披散着乌发,带着湿意的长指推门而入。
夜风灌入室内,将烛台灯火吹得摇曳了下。
顾赦垂眸,看向坐垫间的小灰团,它埋在手帕里的脑袋,动了动,似乎在擦嘴。
听到动静扭过头,看到他,小狐狸短暂地愣了下,继续擦拭嘴边被果汁打湿的绒毛,余光却不住望他这边瞅,像在惊讶什么。
顾赦眼神微变,要说奇怪,只有这身衣物,是他没穿过的颜色。
刚才出门时,聆音宗弟子给的。
朝夕阁是卖东西的地方,见有不少衣裳,牧芥等佛修便抽空在这些衣裳上,印下驱邪的法咒,交给其他宗弟子。
一来避免邪气入体,二来面对鬼煞等大鬼修虽无用,但寻常恶鬼,是绝不敢近身的。
顾赦正好换衣物,便接过换上了,这小狐狸的反应却很奇怪,像是诧异什么。
顾赦指尖微动,沉寂许久的幽蛟,从他袖下飞出。
“吼——”
终于得到允许出来,幽蛟兴奋地叫了声,尾巴一甩,注意到坐垫上的狐狸幼崽,游了过去。
“哪来的小鬼狐,快叫蛟爷爷!”
前身幽冥鬼蛟的黑蛟,气势如虹地朝悠悠游去,张嘴吐出幽冥之火,吓唬道:
“不然把你烧的灰飞烟......”
啪。
话没说完,凑到悠悠眼前的幽蛟,被一爪子拍倒在地。
悠悠淡然地继续擦拭绒毛,幽蛟晕头转向地起来,看着她,呆若木鸡。
他现在实力弱小,他是知道的,但鬼狐应该能感受到他强大的幽冥鬼气,僵着身子,瑟瑟发抖才对!为何这鬼狐半点不怕他?
幽蛟难以置信,试图从小狐狸眼中找到一丝畏惧。
别的不说,突然有个黑蛟袭来,它该受到惊吓吧,之前受恶鬼惊吓都魂飞魄散了。
但幽蛟无论怎么寻,都没能看出小狐狸有一丝害怕。
他沉默着,怀疑起蛟生。
悠悠把来耀武扬威的幽蛟打倒,松软的尾巴微动,一跃到床榻上。
吃饱喝足,该睡觉了。
悠悠本打算把床让给顾赦,自己在坐垫睡一宿,但她忽然想到,顾赦才是需要坐垫的那个。
他在宗内夜间都很少睡觉,多把时间用在修行上,更不说来幽都这种危险地方,夜里定是要打坐的。
不出悠悠所料,她让出地方后,顾赦眼帘低垂,从善如流地盘腿坐在软垫上。
待顾赦闭目打坐,悠悠目光才大张旗鼓地落去。
红衣似血,衬得少年皮肤极白,一头微湿的乌发披散,在阴气环绕的幽都,粗粗一瞧,比起人,更像俊俏的鬼修。
悠悠打量之际,视线无意落在顾赦唇边。
她顿了顿,脑海不由自主浮起的画面,让她心头一梗,两只小爪子捂住嘴,埋头蜷缩在被窝里。
打死也不暴露身份。
爱魄所为,与她路悠悠无关。
带着这念头,悠悠沉沉睡去,养精蓄锐。
在她睡着后,室内的寂静持续半响,打坐的顾赦睁开眼,视线落在榻间。
他起身走近,修长身影背对着灯火,垂眸打量侧卧在被子上的小狐狸,眼神晦暗不明。
说起来,这狐理撞人挑选的对象,颇为讲究。
清筠宗的自己、剑宗的萧町、上弦宗的贺清山、还有聆音宗的牧芥,从众弟子中,挑选得如此精准,撞得如此巧妙,就像认得他们一样。
而且撞的人中,独独少了缥缈宗弟子,也是奇怪。
缥缈宗弟子最先到,若那时它还不在,错过了,倒是合理,如此的话,小狐狸是在清筠宗灵舟抵达前后,到的那片地方。
抑或它与灵舟同时抵达,更有甚者,乘坐清筠宗的灵舟而来......
顾赦指尖微动,想起鬼狐把小爪子搭在他掌心,心跳莫名快了些。
它似乎认得他,也认得幽蛟,会不会......
一片阴影洒落在小灰团身上,顾赦微俯了俯身,朝酣睡的狐崽低唤了声。
“师姐、”
悠悠毛茸茸的耳朵,微动了下。
不知何处吹来的细风,将她浑身灰色浅绒吹得打旋。
“师姐。”
寂静的室内,再次响起熟悉的嗓音,悠悠耳朵又动了动,小爪子微扬。
“嗷。”
迷迷糊糊应了下,发现出口的声音不对,悠悠睁开泛红的眼眸,茫然地看去。
愣了两秒,她听到顾赦的声音:“师姐,是你对吗。”
悠悠瞬间睡意全无,故作镇定地歪了下头,眨了眨眼,露出疑惑茫然的表情,假装听不明白。
见状,顾赦抿了抿唇,黑眸盯了她半响,道了声:“不是就好。”
躲过一劫,悠悠正松口气,身旁阴影压了下来。
少年衣袍未解,直接躺在床间,修长的手将小灰团一拢,捞到怀里。
“不是的话,我就放心了,小狐狸......”
顾赦顿了顿,下颌被灰绒蹭得微痒,侧了侧脸,黑眸不知在看何处。
他长睫微垂,神色有几分不自然,片刻嗓音才低低响起,像是在告诉自己,又像在与悠悠说:
“小狐狸适合暖床。”
悠悠:“?!”
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