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陈晚一个人走在校园里的回头率是百分之九十,那么带上许空山之后的效果就是一加一大于二。经过陈晚的潜移默化,许空山在人前的表现已相当具有欺骗信,任谁也看不出他曾是一个端着盆站在墙角大口刨红薯稀饭的人。
若胡立伟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发生在此时,那他脑海中里第一个想到的将不是山寨头子和小书生,而是民国时期的军阀首领与留洋归国的富家少爷。
他们宛如割据了时空,为灰蓝的色调中强势地增添了一抹独属于他们的流光溢彩。
双倍的回头率使得陈晚收到了无数打量的眼神,他悄悄抬头看了眼许空山的表情,心里生出一种隐秘的刺激感。这个和他走在一起的男人,是他的恋人。
正值饭点,陈晚和许空山排队到窗口打饭,他小声向许空山推荐着自己觉得好吃的菜。打饭的大姐仰望着许空山的大高个,下意识给他多添了一勺,陈晚见此补交了一张票。他平时饭量小,到月底学校发的饭票还剩了一些,不像王利安,拮据得连早上的馒头都减半了。
陈晚大概能理解为什么他的衣服在学校的销路欠佳,最大的原因无非是没钱,想买也有心无力。况且众人入学时间尚短,仍处于努力适应学校新生活的阶段,哪来功夫想什么新衣服。
分析完市场因素,陈晚放平了心态,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学校食堂的大锅饭自然比不上国营饭店师傅的手艺,但味道也不差,连陈晚都能接受,更别提对食物要求仅一个能吃的许空山。
两人找了空位坐下,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南财大的好,在大多数高校不提供餐具与桌椅的前提下,南财大一骑绝尘,把用餐环境拉到了满分,可把隔壁南艺的学生羡慕坏了。
毫不夸张的说,要是把全国高校的学生幸福感排一个序,南财大至少能进前三。
放露天电影的地方在学校操场,陈晚吃饭慢,等他和许空山到时前面已站满了人。放映设备已准备就绪,最前方是白色的幕布,往后正对着放映机,旁边围着一圈好奇的观众。
天还没黑,眼看前排是挤不进去了,陈晚干脆带着许空山站到操场边缘,反正许空山是全场最高的存在,没人能挡得了他的视线。
入秋的天黑得比夏日快,夜幕渐渐降临,操场的喧嚣声越来越大,学校附近得到消息的居民陆续赶了过来。省城虽然有电影院,但少有人舍得花钱去看,因此南财大的免费露天电影就变得极有吸引力。
南艺的学生也过来凑热闹了,其与众不同的气质让陈晚一眼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年轻女孩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如同清脆的铃铛,听得前面的男生频频回头,然后殷勤地让出位置。
陈晚头一次在南大看到这么多人,黑压压的,或站或蹲或坐地守在幕布的前面等待电影的开始。
放映灯投射在幕布上,喇叭发出刺刺啦啦的声响,人群自发安静下来。许空山目不转睛地望着幕布,陈晚发现了他脸上的疑惑,给他大致讲解了一番电影放映的原理。
“六儿你懂得真多。”许空山一开口,他身上那股淳朴劲立马暴露无遗。因为天黑,陈晚无法看清许空山的神色,但对方的语气已足以表明一切。
片头曲响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电影上,来晚了的小孩拽着父亲的裤腿吵着看不见,被一把抱了起来,如愿地跨坐到父亲的脖子上。
“爸爸我比那个人高了哈哈!”小孩指着左手边的许空山,获胜般地大笑。
“小声点,再吵我下次不带你看电影了啊。”来自父亲的警告让小孩安静了下来,陈晚忍不住瞟了瞟许空山的肩膀,不知道坐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怎么了?”察觉到陈晚的视线,许空山转过了头。
“没什么,刚似乎看到我同学了。”陈晚编了个借口糊弄过去,他总不能告诉许空山他想试试骑他脖子是什么感觉。
电影是战争题材的,时长约莫两个小时,画面对陈晚这种看过无数大片的人来说显得十分粗糙,极具时代特色的剧情与配音也让他很难入戏,若非为了陪许空山,他绝对坚持不过二十分钟。
“好看吗?”电影结束,陈晚问许空山的观后感,许空山的回答和他想象中一样,两个字,好看。
四散的人群还在意犹未尽地讨论着电影的剧情,陈晚放慢脚步和他们拉开距离:“那我们明天晚上接着来看。”
明晚要放映的是另一部电影,许空山难得有休息的时候,陈晚只想让他好好放松放松,不然他指定得给自己找事做。
“不看了。”许空山摇头,陈晚满脸意外:“为什么,你不是说喜欢吗?”
“但你不喜欢。”许空山在看电影的过程中并没有忽略陈晚的反应,看出来他对此不感兴趣。
陈晚一时无言,他顿了顿,嘴里仿佛被许空山塞了一颗糖:“那就不看了。院子里的石榴熟了,明天我们摘了给二姐他们送一些过去,剩下的你带去运输队跟同事们分一分。”
“嗯。”许空山闲适地听着陈晚说话,比起电影,他更享受这样和陈晚相处的时光。
看完电影,许空山回家的第一件事是生炉子烧水,降温后从沐浴头里的水跟着变凉,不能直接用来洗澡。陈晚上楼去将床上的竹席扯了下来,换成棉被单。
“六儿,水好了。”许空山把热水提到楼上的洗澡间,免得陈晚上下跑。
“山哥要我帮你搓背吗?”陈晚故技重施,试图把许空山骗进来。
然而许空山不为所动,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陈晚,入秋了,他担心陈晚感冒。回想起发烧咳嗽的痛苦,陈晚一秒歇了心思。
分开洗漱的两人在晚上十点左右躺到了床上,陈晚穿着长袖睡衣,惬意地把头埋进许空山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暖洋洋的温度:“山哥你车学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许空山细细说了他这段日子在运输队里的经历,包括他每天学了哪些内容,吃了什么东西,又从同事那听了什么故事,“队里安排我国庆后跟着老驾驶员出车。”
“国庆后?去哪里?”陈晚一咕噜爬起来,“要多久?”
运输队出车,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个月,陈晚神情紧张,许空山不会第一次出车就一去一个月吧?
“去邻省,十天左右。”作为新手,许空山不会单独驾车,而是坐在副驾驶观摩积累经验,正式独立出车最快也得两个月,这还是他各项考核优秀的情况下。
陈晚皱眉,不是他故意往坏了想,而是驾驶大货车的难度与危险程度都不是普通小轿车能比拟的,而且这个时代的汽车各项安全性能也不如后世那般完善,他很难不担忧。
许空山安抚地亲吻陈晚的眉眼,头顶的灯晃得陈晚眼花,他揪着许空山的衣领闭上眼睛,努力压下心底那些不好的幻想。
细雨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清晨,陈晚一觉睡到自然醒,许空山依然维持着睡前的姿势,一手搭在陈晚的腰上。陈晚不知道的是,许空山回来之前在运输队熬了一个晚上学夜间行车,所以才没有醒的迹象。
为了不打扰许空山的好眠,陈晚异常小心地伸了伸发软的腿。
“六儿?”许空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哝,陈晚没曾想他会醒,赶紧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孩一般。
这样的方法明显是哄不睡二十四岁的许空山的,反而让他越发清醒。
“饿了吗?我去做饭。”许空山撑着胳膊坐起来,他不说还好,一说陈晚就觉得肚子饿得不行。
两人一块下楼,陈晚打算去院子里掐点小葱拌面吃,开门被连绵的细雨扑了满脸,他快速冲出去掐了几根葱叶,交给许空山切成葱花。
没有臊子,陈晚煎了两个鸡蛋垫在碗底,再淋上酱油,把煮熟的面条挑起来一拌,嘴里的唾液就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
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下肚,陈晚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许空山承包了洗碗的活,让陈晚忙他的去。
“六儿,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陈晚做衣服的时候许空山通常是不会打扰他的,但外面雨下个不停,许空山找不到事做,闲得浑身难受。
陈晚松开缝纫机踏板,左右看看,“山哥你帮我把那边的布裁了吧。”
许空山欣然接受了陈晚分配给他的任务,工作间只有一把椅子,他上客厅搬了把吃饭用的圆凳,在陈晚旁边坐下。
“你左手拿着这边……对,不用这么用力,剪刀慢一点……”陈晚握住许空山的手,引导他裁好第一块布。
布料上陈晚打过记号,许空山手稳,沿着线剪对他来说难度不大。
雨下了一整天,露天电影取消了,陈晚说的摘石榴给陈二姐他们送过去也被迫改到了明天——如果明天雨能停的话。
许空山裁了大半天的布,陈晚暂时放下其他的衣服,将许空山裁的布缝了出来。
“好了,山哥你穿上试试。”陈晚剪断最后一颗纽扣的线头,许空山有些愕然,他没想到陈晚是给他做的。
风衣长至许空山的小腿,陈晚帮他系好腰带,让他照镜子:“自己做的衣服感觉如何?”
许空山无法用言语描绘此刻的心情,于是抬手将陈晚用力抱住转了两圈,以此表达他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