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与不去的问题上,斯内普曾经有过短暂的迟疑。
原因无他,作为一个头脑冷静、智力远高于格兰芬多平均水平的正常人——一个警惕的、敏锐的斯莱特林,这一切实在是太像陷阱了。西里斯.布莱克不光告诉了他要去尖叫棚屋,还告诉了他前往霍格莫德的密道;打人柳上面有一个结疤,只要按动一下,打人柳就能停止动弹。
这份告知来得太详细,太合理,放到西里斯.布莱克身上,就透出了鲜明的不怀好意。斯内普并不是没有看出这些,他理性地分析着利弊,并曾经考虑过要不要和朋友说明一下,听听别人的意见。
莉莉肯定不行。这是他和波特之间的事,一场隐秘的……战争,谁都可以知晓其中具体的细节,唯独莉莉不行,他不能让莉莉因此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意见……波特不值得,是的,没错。
斯莱特林的那些人也不行。尽管他们共同加入了一个社团,拥有着共同的理想和目标,但斯内普并不觉得和他们真正成为了朋友。他们对邪恶的追逐是狂热的……斯内普看不惯他们这些头脑发热的盲目,他冷眼旁观,清楚自己真正想要得到的,并不是来自于那个魔王的肯定,而是他能给他带来的……财富、地位、名声,被人仰视的可能,抬头挺胸站在莉莉身边的机会……并不是目标一致,而是殊途同归,他们不是「同伴」,而是一些「同伙」。
至于伊莱,倒确实是他的朋友,尽管他们都不是彼此心里最要好的那个;而雷古勒斯或许也算,他是个真正有头脑懂得思考的布莱克,和他的哥哥完全不同,在食死徒中也是难得依然保持着头脑清醒的人。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他们应该真的能够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给出他一些合理的建议……但斯内普很明白,他们的建议一定都会是:别去。
别去。别踩这种一看就可疑的圈套,别碰这种明知有诈的陷阱。别去和西里斯.布莱克争这种无所谓的意气,别像个头脑发热的格兰芬多一样,莽莽撞撞地一头顺着别人的意思冲过去。
斯内普知道他们不会理解他的犹豫。他们一个是布莱克,一个是莱斯特兰奇,他们有高贵的出身,出色的外貌,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即便雷古勒斯才只有三年级,他也已经是学院里最有人气的学生,没有之一,没有人能像他一样,还在学校里读书,就被黑魔王看中,成为一名光荣的食死徒;即便伊莱现在的立场难以捉摸,让人不敢接近,女孩子们却依然会在他经过之后,偷偷地望着他的背影,斯莱特林里的很多人都很期待他真正站到他们这边……
他们不会理解。这样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上流人物,不会理解一个拥有着糟糕麻瓜父亲的、喜欢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完美女孩的、极度渴望证明自己的混血巫师,经年日久所产生的自厌与自卑。
斯内普在一个安静的夜晚出发,他小心控制着急促的呼吸,心跳得极快,身披斗篷,隐匿在异常明亮的月光之下,走进了一片漆黑的禁林。
我在违反校规。他对自己说,但我会变成英雄……一个抓住詹姆.波特把柄,给格兰芬多扣掉二百分,在斯莱特林乃至全校都声名鹊起的英雄。他们多少次的违反着校规啊,应该受到更严厉的制裁,而这个制裁正将由他带来。
这样的设想太过美好,斯内普坚定地迈步向前,斗篷在脚边掀起一阵决然的风。
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伊莱还没去睡觉,正在进行着他的研究:他在思考应该怎么把魔咒的效果复刻在一个小小的玻璃球里——快到圣诞了,他正在为今年该送佩妮什么礼物而感到困扰。虽然他们年年都会互相赠送礼物,但今年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他从为一个朋友准备礼物,变成了为喜欢的女孩子准备礼物,这两者的意义截然不同,他也是第一次经历,对此保持了相当的谨慎。
在魔法物品改装上,亚瑟是个很好的讨论伙伴,他对一切麻瓜物品都抱着浓厚的兴趣,在认识他们一家之后,对麻瓜物品的了解也不再变得全凭悬浮想象,落地了很多。但在为心上人精心准备礼物这块,伊莱挑剔地觉得他有点太不浪漫了——尽管亚瑟已经和心上人结婚并有了两个孩子,而伊莱到现在为止还没谈过恋爱,但他还是决定自己再好好想一想。
每天都像他这样很晚才会宿舍的人并不多,伊莱今天也习以为常地独自做着自己的事。但似乎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奇怪事件出现了:门口的肖像画突然被谁推着旋了出去,发出一些轻微的响动,在安静的公共休息室里很是明显。伊莱循声抬头看过去,那边却空无一人,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就连幽灵也只是半透明的……好吧,詹姆又和他的朋友出去夜游了。伊莱一年级时就发现了他的隐形衣非常好用,披上之后除非迎面撞上,基本不会有什么被人发现的可能。
无视规则的夜游者。伊莱收回视线,继续翻动着书页,羽毛笔在羊皮纸上记下自己认为有启发性的内容。响动声再次出现了;这次是从男生宿舍楼上传来,西里斯从上面冲了下来,匆匆穿过公共休息室,也旋开画像,径直跑出门去。
如果詹姆和西里斯都要出去,那他们没有一起在隐形衣身下行动,倒还蛮奇怪的。伊莱盯着画像门口,疑惑地多看了两眼,不过这和他又没什么关系,他重新低下头,继续拿着羽毛笔奋笔疾书。
又写了两行字后,他突然动作一停,猛地皱起了眉头。
……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满月?他记得卢平从前天开始又请假了。
是卢平出了什么事吗?短暂的犹豫之后,伊莱站起身,也跟了上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不是的话,他最倒霉也不过是被费尔奇抓到,写检讨或是关禁闭;而如果真的是的话,不管怎么说,他总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需要面对的是一个变身状态中的狼人。伊莱远远跟在小天狼星身后,一路出了城堡,走入禁林的时候,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警惕地握紧了自己的魔杖,忍不住在心里回忆起了自己学过的魔咒,有哪些能在面对狼人时起到自卫的效果。
他不确定呼神护卫是否会有效果……不过用守护神来传递消息应该是有用的,邓布利多校长不知道在不在学校,向麦格教授求助肯定没问题,虽然之后可能会面临关禁闭。
说到变形课,银质的盾牌或许也能起到一些作用,黑魔法防御课上证实了这确实是有用的,他应该能够变出一面标准的制式盾牌,虽然还没有真正变过。
进入禁林之后,詹姆的身影也很快显现出来。他扯下了自己的隐形衣,匆匆向前跑,隐形衣在他手里拽着,被风吹鼓在他身后,像是一面明显的旗帜……这倒方便了伊莱,他现在可以直接看着隐形衣前进了,他跟着詹姆来到了打人柳树下,不知道他按了什么,打人柳安静了下来。
小天狼星跑到树下的时候,詹姆正好从树下重新钻出来。他的身影再次出现,这一次还拽着什么人——伊莱的瞳孔突然惊愕地收缩了,他借着月圆之夜轻纱般明亮的月光,看清了詹姆拽着的人。
西弗勒斯.斯内普。
他们两人都在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惧。詹姆的眼镜都歪到了一边,无暇去扶,斯内普蜡黄的脸色变得煞白,他喘着粗气,骤然掏出了自己的魔杖——对准了西里斯.布莱克。
“狼人!”他嘶声喊道,脸上混杂着愤怒与憎恶,恐惧与仇视。他的魔杖快速射出一道红光,穿过夜空,直直向西里斯闪烁着冲去,“你竟敢——让你的同学来直面变身的狼人——我早就看出来——你这是在——蓄意谋杀——”
西里斯眼疾手快地挥动魔杖,将咒语挡了下来。斯内普的厉声指责并没有让他露出慌乱的情绪,他的脸上浮现出不以为意的冷笑。
“那么鼻涕精为什么要来呢?”他讽刺地问,傲慢与不屑在月光中无所遁形,“如果你早就看出来的话?让我想想,鼻涕精明知道要在夜晚来到学校明令禁止进入的禁林,是抱着的什么心理?渴望抓住同学的把柄,想得快要疯了?你看到了危险,但你被你愚蠢的贪婪仇恨冲昏了头脑,明知道前方有危险,依然还是来了?我还以为进入禁林就是一道生死状,所有人在违规闯进来的时候,就该知道接下去的路程生死自负呢——怎么,你连这种觉悟都没做好吗?胆小鬼。”
斯内普的表情扭曲了,他向挥刀一样举起自己的魔杖,用力砍了下去。杖尖没有任何东西发射出来,四周的树木却像是当真被无形的砍刀击中一般,显现出深深的刀痕。
“生死自负?”他冷笑着问,如果不是詹姆还拽着他,他一定已经朝西里斯冲了过去。他的表情扭曲着,面上显出刻骨的憎恶,谁都可以看得出来,这一刻,他对于西里斯的憎恶甚至超过了波特,“哈,让我想想,如果我真被里面的狼人咬伤,会退学的究竟是谁呢?有的人自己蓄意谋杀,最后却还要朋友帮他善后——真不愧是精致利己主义的布莱克,是不是?你真是个标准的斯莱特林。”
西里斯脸上的嘲讽与不屑一顾消失了,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同样举起了魔杖。
“别用你那一心追名逐利的头脑揣度别人。”他轻声说,同样用力将魔杖下划,“我可以为朋友付出自己能付出的一切,而不像某些人,看待朋友就像看一条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狗,比不上又看不起——想在这里开始一场决斗,对吗?好极了,满月夜的禁林,真是个好地方。”
“西里斯!别!”詹姆疾声说,他也不得不抽出魔杖,“你这次做得真的有点过火了,你明明知道莱姆斯——”
“除你武器。”
这道突然出现的咒语,将三个人都下了一跳。他们立刻停了下来,但手里的魔杖在同一时刻脱手,都飞向了另一边漆黑的丛林。
有人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他们的魔杖——走进月光之下,他的身影变得清晰。在场的三个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都莫名地感觉松了口气。
“我不觉得现在是个决斗的好时候。”他语气淡淡地说,把魔杖分别扔回给詹姆和西里斯,“一对二,我不敢相信格兰芬多竟然能干出这么丢脸的事。”
“不该插手的人别插手。”西里斯阴着脸说,斯内普瞪着他,神情同样极差。
“把我的魔杖还给我。”他冷冷地说。
“别把自己从受害者变成事故的另一方责任人。”伊莱平静地说,完全斯内普可怖的表情,“你发明出的那些咒语多少让人有点不放心,一旦打中,你恐怕连被开除都得和他们一起。他们可以各回各家,我想你在这方面,和高贵的布莱克少爷这种人没有可比性。”
斯内普紧紧地抿住唇,脸色难看。他们都安静下来,看着伊莱一步步走了过来,来到西里斯面前,将自己的魔杖也收了起来。
“现在你拿着武器,我没有。”他平静地对西里斯说,“如果你觉得我做得不对,尽管反击。”
说完之后,他抬起手,一拳打在了西里斯脸上。
力道极重,将西里斯的脸打得侧向一边。西里斯顿了几秒,缓缓将头转了回来,抬手碰了下疼痛的嘴角,眼神凛冽,却是笑了出来。
“为了鼻涕精?”他笑着轻声问。
“为了莱姆斯。”伊莱平静地说,“我以为,他也以为,你们是朋友。他信任地将自己的秘密展现在你面前,肯定没想到你会为了这么不值一提的人,随随便便就出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