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有多想把这群人揍一遍吗?”
罗曼·罗兰一边带着北原和枫往下面昆虫博物馆那里走过去,一边没好气地向着这位巴黎难得一见的靠谱人吐槽了起来:
“我恨不得他们哪天被社长一起从楼外丢出去,出去问一问,整个欧洲的异能者组织都没有比巴黎公社还不靠谱的!”
“尤其是司汤达那个家伙——”
说到这里,罗曼·罗兰忍不住磨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一副快被气到牙疼的表情:“亏这个家伙还想着对社长图谋不轨呢……”
“唔,雨果先生这么受欢迎的吗?”
北原和枫愣了愣,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了想到了那位似乎总是喜欢粘着雨果的大仲马,感觉自己的心情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你们巴黎公社人的审美看来挺一致的……
“和伯爵不一样啦,他是对社长的位置图谋不轨。其实这也没什么问题,毕竟社长总是带头摸鱼,有人接替他估计也很高兴。可是,司汤达他完全不是那块料啊!”
罗曼·罗兰想起司汤达给他制造的麻烦,默默地按住了自己的心口,身上的绝望气息都快溢出来了:
“你知道我帮他收拾了多少麻烦吗?而且每次负责外交都能和对面的负责人吵起来,我就没见过他这么‘有天赋’的人……”
北原和枫抬头看了一眼楼上——据说上面的英法大战到现在都没有吵完,而且在双方拉来新帮手之后越来越白热化了。
从今天就能看出来,平时的巴黎公社里面也一定很热闹吧。
“整个巴黎公社的净土就只有社长的办公室和法布尔的昆虫博物馆。”
罗曼·罗兰在走廊尽头沧桑地吐了一口气,然后默默地把自己内部衬衣的衣领向上方提了一点,遮盖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这位巴黎公社难得的靠谱人士看向前方昆虫博物馆的门,表情沉重得好像前方就是地狱: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说,这里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北原和枫好奇地“唔”了一声,看着对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博物馆的门。
然后他就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这么说了。
几乎就在打开门的瞬间,无数翅膀扑朔的声音响起。
这是独属于虫群的、在飞翔时发出的声音。
旅行家有些警觉地往罗曼·罗兰身后退了几步,抬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正在空间里飞翔着的、无数密密麻麻的雪白飞蛾。
它们乱糟糟地撞击着灯罩,试图去触碰光亮的源头,纷纷乱乱地落下又飞起,像是一场在灰烬中焚烧的大雪。
然后再发现到走廊光源的一瞬间,像白色的海浪一样,乌乌压压地从门内飞涌出来,遮盖住了上方的天花板,甚至扑到了人的身体上。
北原和枫下意识地伸出手,看到这种毛茸茸的虫子迅速地扇动着翅膀,用一种一往无前的坚定姿态砸在了自己的手臂、衣服和头发上,然后慌慌张张地扑闪起自己的翅膀起来。
旅行家看了看这些虫子,虽然感觉身上有一点被毛绒绒扫着的微妙不适感,不过也没有多抗拒——或许和它们很礼貌地没有飞到他脸上,也没有在身上到处乱爬有关系。
这群蛾子像是把他当成了一棵树似的,扑上去之后就突然安分了下来。
顶多只是偶尔安安静静地抖一抖雪白的翅膀和触角,细长的虫足也没有乱动的意思,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种蛾子和他平时所看到的丑陋臃肿的蚕蛾不太一样。
全身上下都被覆盖着厚厚的雪白色绒毛,甚至连翅膀都毛茸茸的,鸟羽形状的棕红色触角柔软地舒展开来。
那对黑曜石一样纯黑色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旅行家,偶尔扇一扇自己的翅膀,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扑到了这个人类的身上。
但赖着不走的意思倒是很明显的。
另一边的罗曼·罗兰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可以说结结实实地被飞蛾扑了一脸。
不过万幸的是,在他很有先见之明的防御下,并没有蛾子掉到他的嘴里。
暂代社长职务的打工人默默叹了口气,用一种熟练到心疼的姿态闭上眼睛,任由这些小家伙在他的脸上面乱爬,顺便朝里面喊了一声:
“让-亨利*——能不能管一管你的虫子!怎么每次都会出来扑人?”
“呜呃?可是它们这是喜欢你嘛。”
一个干干净净的柔软声音从柜子的后面响起来,紧接着就冒出了一个脑袋。
柜子后面的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眼睛是带着点灰的香苹果色,长长的卷发披散而下,左右两种截然不同的发色被整整齐齐地区分开来,头上还戴着用蝴蝶翅膀固定的头巾。
在他的身边和头巾上,还飞着和栖息着各种各样彩色蝴蝶和飞蛾。
被蛾子扑都没有什么反应的北原和枫:……
他仔细地看了看法布尔那由香水百合色与黄绿色组成的,非常有特点的双拼发色,感觉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虽然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就已经做好了遇见各种奇形怪状发色的准备,但由于他一路上所遇见的人多多少少都挺正常的,也没什么特别超纲的发色,也慢慢放松了警惕。
然后就在这里被狠狠地创了一把。
原来像是西格玛那样的双拼发色是这个世界的正常人就可以拥有的吗?
他还以为有关西格玛发色的设定是被“书”写出来的,所以才会这么……富有特色来着。
——毕竟正常人的头发怎么可能正好一左一右,整整齐齐地长成两个色系啊?
不知道自己的发色被人吐槽了一回的法布尔把自己怀里面的昆虫标本框重新放在柜子后面,然后站起身来,有点好奇地看了看对他来说还很陌生的北原和枫。
“它们也很喜欢你呢。”
看上去有种莫名孩子气的年轻人眨眨眼睛,露出一个干净纯粹的微笑,对着飞出去的飞蛾们拍了拍手:
“好啦,大家都回来吧,不要吓唬罗兰啦。”
停留在人身上的飞蛾有些依依不舍地扭动了一下细足,然后拍打着翅膀重新飞起,落回了墙壁和天花板上。
毛茸茸的雪白翅膀在身后收敛,背部的纹路给原本雪白的墙面勾勒出了优雅繁复的花纹,看上去有一种怪异的美感。
北原和枫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蛾一个个依依不舍地飞离,最后只剩下了一个还停留在他的身上。
唯一剩下的蛾子也用同样无辜的纯黑色眼睛望着他,羽毛一样的触角一抖一抖的,爪子紧紧地勾在衣服上,一副耍赖的样子。
北原和枫伸手戳了戳它脑袋上的白毛,结果被对方得寸进尺地抱住了指尖,羽毛一样的触角也微微竖了起来.。
看上去……挺开心的?
旅行家有些犹豫地想到,然后看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自己身边的法布尔。
对方低下头,饶有兴趣地看了会儿这只过分黏人的蛾子,最后很肯定地得出了结论:
“莎士比亚很喜欢你。”
北原和枫有些惊讶地眨眨眼睛,又看了眼这只无害的雪白蛾子,用有些奇怪的语气地重复了一遍:“莎士比亚?”
该不会是那个他认识的莎士比亚吧?
罗曼·罗兰默默地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在边上尽职尽责地解释道:“法布尔他就是这样的啦:特别喜欢用昆虫名给人取外号,用人名给昆虫起名字……”
“因为莎士比亚是我和威廉先生之间友谊的见证,所以才会叫这个名字的嘛。”
法布尔歪了一下脑袋,像是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无奈,反而主动抱住了自己的朋友,开心地蹭了蹭,声音像撒娇一样软绵绵的:
“罗兰也一样哦,就是因为罗兰看起来又漂亮又可爱,所以我才会叫它罗兰的!”
“别蹭了——还有,你头上的蛾子快要飞起来了啊喂!”
北原和枫从边上的柜子里找出了一个玻璃杯子,用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安详地喝了一口,顺便躲过了某只试图在水里面抖点磷粉的蛾子。
他抬起头,看了眼边上明明一脸嫌弃,但还是紧紧抱着对方的罗曼·罗兰,以及高兴地眯着眼睛去蹭对方的法布尔,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们两个感情真好。”
旅行家偏了一下头,小声地对自己手上的“莎士比亚”说道,那对橘金色的眼睛里面带着轻盈的笑意:“你也这么觉得的吧。”
雪白的飞蛾扇了一下自己的翅膀,似乎在认认真真地表示认同。
北原和枫对这只看上去可可爱爱的蛾子笑了笑,手指亲昵地碰了碰它的触角,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
刚刚有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来信的号码是他完全陌生的,不过对方也没有这样自己身份的意思,就在短信里大大方方地写了出来:
“好久不见了,北原先生。
听说您的家乡就在东京,那么您知道就在东京隔壁的横滨有什么地域故事吗?
尤其是某些比较有意思的传闻或者留言,我最近对日本很感兴趣。
顺便一提,您似乎还欠我一篇文章,希望您已经准备好了。
——费奥多尔”
横滨的都市传说吗……算算现在,离龙头战争也只有三年了啊。
北原和枫看着最后的署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定地把号码拖入自己的联系人名单,熟练地备注成了“俄罗斯仓鼠球”。
干完这一系列事情后,旅行家才慢悠悠地敲了封简单的回信:
“每个城市的特殊传闻都不少,何况是当年死了那么多人的横滨……具体需要我给你打电话说吗?”
——至于最后一句附带的催稿,那是什么,他一点也没有看见。
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旅行家,他顶多熬夜画一会儿画,给幼崽和大龄幼崽讲讲睡前故事,至于写书什么的……
等未来买了便携式码字机再说吧。
北原和枫喝了一口水,略带忧虑地算了算自己“偶遇”费奥多尔的概率有多大。
嗯,往好的方面想想,既然对方都已经盯上横滨了,估计也不会那么闲……所以特意来找自己的可能性不大。
只要行程不重合就没有问题。
旅行家算了算自己的行程,很有自信地点了点头,抬头看向正在拽着罗兰,努力推销自己家漂亮蛾子的法布尔。
“这个是罗兰!”
法布尔先生往边上用专门的培养土养起来的花丛里面望了望,伸手从里面精准无误地掏出了一只锦燕蛾,骄傲地给真·罗兰看了一眼。
然后又抓了只叫“波德莱尔”的孔雀蛾,高高兴兴地跑到北原和枫这里,让他看自己手心漂亮的蛾子。
这只锦燕蛾有着墨色的翅膀,但是周围横贯着一条绚烂的灰蓝光带,看上去和罗曼·罗兰的灰蓝的发色几乎一模一样。
至于那只孔雀蛾……
被孔雀蛾扑了一脸的北原和枫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被对方身上的绒毛呛得打了个喷嚏,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挺像的。”
光从这个热情的动作就能看出来了,这蛾子的确很波德莱尔。
“嗯嗯!我就说吧!而且波德莱尔也超级可爱的——就是脾气有点不好,扑在脸上会感觉有点疼。”
法布尔高兴地睁大眼睛,有点兴奋地绕着北原和枫转了几圈,像十几年没说过话的蝉一样,愉快地对旅行家叽叽喳喳了起来:
“还有大仲马!他是鸟羽蛾哦!长得很复杂,但金灿灿的超级好看!”
“那雨果先生呢?”
“是唯一的巴黎蝴蝶哦!紫玫瑰凤蝶——你看它翅膀上面的蓝紫色的图案,是不是特别特别像社长蓝紫色的眼睛?
“哇,很漂亮哎。不过巴黎竟然只有一只蝴蝶吗?”
“因为只有社长不是毛绒绒的。”法布尔想了想,用很认真的语气回答道,“毛绒绒的都喜欢撒娇……唔,就像波德莱尔喜欢扑在北原脸上面一样。”
北原和枫:“……”
一时竟然不知道是在说哪个波德莱尔。
旅行家虚着眼看了会儿脸上的蛾子,默默伸出手,捏住对方的翅膀,将之塞回了法布尔的手里:“好的,现在不是了。”
“啊……它看上去还想蹭你磷粉呢,看来真的很喜欢你。”
终于获得了清闲的罗曼·罗兰在边上懒洋洋地笑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支钢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估计是“波德莱尔被旅行家嫌弃地丢了出去”之类的内容。
北原和枫打了哈欠,看着从自己身上飞走的雪白色飞蛾,它也落回了法布尔的头上,和自己那些五彩斑斓的美丽同类待在一起,好像是一大丛色彩艳丽的花。
他低头翻了翻手机,发现了一条新的短信,还是费奥多尔发过来的:
“不用了,我现在正在钟塔,现场稍微有一点吵,不过人倒是意外很齐全。果戈里现在正在看英国人和法国人的热闹。
需要我做一个转播吗?感觉你应该对这个挺感兴趣的。”
北原和枫看着这条短信,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今天和钟塔吵起来的巴黎公社。
——该不会这么巧吧?
此时,十五岁的费奥多尔先生正淡定地坐在待客室里面,听着隔壁钟塔人一点也没有遮掩意思的叽叽喳喳:
“柯南道尔,你上吗?我记得,你家福尔摩斯早就说想要和那个人型异能叫亚森·罗宾的家伙交手了吧?”
“嗯嗯,最好顺便再帮我把波德莱尔那个家伙骂回去!那个混蛋凭什么说我连恋尸癖都不配当啊——”
“所以说,恋尸癖有什么好骄傲的,狄更斯先生。而且不是您先说了人家社长吗?”
“算啦算啦,迟早要打一架的。魏尔伦这个家伙敢来我们钟塔杀人……呵,他们以为我们会信那套魏尔伦已经脱离了巴黎公社的说辞?没有巴黎公社在的话,我们早逮住人了。”
坐在费奥多尔对面的小女孩往嘴里插了一块蛋糕,然后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样子有点兴致索然:“大人真麻烦。”
费奥多尔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在心里重新过了一遍她的资料。
玛丽·雪莱博士,也是英国负责最顶端科技的异能者之一。虽然已经十几岁了,但外表和心态都处于八九岁左右的天才少女。
“要是我的话,我就先发明一个可以帮我对骂的机器人,然后看着他们和机器人互骂,等他们骂到有气无力,然后再次给他们揭露真相,气死他们。哼哼!”
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得意地仰了一下头,一副骄傲的模样:“对啦,你短信来了——别这么看我,我可没有偷看内容。只是这个房间的所有信息的传递都要经过我的允许而已。”
“虽然你也是电子方面的天才,但果然还是不如我啦——毕竟我,玛丽·雪莱博士才是最最最厉害的!”
费奥多尔又默默地低下头,熟练地无视了对方的对话,看向了自己的手机:
“好巧,我现在正在巴黎公社。
钟塔那边……应该吵得很厉害吧。(笑)
——旅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