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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5 章 詹姆斯·乔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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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伊斯来的那一天是阴天。

当时王尔德因为抓秃了一只狐狸尾巴尖上面的毛被萧伯纳按着头打。

苹果园的园主怒气冲冲地拽着对方的头发,想要这个家伙也感受一下斑秃的滋味。画家先生则是委委屈屈地解释,表示这是狐狸尾巴上的毛自己碰的瓷。

“是掉毛季!春天动物都会换毛的!我只是稍微碰了一下……呜哇,好疼!萧伯纳你竟然因为一只狐狸打我!”

“你那个力度叫稍微碰一下啊?还有,你这种没有创造出什么价值的人在我这里连半只狐狸都比不上!”

“萧伯纳!我不准你污蔑我的艺术——什么叫做没有创造出价值啊!”

北原和枫抱着那只掉了毛的狐狸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个打打闹闹,在边上进行着敷衍且毫无意义的劝架,内容全是“反正打也打不死,萧伯纳你就别打了”这样不走心的台词。

根据他的经验,在这两个人之间劝架没有半点的用处。但也不劝不行,否则时候王尔德肯定会以为自己是站在萧伯纳那边的,进而生一个上午的闷气。

现场最悠闲的反而是那只尾巴上掉了毛的赤狐。它现在已经不怎么在意自己秃了一小块的尾巴了,只是使劲地埋在北原和枫的怀里蹭,发出娇声娇气的“嘤嘤嘤”声,试图吸引抱着自己的人类的注意力。

这乱糟糟的场景硬是导致詹姆斯·乔伊斯走过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关注到他。

拖着行李箱的来访者眨眨眼睛,怀里紧紧地抱着王尔德要的颜料,有些茫然地朝着左右顾盼着,显然有些不太适应这些嘈杂的影响。

“呃。”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努力让它凑得离自己的眼睛更近一点,努力地看着自己视野里模糊不清的色块,感觉自己有点尴尬,于是张了张嘴。

“那个……我……”

乔伊斯有些无措地听着四周嘈杂的声音,最后只是说了几个支离破碎的单词就闭上了嘴,感觉自己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说话。

然后他默默地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面又摸索出了一副眼镜,把它照样架在自己的耳朵上,用手稍微调整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找到了恰当的焦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视野里的东西还是不太清楚,但是至少现在他可以搞明白在场的到底有几个人了,也不用担心发生对着王尔德喊萧伯纳的事情。

“那个,奥斯卡,还有乔治。还有这个这个这个……先生!”

乔伊斯高声地喊道,发现前面的人齐齐转过头来才呼出一口气,接着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扶自己差点滑落下来的第二副眼镜。

“詹姆斯!”

被萧伯纳揪住衣袖的王尔德扭过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尤其是在他看到乔伊斯手里面抱着的白颜料盒子后,几乎是以欢天喜地的姿态朝着对方招了招手:“你真的好想你——”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深海鱼类一个级别的视力,对吧?”

萧伯纳冷哼了一声,随机松开手,对着自己有段时间没见的老朋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最近怎么样,詹姆斯?”

“唔啊?那个,我和诺拉去办婚礼了。”

乔伊斯看着一把子抱住自己的王尔德,有点不太适应地回以自己许久未见的朋友一个拥抱,耳朵根有点泛红,看上去有点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回应了萧伯纳的这句话,接着看向王尔德:

“对了,你和波西现在怎么样?”

王尔德和他爱人的事情在整个英伦半岛和爱尔兰半岛上的异能者中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当时还闹得很大,乔伊斯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之前他把我的钱花光啦。所以我们之间稍微有一点小矛盾,不过我已经想开了。”

王尔德弯了弯那对碧绿色的眼睛,看起来一点也不沮丧,语气反而是愉快的:“反正我很快就能够赚回来,不是吗?他那么漂亮那么可爱,一点小小的娇纵算不了什么。反正我爱他。”

“我的钱也花完了,诺娜似乎很不开心。”

乔伊斯按了按自己的双重眼镜,也小声在王尔德耳边嘟哝起来,显然对此感同身受:“所以我来这里躲着——啊,差点忘掉!这是你要的颜料,我给你带来了。”

来自爱尔兰的超越者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自己怀里面的盒子给对方递过去,接着有些好奇地看向了在场自己唯一不认识的陌生人。

北原和枫把怀里正在撒娇的狐狸放下去,看着它依依不舍地拿蓬松的尾巴蹭着自己的腿,不禁无奈地摇了下头,然后才笑着开口道:

“北原和枫,一位旅行家。您就是詹姆斯·乔伊斯先生吧?我这几天一直在听王德尔念叨您的名字。”

“啊?这样吗,谢谢。”

乔伊斯显然对于这些社交场合表现得有点窘迫,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差点又把自己的第二副眼镜给掉下来。

似乎是因为有陌生人加入,他的姿态稍微拘谨了一点,至少没有在萧伯纳和王尔德面前那么放松。像是一只正在严肃地面对和思考森林里随时可能到达的危险的食草动物。

“嗯……我,接下来干什么?”他有些不安地说道,下意识地看向了这座房子的主人。

“吃饭。”

萧伯纳看了一眼手表,十分自然地回答道:“如果不是要把王尔德揍一顿,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在餐桌上了。你要吃点什么吗?”

“呃。”

乔伊斯皱起眉,努力地思考着措辞,最后像是梦呓一样地从口里嘟囔出来了一串显得格格不入的单词:“毯子……毯子里的狗?”

萧伯纳沉默了一会儿,一时间不知道对方的思维到底漂到了哪个世纪里去,更不知道午饭和毯子里面的狗有什么关联。

王尔德则是忍着笑,在边上认认真真地给自己的朋友介绍着:“北原你习惯就好,詹姆斯经常这样——我是说他的脑子里经常冒出来一些别人没法理解的单词。”

北原和枫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附和着画家的话,不过他很快就开口再次询问道:“所以布丁是要什么馅的?”

“植物,癌症和纤维溃烂。”

乔伊斯的蓝眼睛一亮,接着迅速地吐出来了两三个单词,语气轻快的就像是在阳光里面扑腾的小鸟。

如果说之前的那句话是他下意识说出来的产物,那么现在他就是在有意地和这个一下子就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的人猜谜语了。

“不,不行。”

但旅行家严肃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今天的天气有些转凉,你不可以吃冰的。”

乔伊斯遗憾地“呜”了一声,整个人都耷拉下来,之前愉快的神色在他身上迅速消失了。

不过也没有过上一会儿,他就主动把自己的立场稍微后挪了一点,期待地看着这个能够跟得上自己思路的人。

“火车也可以呀。”他说。

“巧克力奶油布丁吗?”北原和枫毫无障碍地理解了这句话,随后笑了起来,“需要多加上一点糖吗,乔伊斯先生。”

乔伊斯点点头,又摇摇头,固执地重复道:“纤维溃烂,癌症……”

这位有着青色长发的青年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稍微沉默了一下,像是被自己说出来的词冷得打了个哆嗦。

他想到了那年的圣诞节。

那个日子下着很大的雪,停在边上巧克力色的列车有着奶油色的边,他就这样被接回家。

然后有很多人说话。他对此很抱歉,因为他在生病:就像是纤维溃烂的植物,癌症的动物,还有很多的病。有人靠着他的额头,像是老鼠,它没有死,因为它们是没有病的。*

乔伊斯想到这里,忍不住沮丧地在喉咙里发出闷闷的、毫无意义的声响,觉得自己简直糟糕透了——在各种意义上。

北原和枫看着眼前这个好像难过到两个眼镜都要一起掉下来的人,眨眨橘金色的眼睛,最后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对方青色的长发:“好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应该还可以再加一份牛肉汁。”

乔伊斯的眼睛再一次亮了起来,沮丧几乎是瞬间就从他的身上消失了。接着这位超越者很高兴地主动围着旅行家转了两圈,像是看到了什么神奇的宝藏。

“不要火鸡。”

他主动拉住了北原和枫的手腕,用很快活的声音说道。

这或许他发表的所有关于晚餐的意见里最像人话的一句。

北原和枫笑着点了点头,带着黏在他身上的乔伊斯一起去厨房,准备因为这位客人的到来额外多添加的几道菜。

“我昨天看到一个乌鸫落在枝子上面,很黑很小,亮闪闪的像是银色的十字架。”

乔伊斯很的话听上去很无端,但是他自己很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逻辑问题,而是全然一副兴致勃勃的姿态:

“你脖子有十字架吗——说起来,你打算葬在哪里?”

似乎是因为熟悉了说话的感觉,乔伊斯的话变得正常了很多,至少不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往外面冒,而是一句一句地冒出来了。

但就内容而言,还是没有好到哪里去。

“雪地里吧,到的确也是亮闪闪的。”

北原和枫耐心地回答,橘金色的眼睛里有着温柔而又明亮的笑意,和这个看起来思维放飞程度和普鲁斯特有的一拼的人彼此小声交流着。

“哇哦,会不会有很多蝴蝶?”

“这么说也没错,也许天空会很亮呢。”

萧伯纳和王尔德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以及四周其乐融融的气氛,齐齐陷入了沉默。

“呃,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和乔伊斯的思维方式接轨的人。”

王尔德眼神钦佩地看着那个方向,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萧伯纳的腰,语气听上去有一种莫名的复杂:“你说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交流的?我只能听得懂里面的一两句。”

“王尔德,我一直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萧伯纳转过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同时用手扶住自己刚刚遭受了重大打击的腰,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些许的杀气:

“你到底是不是有着躁狂症和多动症?”

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用胳膊肘捅人的幅度或许有点大的王尔德:“……”

画家先生狠狠地咳嗽了一声,露出一副被什么恶意词汇侮辱到了的表情,举起自己刚到手的白颜料盒子,后退了好几步,警觉地看着自己边上的萧伯纳:“我警告你,你污蔑我就算了,但你不要过来,我现在可是有武器的哦。”

萧伯纳默默地盯着王尔德看。

良久以后,他抱起那只无聊到在地上面滚来滚去的赤狐,脾气很好地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很伟大的愿望。”

“比如某天化学家发明了一种‘人道气体’。这种气体将迅速地、无痛苦地杀死人——这样就可以把那些对这个社会的进步没有什么用处的家伙给人道主义地一锅端了。*”

“喂,你以为这个能吓到我吗?而且你有没有觉得你的思想本身就很不人道啊?”

王尔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点恼火地看着对方,难得冒出来了一句不是那么优雅的用词:

“去给我向那些不追求现实利益和功利性的美和艺术道歉啊,你个屠杀爱好者!”

“我觉得很正常,也很合理。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有太多蛀虫在汲取着人类的鲜血而活着,所以才会这么糟糕。”

萧伯纳双手抱胸,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着故意气一把王尔德的心思,理直气壮地在对方的心理底线上面碾压:

“如果人的生产不能超过你的价值,或者不能再生产了,显而易见的,他们就不能成为社会的一个成员。”

“进一步地讲,这个人的生命就变得没有价值了,因为他的存在是社会的负担。他们的生存权就可以被剥夺。*很合理,对吧?”

“希望您在七八十岁的时候依旧能觉得这句话非常合理。”

王尔德虚起眼睛,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以及您真的不觉得您需要对那些生活无法自理的植物人、瘫痪人员、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绝症患者道歉吗?”

虽然知道这肯定有他故意夸大的部分,但果然还是很想把发表此类言论的人都揍上一遍。

画家先生掂量了一下自己手里面的盒子,沉甸甸的分量给他带来了无比安稳的安心感。

——吃我来自艺术的一击!小瞧艺术家战斗力的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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