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伊莱。”
“那是个明晃晃的陷阱!你肯定看得出来!”
“莱斯特兰奇家是魔法界传承悠久的古老家族,他们家的庄园里一定布满了重重机关,恕我冒昧——但你这么贸然过去完全就是送死——”
他的师长、同学、朋友们在不长的时间聚集到一起,全都焦急地在劝他。他们将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给他方方面面分析着这个明知是陷阱的邀请,都十分怕他头脑发热,一时想不开去送死。
伊莱没有头脑发热,他沉默地坐在人群包围之中,安静地看着他们。
“别那么说,伊莱的母亲还在他们手里。”莉莉忍不住说,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她仔细地观察着伊莱的反应。这件事情的冲击力过于巨大,让她完全放下了自己和朋友绝交的事,心神都放在伊莱身上,勇敢地替他开口,“……还有他父亲的尸体。”
尸体这个词实在太过刺耳,周遭蓦地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都感到被一只无形的手拧紧了心脏,这让每个人都呼吸困难。
“那也不能去。”一片安静之中,埃德加.博恩斯率先打破沉默。他严肃地看着伊莱,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可靠的成年人特有的坚定与利落,“战争年代,这不是特例。我们当然想将每个牺牲的英雄都好好安葬,但是如果为了这个目标,要折损进更多的人,那就要理智地不去自投罗网,要将心中的悲痛化为行动上的力量,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伊莱没说话,无动于衷地坐着,面无表情。埃德加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他现在的心情感同身受,也就没有逼他,只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是也只能接受,尽快振作起来,很多人对你寄予厚望。大家都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这件悲伤的事里——发生在杜伦大学校门口的暴徒袭击案震惊英国,一位教授当场遇害,知名作家被暴徒绑架,造成超过二十名学生受伤,麻瓜社会也在关注这件事。”
这也代表着魔法部和逆转偶发事件小组不可逃避的加班,魔法界的报纸也在关注这件事——他已经能想象明天的预言家日报上会写些什么东西了,巫师保密法受到挑战?魔法部再次无所作为?大致也就是这样的话,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来。
埃德加.博恩斯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翻腾的怒意与无力。
他也只能尽力去做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每时每刻都倾尽全力,只求面对一切都问心无愧。
大人们有他们去忙的事,埃德加来看过,邓布利多来看过,亚瑟下班之后就匆匆赶了过来……波特夫妇把詹姆和西里斯送了过来,他们到这里后就一直围在伊莱身边。詹姆和西里斯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伊莱,都被他吓到了,手足无措地围在他身边不愿散开,极其担心他的情况。
在事情发生之后,邓布利多最先赶到了现场,将他从杜伦大学门口带了回来,顺便也进行了初步善后处理,让学生们不至于声称看到有人拿着木棍变戏法一样地发射出光束。詹姆和西里斯则是接到了莉莉的电话,本来是动身去对角巷巫师周刊杂志社找伊莱的,但他们在那里只看到了佩妮,送他们过来的波特先生很快收到了杜伦大学那边的消息,将四个少年一并带来了伊莱家中。
自从他们见到伊莱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无论是面对敬重的长辈、亲近的朋友、交好的同学、还是自己的女友,他都一直只这么静静地坐着,像是灵魂被抽空了一般,对周遭的一切缺乏必要的反应,对任何人的任何话都无动于衷,那之后还没有开口说过话。
“振作点,伊莱。”詹姆声音急促地说,大人们都已经出了房间,体贴地留给伊莱独处的时间。但他、西里斯、莉莉和佩妮都没有走,四个人围在伊莱身边。
他说话前谨慎地左右看看,和西里斯确认般地对了眼神,压低了声音。
“听着,我也觉得你不能放着你父母不管——起码应该把他们带回来,不是吗?但你自己一个人去当然是不明智的,我认为——我们可以有一个计划。”
“你们?”莉莉突然问,视线严厉地转向他,“听着,波特,现在是重要的时刻,你能不能不要热血上头地捣乱,做你那种愚蠢的冒险——”
“不是热血上头犯傻!”詹姆坚决地说,这还是他三年级之后这么坚定地反驳莉莉,这让莉莉忍不住怔了一下,“我们当然知道什么是更稳妥、更理智的选择,但人不是机器,不会永远能精密地衡量进退得失,总有情感会战胜理智——伊莱的父母被带走了!他当然要去救他们!别人没法阻止!”
“或者和他的父母死在一起。”西里斯冷静地说,“如果这是他的选择,那别人就同样应该尊重。但他既然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就不会让他单枪匹马去做这件事,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分力量的,多少能起点作用。”
莉莉惊愕地看着他们,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们一样。
“这很危险……”她说,声音不自觉带着一点迟疑,这让她显得没有之前那么有底气了。
“生活在这种世道下就不危险吗?”詹姆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但没有什么能磨灭格兰芬多的勇敢,就算是面对食死徒也一样。”
詹姆露出坚决的表情,西里斯则显得更平静一些,但他显然和詹姆是一个意思。莉莉张口结舌,欲言又止,理智与情感在她的脑海里激烈地碰撞着。而佩妮则完全没有加入他们的任何讨论,她从被波特夫妇带过来之后,就一直在看着伊莱,担忧而专注地看着他。
在詹姆已经开始提出闯入莱斯特兰奇家族的具体计划时,从被带回来就一直没有说话的伊莱终于有了反应。他眼珠僵硬地转动了一下,慢慢对准了他们。
“不需要。”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冷冰冰地说,“出去。”
他的朋友们都愣了一下,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他没有再开口说第二遍,只依然脸色冰冷、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他的朋友们在他的眼神中瑟缩了,默默地站起身,安静地离开房间,只剩下佩妮还坐着没动,依然看着他。
他们互相对视,佩妮浅浅地弯了弯唇角。
“想命令你的女朋友?”她轻声说,“你说过你永远不会对我那么做。”
伊莱沉默地稍稍垂眸,没有再开口。
佩妮探身过去,捧住他的脸颊,吻上他的额头,
从额头到眉心,从眼睑到鼻尖。她细密地吻着他的脸颊,他的嘴唇,留下一个个温暖的印记,在他耳边轻声开口,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没事了,没事了……会没事的,伊莱。”
伊莱睁着眼睛,视线没有焦距地看着她。他无动于衷地被她拥抱、亲吻,佩妮也不气馁,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各自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过了很久,伊莱才再次开口。
“在遇到我妈妈之前,我爸爸是个家庭和睦、很受欢迎的老好人。”他声音平静地说,声音却完全嘶哑了,像是在刚才的安静中,喉咙无时无刻都在被砂纸用力打磨。
“后来他遇到了我妈妈,一个女巫。当时我妈妈还是莱斯特兰奇家的孤女,高傲,冷漠,脾气不好。他们偶然在伦敦街头,破釜酒吧附近擦肩而过……我爸爸对我妈妈一见钟情。他为了再次遇见我妈妈,在破釜酒吧附近坚持徘徊了一个多月。他看不到那家酒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遇见我妈妈,但或许上天最终被他的这份诚意打动了,而这份热烈的爱意也在半年后打动了我妈妈,他们开始交往了,我妈妈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这世界上会有人全心全意地爱着她,永远将她放在第一位,以她的喜恶为最高标准。尽管那只是一个愚蠢的麻瓜,但她依然爱上了他。”
佩妮将他抱在怀里,手臂扣上他的后背,他们颈项相交,互相支撑着彼此。
“谁能拒绝一个捧着真心向自己走来的人呢。”佩妮轻声说,“爱情的降临从来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没有人能拒绝自己的那个命中注定。”
“我妈妈为了嫁给我爸爸,被驱逐出莱斯特兰奇家……我爸爸原本有一些关系很不错的家人,但他带着我妈妈去见他们时还是太早了,我妈妈那时对麻瓜的态度还没怎么纠正过来,这让我爸爸的家庭关系也变得很紧张,我的爷爷奶奶坚决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我爸爸选择了我妈妈,他觉得不能让一个抛下一切奔向他的女孩受委屈……我们家和爷爷奶奶那边断了联系,他们没多久就因为一场车祸意外去世,消息过了很久我爸爸才知道。这让我爸爸一直非常愧疚,尽管他从未说过,但我妈妈也是明白的。她这些年来一直住在麻瓜界,让自己去理解麻瓜,去过这样的生活,去成为麻瓜界也认同的作家,让我能够同时适应两边的生活,但是这些还是太迟了,永远弥补不了想要弥补的人。”
“我们不会那样的。”佩妮轻声说,一下下顺着他的背,“我爸爸妈妈知道你是个巫师,依然非常喜欢你。你的爸爸妈妈也很喜欢我,我们被所有人所祝福……”
“我也已经永远的失去了一些美好的可能了。”伊莱静静地说,“我爸爸已经不在了。我在很多方面都和他很像,长相性格,为人处事,还有某些时候不知对错,但依然会去做出的选择,以及独自承担所有相应后果的勇气。”
佩妮的动作僵了一下,忍不住抱紧了他,她发现自己在颤抖。
别去,别去……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喊。但她的嘴唇颤抖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睡一觉吧,佩妮。”他轻声说,“我们明天早上见。如果明天早上见不到的话,这里的一切都留给你。我希望你以后都别再来这里,远远地离开,过一种截然不同的平静安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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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二点半,詹姆无声地推开房门,和西里斯从里面走出来。
他不是个受到冷言冷语就会轻言放弃的人,他也不相信那是伊莱真实的想法,他还是要去找伊莱谈谈。他和西里斯轻手轻脚地前行,楼梯上突然也传出轻轻的脚步声,让他们猛地停下脚步,皱着眉头互相对视一眼。
见鬼,没带隐形衣过来。詹姆皱起眉,在脑海中拼命思索合理的说辞,关于他和西里斯深夜依然衣服齐整,一副随时可以出门样子的理由……
半分钟后,他的脑子顿时一停,看着从楼下上来的人,张开了嘴。
莉莉也同样惊愕地看着他们——她的身上也没有穿着睡衣。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詹姆最终打破平静,他依然惊愕地瞪着她看。
“我们以为——以为你不同意的。”他有点结巴地说。
莉莉稍作沉默。
“我也是个格兰芬多。”她低声说,“我觉得这样很危险,但如果伊莱自己去的话……我想你说的也有道理,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分力量。”
詹姆深深地注视着她,眸光热烈而复杂。他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最后只是说:“一定要注意安全,伊万斯。”
莉莉默默地看着他,他们短暂地对视了一眼,而后莉莉收回视线。
“你们也是。”她简单地说,深深吸了口气,缓解心中的紧张,“那么——走吧,我们去找伊莱,再确认一下他真正的想法。”
他们来到伊莱的房间,同时惊愕地发现门竟然是虚掩着的。这让他们心里都是一沉,詹姆想也不想地推开门,佩妮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里面,紧紧攥着手,眼泪落了满脸。
“我不能阻止他。”她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他们,轻声说,抬手擦了擦脸上止不住的泪。
“但是——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希望——能有人——”
“当然有。”詹姆坚定地说,攥紧了手中的魔杖。
“我们去把他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