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秋一步一打颤的回到空荡荡的书房,倒进地铺。
对于地铺,她是嫌弃的。
今夜却奇迹般地赞美它松软舒适。
许是世道的苍凉,洗净了她的娇生惯养吧。
她好歹是洛河萧氏的独苗苗,何时遭过这种罪?
一切都要怪老丈人。
盛京城这么多人,移魂成谁不好,非要移魂家住青楼的花魁。
皇子们也是不争气,老丈人一个都信不过,就信她这即将和离的假女婿。
烦!
一件件全是糟心事。
不禁思考起“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真理性。
她苦命度日,真不如去“好死”算了。
砰砰砰。
有人敲门。
萧暮秋不想理会,闭目装聋。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她猜不出谁会在这大半夜的找她,总归不会是温灵蕴担心她孤单寂寞,前来送温暖。
侧身躺着,用手指抠着质地上乘的梨木地板,无精打采的问:“谁呀?”
“驸马,是我,元宵。”
萧暮秋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疼:“我睡下了。”八壹中文網
“公主顾念您咳疾未愈,怕你掉进茅坑会受凉,命我等烧了热水送来书房,请您沐浴,松快松快。”
呦呵。
真是公主殿下送温暖!
“公主殿下能这么好心?”
估摸是打了她五下戒尺,心中有愧!
但嘴上却在犟:“我困了,不洗。”
元宵:“热水里加了几味草药,能舒筋活血,止咳化痰。”
原来是药浴。
很养人呐。
萧暮秋惯爱享受,在他三言两语的描述中,几乎感受到了热水漫过肌肤的舒爽,每个毛孔都在缓缓张开。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前去开门。
元宵一张胖乎乎的笑脸,映入眼帘。
他喋喋不休的介绍道:“这药浴呀还有一个好处。”
“延年益寿?”
“不,是除臭!”
萧暮秋:“……”
一错眼,发现夏叶也在。
“你怎的来了,是公主有何吩咐吗?”
夏叶把端在手中的托盘朝她的方向送了送。
托盘中央一碗枇杷水正往外冒热气。
萧暮秋最怕这玩意儿:“放桌上吧,我一会儿喝。”
“公主叮嘱奴婢要盯着您喝干净才能走,您的咳疾万万不能怠慢,”
萧暮秋的心又生出一些弯弯绕绕。
寻思这会不会是温灵蕴的矫情掩饰,实则是在跟她求和好。
公主殿下苦心到如此地步,她何来理由闹别扭。
不妨给温灵蕴一个面子,等沐浴后就去寝殿向温灵蕴道谢,顺带讲点好话。
说不定能软了温灵蕴的心,准她留宿,躺上宽大的象牙床睡一睡。
她心神略松,道:“微臣一会儿就去向公主谢恩。”
夏叶笑容狡猾:“公主就怕您客气,让奴婢转告您不用了。”
萧暮秋唇边的笑容僵住了。
哦豁。
她自作多情了……
呵,老话讲得没错,越漂亮的女人心肠越坏。
温灵蕴的容貌美妙俏丽,心肠也坏得绝世无双。
她狠狠的腹诽一通,重展笑颜:“微臣记下了。”
端过枇杷水,一仰头,喝得一滴不剩。
那阵仗更像是在喝温灵蕴的血。
相当解气。
空碗落回托盘中央。
她轻飘飘一句:“慢走不送。”
在夏叶飞来白眼前,抢先甩上门。
.
泡澡是个伟大的发明,能泡去一身酸疼。
萧暮秋背靠桶壁,两手搭在桶沿上,心情舒畅。
开始吾日三省吾身,自责今夜戾气太重,不似以往的潇洒淡然了。
于睡觉之际默念一遍清心咒。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在书房活动,一日三餐由元宵送来书房。
尽量不与温灵蕴碰面。
把冷战进行到底。
她独自一个人,清心寡欲,与笔墨相伴,钻研皇帝老丈人移魂归体的办法。
温灵蕴则日日进宫陪伴母妃,探望太后,没怎么管她。
这天夜里。
云层遮蔽月亮,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萧暮秋提着忽明忽暗的灯笼,摸索到后院的狗洞,将钻研出的心得写成书信,放进狗洞里。
信中,她提出了三大疑问。
第一。
陛下移魂花魁是因为坠楼,此乃意外,想要移魂回身,是否需要再次有意外发生?
第二。
移魂是否有时间、地点的限制,为保证成功率,是否需要回到事故发生地?
第三。
是否需要当事人全部在场?如果需要,陛下的龙体尚在昏迷中,必须苏醒。
三个大问题又成功的引出了无数个小问题。
譬如龙体内是否就是花魁风清清的魂魄?假若不是,风清清的魂魄又去了哪里?唤醒龙体该用何种办法?
以上种种,太伤脑子。
萧暮秋把问题一股脑全丢给老丈人。
她很快就收到回信,在信中,老丈人对她的问题分析能力给予充分肯定,并给出了指导性建议。
从可持续发展的角度来看,应该要先找准目标,落实“第三”,将龙体唤醒。
假如龙体内真是风清清的魂魄,事情便轻松许多。
自己可以直接与风清清灵魂互换。
有了目标,就有了方向。
开展起行动,就容易许多。
另外。
老丈人还让萧暮秋送五百两银子去莺花楼。
原因是她没有陪客的经验,一位客人喝多后对她动手动脚。
她没忍住脾气,扇了客人两巴掌。
打掉人家两颗牙,还打断人家一条胳膊一条腿,外加三根肋骨。
客人受到了巨大的身心伤害,向她索要巨额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如果拿不出钱来,就拿她去见官,发配她去军营做军妓。
萧暮秋:“……”
她这辈子没有这么无语过。
两巴掌能把人打成这样?
再一瞅“巨额”两字……
闹心。
相当闹心。
简直心如刀绞,肉如刀割。
浪迹天涯的积蓄又少了一部分,再这样下去,她真要倾家荡产了。
可是没办法。
再苦不能苦帝王。
她老人家是国君,生活质量必须要有保障,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她。
所以只能委屈自己。
.
隔天。
萧暮秋跑了一趟东市的金银铺。
她找了个比较机灵的伙计,从帐上支了五百两银子,命伙计送去莺花楼。
伙计整日混迹东市,热闹的地方总是人多嘴杂,听到过许多萧暮秋的风流韵事,每一件都和花魁风清清脱不了关系。
他可怜二公主殿下,如花似玉的人儿偏拿真心喂了狗。
用看人渣的眼神看着萧暮秋,发出沉重的叹息。
他叹出一种警告的味道,好似在说,夜路走多了,你总要撞着鬼。
这道理萧暮秋当然明白。
她即将恢复自由身,闲云野鹤的日子指日可待,按部就班是当下最能稳健的生活方式。
如果送钱一事传进温灵蕴的耳朵,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但她又不可能放任老丈人不管。
唉。
左右为难啊。
老丈人和公主,她得罪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闭上眼,摆摆手,示意伙计速去速回。
伙计握紧一沓银票,痛心疾首的去了。
萧暮秋忍下心脏的疼痛感,吩咐另一名伙计,去甲子街的首饰铺问一问掌柜,几日前买的那枚玉簪还有没有一样的?
伙计腿脚麻利,去去就来。
“回东家,那掌柜说没有了,这枚玉簪质量不好,配不上您尊贵的身份,不日会新到一批货,到时候请您带上家中的小娘子再去瞧一瞧。”
鬼才会去瞧!
拿她当冤大头!
还他娘的不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