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伊莱从文件里抬起头来看向西里斯,有点惊讶地摇了摇头,“不,我有段时间没和他联络了……他让我三天后去找你们家的家养小精灵?你有问过他是什么事吗?”
自从佩妮怀孕之后,伊莱肉眼可见地更加忙碌了一些。他的所有时间都被伟大的事业和怀孕的妻子占据,总是在多方联络,不停奔波,很少能在凤凰社里见到他。西里斯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向他转述弟弟的话,最后还是决定如实转达,同时会给予严肃的警醒。他和雷古勒斯分开后,天一亮就把伊莱约来了凤凰社——没有直接去他家里找他,现在局势紧张,史密斯家最好不要总是有人频繁来往。
毕竟他们家不像格里莫广场12号的布莱克那样,完全杜绝了麻瓜发现的可能,而是在正常地和自己的麻瓜邻居来往。在邻居们看来,史密斯家住着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丈夫是位历史学者,妻子在名牌大学读书,早早进入政府实习,夫妇俩感情很好,很有能力,交游广阔,除了有几个朋友稍微有点奇怪之外,一切正常。
这是伊莱和佩妮共同的意思,他们作为巫师和麻瓜的结合家庭,天然注定了会生活在这两个世界之间。就像佩妮从没有忘记过自己在代表谁而发声一样,伊莱也从来没忘记过自己是个混血巫师,他们在为魔法界而奔走,但从没忘了自己还有另一边的生活。
“问倒是问了,不过他没说。”西里斯耸耸肩,从凤凰社总部三楼的窗户里朝外面眺望,随意地看着最近一直有点冷清的对角巷,漫不经心地道,“有点离谱的要求,是不是?让凤凰社的官方发言人去支持神秘人的家族里转一圈,说不定那里正有一群人等着你自投罗网呢。”
伊莱笑了笑,将手里看完的信件折起来,摊开一张羊皮纸,开始书写回信。他一边移动笔尖,沙沙地写下一行行流畅的字母,一边否认了他的说法:“如果是雷古勒斯的话,就算道不相同,他也不会那么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敢说有多了解他,但这点识人的自信还是有的,没必要质疑这个。不过我倒也确实有点迟疑……你们家最近可的确有点不太好过。”
“布莱克家。”西里斯先是纠正了他的称呼,而后才问,“他们怎么了?”
“怎么说呢,大概是处在一种赌上半副身家结果押错了宝,后悔又没办法反悔抽身的状态。”伊莱平静地说,继续写着他的回信,“神秘人的手段残暴,对敌人和对自己人都是一样的无情,我觉得他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根本从来就没把他的这些手下当成过朋友……惩罚和牺牲起来都不眨眼,你知道,已经归顺却不能保全自身,这对一些押宝在神秘人身上的人来说,是件可怕的事情。他们追求的是大把的金加隆和更高的地位,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有命享受。”
甚至已经有人试图朝凤凰社求救了。伊莱朝他挥了挥自己刚才看的那封信,西里斯看得冷笑一声,开口时语带嘲讽。
“什么便宜都想着占,花花肠子打结,膝盖软得要命,这种人多看一眼都影响食欲。”他嗤笑着评价。伊莱的情绪倒很稳定,摇了摇头,心平气和。
“从客观上考虑,这种做法倒是也无可厚非,不过就是见风使舵而已。”他平静地说,“这种把人当傻子哄的想法也有点可悲,他们竟然以为这样的小把戏能瞒过神秘人的眼睛,这实在太让人惊讶了,这些在神秘人手底下做事的人竟然也不知道他有多可怕。或者说其实一直都知道,只是从来也没想到死神的镰刀也会一视同仁地逼近他的脖子——嫌弃做正义的伙伴利益太小,遭受危机时却又希望人人恪守道德底线,大家对自己总是这么纵容。”
有道理。西里斯点头任认同,而后很抓重点地问:“所以你要去吗?”
“去。”伊莱将回信熟练地卷了起来,没什么犹豫地道,“难得他来主动找一回我,肯定是有正事。如果我回来得太晚,帮我告诉佩妮今晚我不回家吃饭。”
格里莫广场12号与莱斯特兰奇庄园给人的感觉不同,房子修建在一排麻瓜房屋中间,又挑剔地对他们掩饰自己的家。要不是伊莱拿着西里斯写给他的地址,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找到这里,这座房子的防护手段非常复杂繁冗,足见一个历史悠久家族的底蕴。
出于安全起见,伊莱披着从詹姆那里临时借来的隐形衣,谨慎地在房子外面观察了一会儿。房子里面大部分时候都显得非常安静,衬得偶尔响起的呵斥声更加显得尖锐,一听即知里面的主人不太好相与。
“克利切!”一个声音尖锐的女声高声斥责着,完全能从她的声调里听出她的不满,“你这几天在发什么疯?厨房里的锅应该用来做饭,而不是让你用头去撞!如果你已经老糊涂了就趁早说,自己去架子上给自己收拾一个放砍下来的头的地方!”
“对不起,女主人!对不起!克利切很抱歉!”一个尖细的声音诚惶诚恐地应着,并不属于人类的声线,音调里极尽卑微,“克利切真是一个坏小精灵!克利切愚蠢的行为玷污了高贵的布莱克家!让高贵的女主人感到困扰,克利切实在是罪该万死——”
这番话里对布莱克家的推崇稍微取悦了家里的女主人,她情绪还是很不好地冷哼一声,不过声音已经缓和下来不少。
“真的没事干就去修整草坪,上次罗道夫斯来我们家,嘲笑我们的花园和草坪品味堪忧,那个头脑简单的蠢货!他出身于一个古老的家庭,但令人遗憾地完全不懂艺术,到底不能和布莱克家的底蕴比——不过是仗着自己得黑魔王的看重,一条靠献祭自己的家人摇尾乞怜,渴望得到主人垂青的狗。哼,尊严扫地,纯血家族的耻辱……”
她的声音渐渐放低,在外面听不见了。几分钟后,外面的草坪上凭空一声爆响,家养小精灵克利切出现在了伊莱面前。
他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和刚才听到的谦卑相比,长相并没有语气那么和善,似乎带着点所有布莱克家人与生俱来的高傲,尽管作为一个家养小精灵来说,这种情绪有点违和,但他的目光确实是阴沉而苛刻的,只不过现在那双大得可怖的眼球里面透着许多颓然和恍惚。
他现在看起来很不好:脸上带着大片烫伤的痕迹,看来它刚才撞的那口锅甚至是烧得滚烫的。他有点踉跄地向前走,试图按照吩咐整理草坪,不过他的魔法显然受到了心情的影响,在一片狼藉中,他惶恐得浑身颤抖,猛地抓住自己的长长的耳朵,用几乎要将它们从脑袋上拔出去的力气使劲拉扯,进行着自虐式的折磨。
在它不顾一切地这么做时,旁边的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让它吓了一跳。
“克利切。”伊莱观察了他一会儿,终于出声,将自己的隐形衣拉下了一个角,望着正猛地转头朝他看来的小精灵。
一如他所观察的那样,这并不是个十分友善的小精灵。大惊失色过后,克利切防备地看着他,依然在猛地揪着自己的耳朵,灯泡般的大眼睛瞪着他,目露凶光。
“克利切没有发现闯入家里的陌生人,克利切应该受到惩罚。”它尖声说,伸出一根长长的手指,对准了他。
“——在解决掉你之后。”他说,“在那之前,你是谁,陌生人?你知道我的名字?”
“是的,雷古勒斯告诉了我。”伊莱如实回答,朝他友善地笑笑,“他说让我来从你这里取一样东西——他跟你说这事了吗,克利切?虽然告诉我的是三天后来取,不过我想如果有事的话,尽早来见一面会比较好,刚好我也有空。他在吗?”
克利切的神色突然之间完全变了,他张大了嘴看他,开始浑身颤抖。
“是的,雷古勒斯少爷说了,他说三天后会有人来取走他的挂坠盒,克利切要把挂坠盒交给他……但是雷古勒斯少爷没有说是你!克利切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见过你,你是……你是和西里斯少爷那个混账在一起的人,你们是朋友,你也是个坏蛋……”
尽管西里斯已经叛出了布莱克家,不过看起来布莱克家的家养小精灵依然不能对他口出狂言,因为克利切突然开始猛地冲向一旁的墙壁,在他的阻拦不及中,开始不受控制地一下下往上撞。
巫师和家养小精灵签订的契约,约束力实在是太强了些,作为一个拥有独特魔法的智慧物种,他们的待遇甚至远远比不上猫猫狗狗。
伊莱心中感慨,不过现在不是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的时候,等到克利切终于喘着气渐渐平复下来后,伊莱点了点头,朝他笑笑。
“是的,我是西里斯的朋友,伊莱.史密斯。”他说,“不过我同样也是雷古勒斯的朋友,我这次是受他的请求过来找你。对了,他现在在哪儿?不方便和我见面吗?”
克利切又一次僵住了,他死死地瞪着伊莱看,浑身颤抖,眼泪夺眶而出,顺着长长的鼻子滑落下来,很快将他身上的枕巾套浸湿一大片。
“克利切不能说!”他情绪激烈地说,突然间开始疯狂摇头,“雷古勒斯少爷交代了,这件事不能告诉他的家人……”
“或许你注意到,我并不是他的家人?”伊莱疑惑地微微皱眉,出言提醒他,“事实上,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是他的朋友。”
“你不是!”克利切大声否认,抗拒地向后退,“雷古勒斯少爷是高贵的食死徒——你不是,克利切听女主人骂起过,西里斯少爷加入了凤凰社,专门和家里与雷古勒斯少爷作对。克利切想起来了,你也是那个组织的成员,你玷污了自己身上一半高贵的血统……克利切不能将挂坠盒交给你,这是雷古勒斯少爷最后的——”
“最后的?”伊莱敏锐地问,心里猛地一沉,“他——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克利切呆住了,他的头又撞向了旁边的墙,这次伊莱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拉住。
“如果你知道什么,就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他沉下脸,严厉地说,在这次的见面中第一次露出这么锋利的表情,“不要浪费时间!雷古勒斯到底怎么了?他现在可能有危险,而你还在纠结什么食死徒和凤凰社的事——而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可能帮上忙!”
这让克利切不自觉地微微瑟缩了一下,表情混乱中带着点无助地盯着他看。年迈的小精灵浑身颤抖,眼泪掉得更快,终于深深地、深深地低下了头。
“是克利切没用……”他声音沙哑地说,“黑魔王需要一个小精灵,雷古勒斯少爷叫克利切去了,克利切愿意为雷古勒斯少爷而死,这是克利切的荣耀!但雷古勒斯少爷让克利切回来……克利切回来了,雷古勒斯少爷却没能回来……克利切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拖下湖水,克利切无能为力……克利切破坏不掉雷古勒斯少爷的挂坠盒……”
黑魔王?挂坠盒?被拖下湖水?伊莱听得一阵茫然,心却在不断下沉。家养小精灵抽泣着说出了来龙去脉,尽管有些事情还没有理清楚,但伊莱已经明白,雷古勒斯遇到了大麻烦。
克利切将挂坠盒交给了他,一个入手就能感到不详气息的物品,让他几乎在接手的一刹那就突然回想起了人生中最痛苦的那个夜晚,连续失去双亲,在他面前葬身火海的父母,什么都留不住的绝望……他拿着这个沉甸甸的挂坠盒,觉得它实在是重量惊人,心里已然明白,这恐怕是个异常邪恶的黑魔法物品,而且十分重要,让雷古勒斯甚至愿意用生命去换。
他死了吗?他被拖下湖,留给克利切的最后一句话是快走,别回来。他到现在都没有回家,也没有在任何克利切知道的地方出现,生死未卜……
无人知晓,生死未卜。伊莱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在克利切极力按捺却又完全按捺不住的哀痛恸哭中,心突然间猛地跳了一下,涌现出一个堪称疯狂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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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听岔了,你在说一些很奇怪的话。”西里斯.布莱克沉默地听完了伊莱原原本本讲述完毕的今日见闻,脸色僵硬,眼神略显恍惚。他看起来还没有接受这个信息,木然地重复了一遍。
“你在说,雷古勒斯死了?”他问,脸色奇异,坚决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几个小时前还和他见过面,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但是身体健康,没有生病,好得很。他还是食死徒,虽然这么说不应该,不过按理来说只有他要别人命的份,而不应该是倒过来。”
他喃喃地说,比起反驳伊莱,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紧紧地盯着伊莱,期望得到他的否认,听他说自己只是开个玩笑……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伊莱朝他摇了摇头,同样定定地注视着他,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说他死了,克利切看到他被拖下去的那一瞬间,但是没有证据表明他不能再上来——比如一个咒语?或者他学了游泳?我听到的消息是他遭遇了危险,现在没人能确认他的生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西里斯怔了怔,深吸口气。
“我去确定。”他坚定地说,“不管他在哪里,不管找到他需要用多久,我都……”
“决定生死的时间往往不会太长。”伊莱忽而轻声说,“西里斯,恐怕你需要更多时间。”
西里斯看着他,一时被他搞糊涂了:“更多……什么?”
“更多时间。”伊莱轻声重复了一遍,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拽出了一条有着细细金链的金计时器,两个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它身上。
“时间转换器。”伊莱的声音压得很低,近乎于和他的耳语,“使用它需要完全不能和当事人有任何逻辑相悖的联系,我刚刚去见过克利切了,如果他在之前和雷古勒斯在一起时又见到了我,那就会是一场谁也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的灾难,我不能寄希望于一切顺利……只有你可以,西里斯,不要告诉别人。时间转换器是我走私人关系拿到的,明天一定要归还给霍格沃茨,学校里也只有这么一个,魔法部的人每天都会确认它好好在那儿——你只有五个小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太疯狂了……但是,那是你弟弟,我想那是一个值得你进行一次极度疯狂的冒险的人,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