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一场属于英法之间的闹剧,还是由最后姗姗来迟的普鲁斯特解决的。
这位看上去有些过于热情,而且总是渴望表现自己的年轻人刚刚拿到手机,就向大家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做巴黎公社顶尖的战斗力:
——尖锐而带着讽刺意味的柔软语调,儒雅随和不带一个脏字的语言,以及各种各样复杂隐晦的暗喻引用,成功地让钟塔那群人在边翻词典边对骂的狼狈境地中败下阵来。
“这种小事都可以骂这么久……”
普鲁斯特事后还吐槽了一句:“而且你们的用词也太客气了吧?什么叫做英国菜连狗和蠕虫都看了晦气?直接说英国菜连狗和波德莱尔看了都嫌晦气不行吗?”
也亏当时波德莱尔不在场,否则巴黎公社就要再爆发一次让罗兰先生心肌梗塞的事故了。
北原和枫看着大仲马给自己特地发过来的短信,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自己桌子上面由罗曼·罗兰和法布尔一起赠送的蝴蝶标本。
由于最近雨果终于跑回来担任起了社长的职务,罗曼·罗兰也快乐地请了个假,拽着法布尔就跑去普罗旺斯的花海摸鱼了。
旅行家想起来罗曼·罗兰跑路时候心情愉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待在巴黎真是辛苦了,罗兰先生。
他伸出手,把日历翻到10月20日,然后对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困倦地眯了下眼睛。
巴黎的花雨依然无休无止,衣着时尚优雅的男女在街道上面漫步,大多数都是成双成对地一起走在街道上,谈论着风花雪月的故事。
这座城市似乎生来就是有着胭脂一样浓郁的浪漫,金粉一样耀眼的繁华。
旅行家看到安东尼兴致勃勃地抱着自己的玫瑰花,一只手拉着在他身后一脸无奈的小仲马在街道上面乱跑。路过的人们看见这两个活泼的孩子,都报以善意的微笑。
两个孩子的身后追着彩色的蝴蝶,也不知道是在追安东尼怀里的玫瑰花还是追着他们。倒是让人无端想到了那些放牧着蝴蝶的人。
一个还算不错的早晨。
旅行家这么想着,手指下意识地摸过自己外面披着的大衣衣襟,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说起来,他这几天每次从桌子上醒过来,都能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大衣,桌子上面多了一捧花呢。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家的田螺姑娘,每个晚上都那么热心地跑到他家里来。
“北原——”
波德莱尔“啪嗒”一下打开门,声音高高兴兴地响起来,混杂着外套上挂着的公寓钥匙叮叮当当的声音,那对酒红色眼睛亮晶晶的:
“我又来找你啦!”
北原和枫感受自己的肩上猛地一沉,瞬间就知道对方到底趴在了哪里,不由无奈地扭过头,看着这个过于粘人的家伙。
“今天我们要去医院看望加缪和萨特,北原也要去吗?”
波德莱尔笑眯眯地开口,同时把脑袋往旅行家的脸颊上面蹭了蹭,如果忽略掉他眼底浓郁的看戏神色,完全是一副驯服而又乖巧的模样。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身后的大仲马一点也不客气地从北原和枫身上撕了下来。
“好好说话,没事老是把自己挂在别人身上干什么?”
今天依旧异常珠光宝气的伯爵先生嫌弃地看了波德莱尔一眼,接着便优雅矜持地对着北原和枫点了点头。
事先声明一下,这并不是单独针对某个人,而是公社内部一致认同的结果:
某位负债累累、而且天天借钱去红灯区的波德莱尔,真的不太适合与这位性格显得过于温柔和包容的旅行家在一起。
倒也不是谁配不上谁的问题,而是巴黎公社几乎所有人都认同一点:波德莱尔的身上是带着点毒的。
站在门口的雨果歪了一下脑袋,有点迷茫地看着被大仲马丢在地上的波德莱尔,感觉大仲马的动作活像是丢掉一只有毒的毛毛虫。
不过既然能这么没大没小地闹起来……
“你们的关系看起来不错。”
雨果社长扶了一下自己左眼的单片眼镜,那对很好看的蓝紫色眼睛中泛出柔和的笑意:“很少看到他们这么闹腾的样子。”
“其实太热闹了也不太好……”
北原和枫有些无奈地低头看了一眼,把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波德莱尔给拽起了来,顺便回答了雨果的问题:
“我本来就打算送花的,前几天在路上遇见普鲁斯特,他也想我替他送一捧。”
“这样吗?普鲁斯特的确有点花粉过敏。”
雨果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没有问事件具体的经过,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门:
“那我们早点走好了,挑花的可能比较长,免得我们从医院回来后赶不上午饭——北原到时候也一起来吧。”
不过波德莱尔的眼神一下幽怨了起来。
你怎么真的背着我去和普鲁斯特那个小妖精鬼混了啊!
“咳咳,走吧。”
看懂了对方眼神的北原和枫不尴不尬地咳嗽一声,把趴在他膝盖上的波德莱尔抱在怀里,熟练地安抚起来:“好啦——我到时候也给你买一束花,怎么样?”
波德莱尔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扒拉住了自家旅行家的脖子,顺便回过头,挑衅地看了大仲马一眼:
呵呵,你就嫉妒去吧。
反正北原最喜欢的还是我!
“……”
大仲马幽幽地看着这个前几个月为了几百欧元,没脸没皮到跑到自己家抱大腿的人,感觉这家伙在找到了个脾气好到过头的饭票后,就变得特别飘特别欠揍。
北原和枫注意到了伯爵先生幽深的眼神,又看了眼挂在自己身上的波德莱尔,忍不住歪了一下脑袋,眯起眼睛温柔地笑了笑:
“需要我为大家都准备一束花吗?”
“不,我想要花可以自己买……呃。”
大仲马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个待遇,突然不自在了起来,几乎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
但在下一个瞬间,他又觉得自己的拒绝简直蠢透了——万一对方误会自己讨厌他怎么办?万一觉得自己是用金钱衡量一切的人怎么办?
毕竟别人送的花代表的是心意,和钱的确没有多大关系……
伯爵先生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慌慌忙忙地点了下头就跑去找雨果了。
就像是一只从来没有吃过虾子的猫,突然间发现自己的饭碗里面多了这么只怪东西一样,感觉又新奇又警觉。
“感觉他比你还不适应直球。”
北原和枫若有所思地说道,手指捋直了自己被波德莱尔蹭得乱起来的头发,再顺便揉了揉对方手感很好的黑色长卷毛。
“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们会习惯这个呢:毕竟雨果先生看上去也是很温柔的人。”
趴在他怀里的波德莱尔看了眼自己差点也被捋直的头发,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不。”超越者先生垂下眼眸,深深地吸了一口属于对方的味道,依依不舍地站起来。
“社长虽然也是大家的家长,但是他在这方面也不怎么敏感啦。而且非常不擅长安慰人,大多数都是通过实际行动,把所有人都保护在他的羽翼下面的。”
波德莱尔打了个哈欠,也走过去找非常淡定地耸耸肩:“社长是虽然知道自家孩子心里有问题,但只会带着幼崽去游乐园的笨蛋父亲呢。”
北原和枫眨了一下眼睛,把自己用来遮挡巴黎常人看不见的花雨的伞握在手心,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突然很好奇地问道:
“所以这就是雨果先生会带你们去逛红灯区的原理吗?”
波德莱尔:“……”
嗯,对于巴黎人来说,游乐场=红灯区,这很合理。但他现在真的已经从良了,真的!
——虽然红灯区真的很好玩,昨天还在里面遇到了身材很好的新来的美人……咳。
北原和枫拿着伞,对郁闷的超越者先生笑了笑,跟着出了门,也不知道波德莱尔脑子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当然,估计知道了也不在意。
毕竟他们又不是情人或者什么亲密关系,只是单纯的朋友罢了,也没有权利对彼此的生活指手画脚。
花店在巴黎的大街上面有很多。
每一家都是花枝招展,各种各样或真或假的花卉被摆放在店面门口作为装饰,尽可能地展现着自己最美丽和灿烂的一面。
那些架子上面的鲜花和天空中落下的花瓣混合在一起,一时间让北原和枫有些分不清哪里是虚幻,哪里才是真实。
“就是这里了。可能这里不算是巴黎最好的花店,但一定是大家最喜欢的。”
雨果扫了一眼周围,看到高高耸立的埃菲尔铁塔,尖端没入在洁白的云朵深处,还有附近庄严巍峨的巴黎圣母院,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以前我们每次去完圣母院后,就会来到这里买一捧花,然后去餐厅聚餐。”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挑好花了——就算是有选择困难症的伯爵先生也不例外,和波德莱尔一样拿了玫瑰。
至于北原和枫,他听从了波德莱尔的建议,简简单单地选择了康乃馨。
至于普鲁斯特拜托他转送的花,主要是由满天星和伯利恒之星一起组成的。都是很温柔的星星——倒是很像普鲁斯特给人的感觉。
“因为花的事业是尊贵的,所以它们每一个都值得人用认真的态度对待。”
雨果看着自己手里的香槟玫瑰和紫罗兰,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带着点调侃意味地笑了起来:“嗯,阿贝尔和让-保罗应该会很喜欢,至少现在会很喜欢。”
阿贝尔·加缪。
让-保罗·萨特。
北原和枫有些迷茫地点了一下头,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原因,然后扭过头就看到了齐齐打了个寒战的波德莱尔和大仲马。
两个人注意到他的视线后,都露出了一个显得有点勉强的微笑,靠在一起挤了挤。
——看上去倒有几分即将大难临头的难兄难弟模样了。
“主要还是波伏娃的原因……”
雨果眨了一下眼睛,感觉这两个人过于激烈的反应有一点好笑,但还是尽职尽责地解释了起来:“你知道她的异能是什么吗?”
北原和枫愣了一下。
他对于这位在三次元是萨特的女友,观点锐利而又才华横溢的女子没有太多的印象。
准确的说,他记得最为深刻的也只是在世界文学史上被老师所提起的两本书,以及女权运动创始人之一的身份。
分别是在当年的巴黎最受人们欢迎的《名士风流》,以及思想最为深刻的《第二性》。
等等……如果波伏娃的异能是第二性的话。
北原和枫嘴角抽搐了一下,表情一下子变得欲言又止了起来。
怪不得公社里面的人都对波伏娃小姐那么有礼貌,谁没事会想着给自己变个性啊!
此时的医院。
两个被裹得和木乃伊一样的人躺在病床上,用自己唯一能让对方看到的眼睛恶狠狠地大眼瞪小眼,四周的气氛像是要噼里啪啦地炸火花。
是只要看一眼,人们就能知道他们有多不对付的程度。
“加缪!”
惨遭性转的萨特小姐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我跟你讲,等我们出了院之后,这件事情绝对没完!”
同样糟了性转的加缪小姐一点也不在意地扬了扬脖子,满眼都是嫌弃:“那行啊,我们现在就在这里解决!”
“反正我不认为你这种软弱的理想主义者能成什么事情!哈?理想主义,理想主义有个鬼用啊,您难道还能改变什么吗?又不想让人死,有想要世界和平?”
萨特小姐冷淡地笑了一声:“世界和平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你以为这就像是把法兰西国旗改成纯红的那么简单?”
“如果抛弃了人,那还算是什么成功?放在人类历史上来看,所谓优秀的制度是朝着为人民谋得幸福和安定而诞生的——为了制度的健全而枉顾人命?你们才是疯了的吧?”
加缪锐利的眼神同样看向了萨特。这位平时脾气格外好,而且态度温和的年轻人难得表现出这么尖刻的样子。
“吵什么呢,吵什么呢。反正你们也吵不出个结果来。”
波伏娃在边上打哈欠,有点兴致索然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面的书:“为什么你们能因为一篇昆虫科普文吵成这个样子啊?”
嗯,讲蚂蚁的。
至于这两个人是怎么从蚂蚁的生态习性上吵到了人类制度问题,估计连送书的法布尔自己都不清楚。
波伏娃叹了口气,熟练地削了一个苹果,在两个人整齐的注视下塞到了自己的嘴里,同时非常贴心地给这两位被自己暂时变了性的小姐换了一个话题:
“对了,最近巴黎多了不少有趣的事情,你们打算赌一把吗?新开的盘,我坐庄。”
话说把他们变性之后果然顺眼多了,嗯,才不是记仇——她波伏娃一点也不在意萨特说了五次她和对方抢妹子,加缪嫌弃了三次她穿衣品味的事情。
一点也不哦。
萨特似乎想要挑下眉,结果换来了一阵疼痛的吸气,但还是倔强地把话说完了:“赌什么?”
加缪对此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结果也不知道牵扯到了哪里的肌肉,跟着不幸阵亡。
波伏娃嫌弃地看着这两个丢脸男人,但为了更好的骗钱,啊不,报复,还是认认真真地解释道:“是波德莱尔那家伙有关的。”
“关于他到底什么时候能追到人这件事情。”
——当然了,如果她自己选的话,她更愿意用全部身家压某个人一辈子都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