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的暗中警惕截然不同,邓布利多的态度完全可以称得上亲切有加。彼得进来的时候,他正在饶有兴致地试泡伊莱放在会客室的各种茶叶,世界各地的品种都有,他现在泡的这壶来自中国,一个对魔法不是很热衷的神秘国家,当地人大多更热衷于修道,那是一种或许也能称为魔法的奇特力量体系,但学习条件苛刻,和非洲的巫师一样,需要对本土力量有很深的理解,对外国留学生很不友好。
不管怎么说,中国产的茶叶总归是很香的,每个喜欢喝茶的英国人都无法拒绝。在氤氲的香气中,彼得战战兢兢地在他和邓布利多的对面坐下,肉眼可见地忐忑紧张。
“下午好,彼得,有段时间没见面了,是不是?这好像也没有很奇怪,人们一般情况下都只会在学校里见到他的校长。要喝茶吗?闻起来真的非常不错。”
随着凤凰社来到明面上,他们确实已经不太能在这里见到邓布利多了,毕竟他除了是霍格沃茨的校长、凤凰社的发起人,同时也是威森加摩的首席巫师,为了魔法部那群家伙脆弱的心,他已经很少在凤凰社公开露面了,不过每一个凤凰社成员都知道他曾经为凤凰社做出过多少努力与贡献。正是因为他的壮举,保留了凤凰社的每一处星星点点的火种。
也正是因此,在凤凰社内部出现了告密者时,伊莱,包括所有人,想到的第一个求助对象都是邓布利多,他们都相信他无所不能,所有问题在他面前都将迎刃而解。
邓布利多用魔杖在茶壶上点了一下,茶壶自觉地倾斜,倒出一杯热茶,茶杯在桌子上嗖嗖地前行,很快在彼得面前将自己摆放好。
彼得吓了一大跳——他是真的跳起来了,张着嘴巴,有点发傻地看了已经恢复安静地茶杯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战战兢兢地重新坐下,小心地捧起茶杯,却没有喝。水汪汪的小眼睛求助地看了伊莱一眼,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应后又看向邓布利多,莫名地踟蹰着,没有动弹。
没有做好在邓布利多教授面前圆谎的准备?伊莱在心里疑问地挑起了眉毛,面上依然很沉得住气地按兵不动。邓布利多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轻松而亲切地说:“放心尝吧,彼得,我们不会在未经同伴允许的情况下诱使对方服用吐真剂,这有点太不人道了,仅仅是和同伴以排查疑问的出发点闲聊的话,这种尝试是不礼貌的,相信我们当中没有人会那么做,每个同伴对我们来说都至关重要。”
吐真剂。
……他在害怕这个。
伊莱心里发沉,他凝视着彼得,回想起面前的这个小个子年轻人似乎总是这样一副有点紧张过度的样子,好像任何一点不在意料之中的事情都能将他吓得跳起来。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胆小的人,竟然又能够对着朋友持续性说谎,将会伤害他们的行为若无其事瞒下,在胆小如鼠的同时又有这样瞒天过海的勇气。人有时候实在是种矛盾的生物,伊莱分析着彼得.佩迪鲁这个人,觉得自己很难得出准确的答案。
或许就像他那一次坐在巴拿巴斯.古费主编对面时一样,面对人这种复杂难解的生物,谁也不能确切地肯定会得出什么样的结果,这也是人类的真实与生动所在,有些事情没法用逻辑和道理想通。伊莱的手指依然在魔杖上轻轻打转,若有所悟。
在得到里面没有混杂着吐真剂的肯定答复后,彼得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些。他勉强喝了一口茶,食不知味地又将其放下,干笑两声,为自己刚才的过激反应拼命找补。
“是的,我明白,邓布利多校长……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怎么可能!我只是……只是天生就这么胆小,您知道,我在上学的时候就不是个非常活泼开朗的人,我总是跟在他们身后——詹姆、西里斯、莱姆斯,我总是跟着他们,我觉得我们四个人在学校里应该还有点名气?”
他说着说着,不自觉就挺起了胸膛,脸上泛起几分与有荣焉的荣幸——显然,对过去的那段在校时光,他是打从心底觉得美好且值得怀念。
“当然记得,我想我还没有老糊涂。”邓布利多笑眯眯地说,语气亲切,像是在和一位老朋友闲话家常,“非常调皮捣蛋的四个小朋友。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和当年比起来已经变了很多。我还记得尖叫棚屋那次,你们在我的办公室挤成一团,你们每个人都拍着胸脯宣称一切责任全在自己,恳求我不要对西里斯发火。你们争相承认自己问题的情况很不常见,那一幕足够特别,直到现在回想,依然让我记忆犹新。”
受他的感染,彼得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来。不过很快,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捧着自己的茶杯,底气不足地低声咕哝。
“是的,西里斯很好,我们都和他很要好。”他小声说,“他那样的情况,我们当然会挺身而出,这是毫无疑问的。”
伊莱听出了他的画外音,敏锐地看了他一眼。
“并不只是西里斯。”伊莱说,声音和语气都很平静,又有种说服人的力量,让人能够确认他说的就是真话,“他们显然都认为,你也是他们这样最要好的朋友——今天上午他们还来找过我,说你不像他们那样神经大条,有时候你显得有点胆怯,有点敏感,但你没有什么坏心思,或许只是有一点不够勇敢。你的朋友们觉得这也没关系,他们向我保证,你一定不是那个告密者。”
彼得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姑且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这反应是一瞬间的,多少能够窥见一点隐蔽的真心。但很快,大概是想到了他的真实处境,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他定了定神,目标很明确地打蛇随棍上,开始用伊莱主动提供给他的信息狡辩。
“是的,我没有那样的勇气!”他立刻说,对他们露出小心而讨好的笑容,“我的朋友们都知道,我一直是最胆小的那个……西里斯肯定告诉过你了,他总说什么事都能把我吓破胆,我根本干不成任何大事……”
“他没这么说。”伊莱平静地说,凝视着他的眼睛,“似乎也只有你这么想。”
彼得看起来对他的突然反驳不知所措,他的眼睛疯狂眨动,不安地到处乱看了好几圈,最终重新紧盯着自己的茶杯,底气不足地笑着。
“只是一句实话。”他小声说,“我一直不像詹姆和西里斯他们那么勇敢,大家也都说把我分进格兰芬多是个错误,他们说我完全应该是个赫奇帕奇,分院帽肯定哪里搞错了。”
“分院帽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过错误的选择。”邓布利多和蔼地说,已经开始喝第二杯茶,吹动茶汤时长长的银白色胡须跟着一翘一翘。他用这种仿佛进入退休养生阶段的生活化方式谈话,说什么都有种与外界风起云涌无关的轻松,“它把你分到了格兰芬多,又是和詹姆他们几个一起相处,肯定是觉得你在哪方面和他们会很合拍,你们并不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得不说,这种聊天方式让彼得放松了不少。他无言地咧咧嘴,对着邓布利多教授轻松写意、仿佛平等地坐在所有人面前的的样子,安静了片刻,才不安地眨动着眼睛,小声说:“分院帽在我头上犹豫了很久,是格兰芬多和……不,这不重要。总之它将我分到了现在的学院。我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分院帽搞错了,我确实不适合这里,我……我总是没有其他人那么勇敢,没有其他人那么像个英雄……”
“你一直在为这件事情而苦恼吗,彼得?”邓布利多看着他,面露惊讶。他随即露出个凝神思索的表情,而后朝彼得亲切地微笑。
“那么,要和它再聊一次吗,彼得?我可以将它从学校里带出来,让你们再见一次面。不到每年分院的时候,它都是一直待在我的办公室里,据它所说,这样的生活的确会有点寂寞。”
“不用了!”彼得再一次站起了身——反应激烈得过分,失手将自己的茶杯打翻。伊莱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觉得经过了刚才的吐真剂事件之后,他能够猜得出他这次失态的原因:分院帽是直接和人在头脑中交流的,一种摄神取念的交流方法,对于心怀鬼胎的人来说,的确会觉得异常害怕。
他和邓布利多都注视着彼得,彼得明白自己的严重失态,他的脸色白得可怕。
“我……我只是……”他嘴唇翕动,说不出成句的话来,眼睛里满是恐惧。
“抱歉,我想是我考虑不周了,一场没有预约的突然会面有时候的确会让人不安。”邓布利多体贴地说,看起来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气氛的紧张,依然是温和而友善的。他蓝色的眼睛透过半月形的镜片望着彼得,仿佛看穿了他的灵魂,眼神中并没有流露出警惕和严肃,依然平静地凝视着他。
他说:“关于你为什么会在格兰芬多,彼得,我倒是有一个答案。”
“什么?”彼得下意识问,看着他的眼神慌乱而恐惧。
“啊,我觉得因为你想进入格兰芬多。”邓布利多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朝他微笑着,“那里的人有埋藏在心里的勇敢——在戴上分院帽的时候,彼得,你是不是有向它传递这样的心声呢?勇气,坚定,决心,力量,分院帽看到了你的心,它明白你想成为怎样的人,我想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