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这么多人要辅导,一个下午你真的搞得完吗?”
“嗯……应该不行?”
“……”
上辈子是教师的北原和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熟练地拨了个空号:“喂?是托尔斯泰吗,我和你讲一个好玩的事,和屠格涅夫先生有关系的那种。”
“北原和枫!等等,别别别!我现在就去行了吧,你别和托尔斯泰说!”
“事情是这样的,屠格涅夫他之前接了……哇哦,跑的真快。”
北原和枫看着面前消失得比兔子都快的人影,眨了眨眼睛,发出了一声情真意切的感慨。
“说起来,想把这个家伙赶走还真是不容易啊。嗯,果然还是应该感谢托尔斯泰。”
旅行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然后把自己的绘画工具收起来,目光投向了这条街道的远处。
在人类所能抵达的视野的尽头,是几乎把半边的天空都染成了晚霞色彩的绯红光辉。
那是几乎可以和托尔斯泰的异能全力发动时相媲美的、极度浩大的阵场。
北原和枫无奈地笑了笑:他就知道,每当自己打开这个视角的时候,不管多少,总会遇见一些麻烦事……
“那里应该就是费奥多尔和屠格涅夫他们说的地方吧。啧,总觉得那个家伙要是知道我特地支开他跑到里,应该会很生气。”
但没办法啊。这么大的区域,牵扯到的人数必然也少不到哪里去。如果只是干看着的话……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穿越者微微闭上了眼睛,笑着自言自语道:
“而且只是最好不要去,不是么?”
该说不愧是未来的剧本组吗,在这方面还真是把人算计得死死的。
北原和枫想着费奥多尔在沙发上漫不经心说的那句话,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
“不就是问个有没有喝伏特加兑的咖啡嘛,连这种转移注意的手段都用出来了……等等。”
所以你昨晚果然拿伏特加兑咖啡了吧!
后知后觉的旅行家眼角一跳,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个问题:
是不是这个家伙只要不被送去吃牢饭,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健康饮食?
果然,还是早日送到默尔索比较好.jpg
在面无表情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面记了一笔之后,北原和枫也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战争遗留给这座繁华城市的废墟和伤痕,无家可归之人最后的栖息之所,从云端跌落的破碎冠冕……当然,它有一个更容易理解的名字。
贫民区。
北原和枫走入这里还泛着些许恶臭气息的街道,然后看着四周那些随意搭成的老旧平房和歪歪斜斜的危楼,微微地皱了皱眉。
倒不是因为气味糟糕的问题,而是这里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过分。
不用说嘈杂的人声,这条街道上甚至连人的影子都找不到,只有一堆破旧的垃圾胡乱地摆放着,罕见地没有被任何人搜刮走。
“这下麻烦了啊。”北原和枫蹲下身来,打量了一眼垃圾中的东西,低声地叹息道。
这里面有金属制品……也就是说,这些东西绝对还没被贫民区里面的人搜刮过。比起“住在这里的人突然转性”,显然还是“能动这些东西的人都没了”的猜测比较靠谱。
如果说哪里比较让人安慰,大概是这里也看不到新鲜血迹的痕迹。
只是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一样,从这片沉默的建筑群的骨子里渗透了出去,混合着垃圾刺鼻的味道,一点点地渗透进来者的四肢百骸。
那是一种让所有“文明人”都会感到厌恶的气息,它代表着人类在进化途中那些被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阴暗面:野蛮、暴力、优胜劣汰和弱肉强食。
旅行家的目光在老旧墙壁上溅射状的黑褐和各种胡乱的涂鸦上停留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方走去。
虽然他对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也不是不能忍受。
毕竟这种地方最可怕的是人,在现在这个连人影都看不到的情况下,给人的感觉只是稍微有点压抑烦闷而已。
在自己这份特殊视野的帮助下,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片区域被异能笼罩的样子。
这些红色的光芒虽然覆盖的面积极大,但本身的光辉都被稀释成了浅浅的淡粉,一副力有不逮的样子。只有在某些地方,这些光辉才显得尤为浓郁,显现出鲜艳到宛如滴血的颜色。
“大多数颜色浓郁的地方都在房子里吗?”
北原和枫看着光辉的分布位置,有些苦恼地敲了下额头:“唔……这个异能该不会是针对人的吧。有人的地方浓度比较高,没人的地方只有一点扩散开的余辉?”
可如果是针对人的话,为什么自己没有事?
旅行家疑惑地皱了皱眉,有点遗憾自己没有带着面镜子过来,否则应该可以知道自己身周的红色浓度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管了,继续走吧。大街上总该有一些痕迹的。如果人都消失了的话,圣彼得堡应该会更重视这件事,我也不至于这么轻松就混进来。”
北原和枫深吸一口气,看着这条破败凋敝、如同一座死城的街区,继续其中寻找着可能存在的人类。
“所以大多数人都应该没事,只是出现了比较麻烦的‘异常’吗?不过这么说的话,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啊。”
但别的解释的话,似乎又没法自圆其说,除非……
北原和枫的脚步微顿,脑海中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旅行家深吸一口气,然后关掉了自己那来自于更高维度的视角。
四周缠绕着淡红色光芒的荒芜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热闹又温馨的景象。
虽然破败,但被装点满了绿色植物和各色细碎野花的旧楼;卖花的少女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从街边驶过;横流的污水痕迹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整洁的街道;本来随意搭制的窝棚变成了一间间破旧但不失生活气息的小店……
人声在这片土地上重新响起,就连之前淡淡的血腥味都变成了花朵的馨香。
“是幻象吗?”北原和枫低声地呢喃了一句,眼底的神色微妙,“怪不得圣彼得堡到现在都没有多重视这件事。不过这个幻象的内容……”
看上去也未免太有爱了吧?
如果光看这个幻象的话,他甚至会以为幕后黑手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脑子里全是花花草草和阳光灿烂,眼里的人也都是和和善善的,一副值得喜爱的样子。
但如果看到幻象背后,那些已经变得空无一人的街道的话……
北原和枫抿了抿唇,重新打开视角,然后继续往前面走去。
虽然这些红色浓郁的地方分布得异常不均匀,但是总体上来讲,越往前面也就越多。
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也只能继续往那里走,碰一碰运气——当然了,他的运气一般都不怎么差。
嗯,遇到异能者其实也不算运气差,毕竟幸运e离幸运ex也就差一个□□g
进行着自我调侃的北原和枫回头数了数自己遇见的异能者数量,然后突然有了种下载个抽卡游戏的冲动。
总感觉再这么下去,可能十连五金都不是梦——全世界都没几个的超越者都被他碰见了,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靠运气当一个光荣赌狗的。
一边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旅行家一边顺着这些绯色光芒的指引,拐到了一条看上去颇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街角刚刚转过去,就差点被这些浓烈的鲜红色给糊了满脸。
“嘶。”
旅行家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就算是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看什么都带点红色的视角,但是第一次和这么浓烈的血红色贴脸,还是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不适。
“就像是被泼了满脸狗血一样。”
在发表完这个评价、并且抹了一把脸后,北原和枫便弯下身子,仔细地端详起了面前躺了一地的十几个红色物体。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茧,大小恰好可以装进一个人的茧。
无数的半透明红线互相缠绕成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茧状物,把地面上的人们紧紧地包裹在其中,散发出浓郁的大红色光芒。
旅行家眯起眼睛,透过构成虫茧的半透明红色丝线,看着里面自己之前遍寻不得的人影。
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哪个人不幸去世,只是全部失去意识了而已。
非常有相关经验的北原和枫几乎是在瞬间就判断出了他们目前的状态,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露出了头疼的表情。
“希望只是沉睡,而不是意识消失了。”
说实在的,做一辈子的植物人,这个结局未必比直接死亡好到哪去。
旅行家试探性地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指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半透明的虫茧,只是引发了红茧表面些微的波动而已。
果然,就像是之前所看见的异能光团一样,没有办法从现实层面进行触摸。
发现自己想法可行的北原和枫摸向茧中人的手腕,静静地感受着对方脉搏的跳动:
“嗯……非常缓慢,只能勉强维持正常的新陈代谢。看样子没多大问题,但最好还是快点脱离目前的这个状况比较好。”
他看着茧中沉睡着的人:他们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有的只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安详和宁静。
好像正在茧里做着一场再美好不过的梦。
“茧……如果这是异能的话,那么外面的幻境又是什么?总不会是两位异能者一起参与进来了吧。还是说,这其实都是一种异能所能达到的效果?”
北原和枫摸了摸下巴,眼底有着疑惑的神色:“如果是茧……茧房,套中人……该不会是他吧?可是那位应该做不出这种事情才对,还是说在这个世界里,连这一点都反转了?”
更重要的是,费奥多尔说过,他是去见了一位难打交道的“小姐”——总不至于顺带再来了个性转吧?
更何况契诃夫这名字也不像泉镜花、尾崎红叶那样特别女性化啊!
“咦?这里怎么还有一个看穿了幻境的小家伙在。”
属于少女的空灵声音响起,好像山林间潺潺的溪流,显得柔软而清亮。
北原和枫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看见了正在空气中轻盈漂浮的少女。
少女戴着皮草制成的软帽,淡蓝色的皮草镶边的外套垂落,一头雪白的长发被扎了起来,露出了她精致到非人的面庞。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你就能想到那些在高山的顶端,在寒冷的雪原上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纯粹、素美、明亮而又皎洁。
“你是……”上辈子深受某个游戏荼毒的北原和枫看着这有点眼熟的形象,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雪女?”
好家伙,连妖怪都冒出来了,所以这个世界真的是传说中的高危综漫吗?
不过如果是雪女的话,这种妖怪难道不是某个岛国的特产?还是说你们妖怪也搞起出国留学那一套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北原和枫揉了揉额头,在脑海里迅速地过了一遍妖怪相关的漫画,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不愧是有八百万神明的国家,你们有妖怪元素的漫画真多.jpg
“哦?你认识我?”
被称作雪女的少女歪了歪脑袋,一副可爱的模样,只是语气逐渐冷淡了下去:“说起来,今天遇见的有趣人类的数量,还真是多啊。”
四周的红色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制,开始变得躁动不安了起来。
“那么,人类,作为认出我的奖励,请你好好睡上一觉吧——这可是春天和冬天的女儿所赠送的一场好梦哦。”
伴随着一句带着笑意的低语,红色的潮水彻底把这个小巷淹没。
十几个赤红色的茧在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成了一堆,四周散发出的浓郁红光伴随着这些巨大虫茧的一张一翕,明暗不定地闪烁着。
像是心脏的搏动,又像是无声的呼吸。
火车站。
“所以我们现在就要走了?”
银发金眼的少年踮起脚尖,试图穿透人群的阻碍,看到更远处的风景。
果戈里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多少沮丧,反而透着和某位旅行家相当一致的欢欣鼓舞:“可是我还没有和北原先生告别呢!”
“没有必要,现在你也找不到人。”
在路上已经这么回答了45次的费奥多尔很有耐心地回答了第46次,只是这次多加上了一句话:“他现在应该在贫民区吧。”
“贫民区?”果戈里一愣,然后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小伙伴,“是你做的?你就不担心他出什么问题吗,那个女人可是很讨厌的。”
“我只是提醒他一下而已,去不去还是看他自己。”
费奥多尔认真地说出了一番可信度可能还没有“喵喵滚汤圆连续日万一周”高的话,然后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更何况,他的确需要去一回那里。”
天生就能够看透人心的少年垂下眼眸,酒红色的瞳孔中是一片如同湖水般的平静:
“虽然不知道他的遗憾是什么,但那里的确是最适合面对自己遗憾的地方。”
“但前提是他能够走出来。”
果戈里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向前面涌去的人群上,顺便从怀里掏出自己在路上买的苹果:“咔嚓”地咬上一口,声音含含糊糊,“费佳难道不担心吗?”
“那么尼古莱先生担心吗?”
“唔?这个么……”
果戈里眨了眨眼,三下五除二地把手里的苹果啃完,然后把剩下来的果核传送到了垃圾桶的厨余垃圾分类里:
“当然——没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