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她对自己付出了这般情感,他也并非铁石心肠。
目前来说,苏家是最好的人选,家世算不得顶好,且苏家四姑娘性子软弱,进了东宫,当不会去为难她。
原本他已定好了,如今倒是突然想问问她的意见,若是她不喜欢,另外再寻也行。
只要嫁进来的太子妃,不为难她,不欺负她,便可。
瞧这一哭起来,多可怜。
太子看着她眼睫轻轻地一动,又带出了一滴水珠。
太子伸手用指腹抹了她眼下的一行泪痕,将木几上摆着的一封名册递给了她,“来年开春,孤便要选秀。”
她迟早都会知道。
不如早些告诉她,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名册唐韵见过。
同五公主给她的一模一样,唐韵藏在袖底下的手指头突地猛然一抽,面上的神色却没有半点波动,也没有去接那册子。
惶恐地退后两步,跪在了太子跟前,“太子妃乃一国储君之妻,圣洁尊贵,岂能是韵儿能窥见的。”
太子凝眉看着她,“起来。”
唐韵不敢动。
太子无奈,弯身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在了怀里坐着,搂着她,轻轻地翻开了手里的名册,“别把眼睛闭上,孤让你看你就看。”
唐韵刚合上一半的眼睛,不得不打开。
太子偏下头,宠溺地看了她一眼,视线才转到回名册上,温声道,“孤暂且定的是苏家四姑娘,此女性子软弱,且苏家势力单薄,不会仗势欺人。”
那声音轻暖,温润至极。
圈在她腰上的胳膊,也极为地温暖。
有那么一瞬,唐韵觉得或许自己还可以再争取一下,喉咙微微滚了滚,轻声道,“殿下若要韵儿喜欢,韵儿倒是喜欢殿下只属韵儿一人.......”
屋子内突地一阵安静。
太子没动。
目光落在手里的名册上,深邃幽暗,圈在她腰上的手,明显也松了几分。
不太可能。
他生在帝王之家,不可能不娶妻。
唐韵便也明白了。
眸子里内浮上来的一丝光明,恍若黑夜里天空划过的一颗陨石,一瞬便消失无影。
只有将她的卑贱刻在了骨子里,根深蒂固了,才不会想到她或许也可以出现在那本册子里。
唐韵不怪他。
六年里,这种感觉,每日都在上演,她早就习惯了。
唐韵抬起头,含着一抹娇笑,看向了太子,“太子待韵儿真好,可将来的太子妃,韵儿哪有资格说喜欢就喜欢......”
毫无心计的撒娇,带了些酸酸的语气,太子的目光终于动了动,落在了她的脸上。
“苏姑娘是挺好,可殿下也得保证不能忘了韵儿。”唐韵搂着他的脖子,清透的眼睛对上他,让他的黑眸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眼底。
酸酸的眸色,不过是一个女儿家争风吃醋的小心眼儿。
他这般突然问起太子妃,她要是不介意,那才不正常。
太子一笑,掐住了她的腰,“今儿是谁先忘了孤?”
唐韵壮着胆子,仰起头,贝齿轻轻地咬住了他的下颚,逗着他道,“谁让殿下只顾瞧美人儿呢。”
微微的刺痛,伴随着一股酥麻,从她唇齿碰过的地儿迅速蔓延,痒痒地挠在他的心窝子上。
太子的手掌猛地向上,堆起了她的短袄,“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唐韵的后背被抵到木几的一瞬,一双手及时地撑住了他的胸膛,偏要他给个答案,“那殿下告诉韵儿,有没有想过韵儿?”
灵气狡黠的眸色,将她眉角的妩媚点缀得活色生香,太子的手掌擒住了她的一对皓腕,压在了她的头顶上。
俯下身吻住她时,到底是在她的耳畔,清晰地落下了一个字,“想。”
压抑了半个月,亥时末了太子才消停。
一双胳膊将她搂在怀里,唐韵挣扎了几回,也没撬动,只得轻声唤他,“殿下,我该回去了。”
太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告一日假又何妨。”
上书房里的一堆皇子公主,谁又真心在求学,不是为了应付任务,便是为了打发时辰,安阳既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去不可去,她一个伴读,急什么。
唐韵什么都肯依他,唯独这个不行,“殿下早些歇息,韵儿歇息了半个月,一点都不累,真的......”
唐韵慌慌张张地在床上摸起了衣裳,细嫩的胳膊上,明显有了几道深深浅浅的青乌。
太子看了一眼,突地开口道,“冬至前,你过来吧。”
太子妃的人选基本已定,明日他便将册子拿给父皇。
人选好了,只等明年开春,便能接进宫。
当也不会有什么闪失。
今日云贵妃已经在打她主意,免得夜长梦多,她早些过来也无妨。
唐韵的心猛地一沉,露在褥子外的一段光洁脊梁,微微僵了僵。
“你也听见了,顾夫人已当着众人的面,断了顾景渊的念想,你也不必在意顾景渊,旁的,孤会安排。”
父皇和母后那儿,他自己去解释。
冬至还有半月不到,夜里已经有了冬季的寒凉,太子说完,见她坐在那露着半个身子,折腾半天还没躺下来,眉头一拧,微微勾起身,将她搂在了怀里,拉上了被褥。
果然脊背已是一片冰凉。
太子将她裹入被窝里,温热的手掌缓缓地替她暖着后背,“你不冷?”
太子的胳膊搂过来的一瞬,唐韵便回过了神。
乖巧地缩到了他的胸膛上,仰起头来,没有应答他,只轻轻地道,“殿下,韵儿不累,真的不累。”
太子看着她。
唐韵温柔地一笑,“殿下如此替韵儿着想,韵儿又怎能不知好歹,殿下是一国储君,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呢,稍微行差一步,便会落人口舌,未娶正妻先纳妾,到时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事,唐韵不着急,横竖都已经是殿下的人了,还能怕殿下不认账不成......”
唐韵没等他反应,轻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便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回.......”
“殿下,我喜欢读书。”唐韵抱着一团衣衫,立在幔帐前,回过头脸上的笑容依旧明艳,眸子里却头一回有了一股子倔强。
“韵儿的身份低贱,但韵儿为了能让自己配得上殿下,会好好努力,我想将殿下送给我的那本论语看完。”
太子:.......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太子拿手扭着眉心,无奈地道,“谁说你低.......”
“殿下先歇息。”唐韵不待他再说,转身便去了净室。
匆匆地穿好了衣裳,也没进去再同太子打一声招呼,一头扎进了黑色中。
夜里没有繁星,月光倒是明亮。
冷风从甬道深处迎面扑来,激得唐韵胸口一哽,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再也没有忍住,对着无人的黑漆甬道,放肆地、无声地呜咽。
她低贱吗。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低贱过。
母亲告诉她,“即便你不是儿郎,也是娘心头最高贵的主儿。”
她记得这句话,永远没忘。
回到逢春殿,已到了半夜,唐韵没点亮,推开房门,银白的月色瞬间从门缝里溢了进来,照在了屋内那堆木箱子上。
一口一口的漆木箱子,已经堆满了屋角。
唐韵进屋烧了几壶热水,擦洗了身子,洗漱完后,才点了一盏灯,打开了一口木箱,将里头的木匣子一个一个地拿了出来。
都是明公公送来的,全是金银珠宝,因见不得光,并没有刻上东宫的印记。
唐韵没去细看都是些什么。
除了最初的两根簪子,明公公后来送的那些木匣子,唐韵甚至都没再打开过。
如今整理出来,竟有满满一包袱。
*
子时,阮嬷嬷如约地推开了逢春殿的房门。
禀报了宁家这半个月的情况,“水粉和香料铺子已经开了两家,宁大爷打算开始着手老本行,等到时机一成熟,想用姑娘给的银子和地契,去蜀地开凿井盐,前来问问姑娘是何意。”
六年前,大舅就在钻研井盐,若非突遭横祸,宁家在蜀地开凿的井盐,说不定早就有了成果。
唐韵道,“你同大舅说,无论他做什么,我都支持。”
宁家当年能白手起家,成为扬州的一大富商,如今卷土重来,定也能东山再起。
阮嬷嬷点头,又高兴地道,“宁公子也在准备来年的科考。”
没有唐家再来搅合,宁家过得顺风顺水。
两人说了一阵话,唐韵便将那包袱偷偷地交给了她,“你寻个日子出宫一趟,都折成现银。”
先不说大舅舅凿盐开井,需要成本。
祖父一旦被朝廷征用,建立西戎要塞,必定也需大量的银两,舅母和大表哥刚来江陵立足,还得银两周转,抽不出多余的钱财来。
她将这些折成银两,等将来朝堂要塞建好了,也算是替太子积一分功德。
“好,奴婢再找个日子出去一趟。”
*
阮嬷嬷呆了两刻才走,唐韵合衣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一阵,寅时一到便睁开眼睛,披了件斗篷,赶去了觅乐殿。
今儿难得见五公主起了个早。
见到唐韵五公主也没怎么说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到了上书房,五公主便先让唐韵进了学堂,自己则立在了门口堵人。
四公主人的身影刚跨过来,五公主便笑着上前,同她打了一声招呼,“皇姐。”
四公主心头有些发虚,极为地稳住了自个儿,笑着道,“皇妹今儿这么早?”说完又感激地道,“昨儿多亏了皇妹,找到了小球球。”
“举手之劳,皇姐不必客气。”五公主亲昵的挽住了她的胳膊,走到旁边的茶水房时,手上突地用了力道,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房门“啪”地一声合上。
四公主跟前的宫娥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秋扬死死地抱住,先一道惊呼喊了起来,“四殿下,我家公主真的没有藏娘娘的狗啊,你这是干什么呢,快放殿下出来。”
四公主的宫娥惊愕地回过头,脸色苍白地道,“秋姐姐,你这不是颠倒是非吗......”
这到底是谁关了谁。
宫娥一着急,也跟着唤了一声,“四殿下.......”
四公主虽比五公主大,但个头却矮了一截,加上五公主在龙鳞寺,跟着韩靖学了几招,一被拖进去,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五公主一手紧紧地捏着她的嘴,一手提着茶壶,猛往她嘴里灌。
“本宫早就告诉过你,别惹我,你不听,你不想去西域,大可以告诉父皇,可你不该利用我对你仅有的那点血脉之情,算计于我,更不该将主意打到唐姑娘身上。”
为了帮她找狗,她是活生生的钻进了青竹林子里。
钻个林子也没什么,但她介意的是,她将自己当成了傻子。
茶壶里的茶水一灌了下来,四公主便出不过气了,想挣扎反抗,奈何胳膊被她身子压住,动弹不得,只得不停地往肚子里吞。
不过一会儿,四公主开始不停地呛咳,脸色渐渐地乏了白。
门外宫娥的呼声,早已惊动了上书房的人。
所有的人都赶了过来,奈何房门被五公主从里上了栓,门外的推不开,急得频频拿手砸门。
唐韵跑出来,见到门外的秋扬时,心头猛地一沉,赶紧上前唤了一声,“五殿下,开门......”
屋内的五公主这才松了手。
四公主摊倒在了地上,刚喘回一口气,还未来得及呼救,却见五公主拿起了案上一把削水果的刀子,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四公主喉咙都哑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是疯了吧......
四公主吓得花容失色,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坐在地上艰难地往门口移去。
五公主也没再追她,拿起刀子重重地划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四公主惊愕地看着她。
她当真是疯魔了......
见鲜血慢慢地浸出了衣衫外,五公主才对她一笑,弯下身,将刀子塞到了她手里,“拿着。”
四公主已经被她这一番动作吓得没了魂儿,哪里还反应得过来。
五公主平静地抽了门栓,身子无力地靠在了门板上。
门外的二皇子和殷先生撞开了门,门扇一打开,便见五公主虚弱的扶住了门板,头上的发丝一团凌乱,一条胳膊鲜血直流。
而坐在地上的四公主,手里正握着刀子。
唐韵并不知道里头的情况,吓得脸色都白了,忙地上前扶住五公主,掏出袖筒里的绢帕,紧紧地绑住了她的胳膊。
“殿下!”身后的秋扬惊呼了一声,这一声倒也不是装的,急得大喊,“快,快传太医。”
二皇子死死地盯着房内坐在地上的四公主。
满目失望。
四公主这才反应过来,猛地一下扔出了手里的刀子,肚子里水撑得她想作呕,心头的难受化成了滔天的愤怒,撕心裂肺地吼出了一声,“安阳,你这个毒妇......”
没有人听她撒泼。
二皇子和三皇子着急得将人送回了觅乐殿,也不敢离去,一直守在殿外等着太医过来。
唐韵则守在了五公主的床边。
五公主看了一眼她苍白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把你吓得,本宫没事。”
“殿下先别动,太医马上就来了。”唐韵哪里还有功夫同她开玩笑。
“本宫真没事。”韩靖教过她,刀子划在哪儿,血流的多,又不伤筋骨。
有事的是她安平。
见唐韵还是很紧张,五公主便突地道,“韵姐姐可听说了我的事?”
唐韵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五公主对她一笑,“蒋家,我之前的夫家。”
唐韵一愣。
那么大的事,江陵人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唐韵轻声道,“殿下好端端地提起这个作甚。”
“蒋家公子,是本宫杀的。”
见唐韵疑惑地看着她,眼里并没有恐惧,五公主又才继续道,“原本我也不是非他不可,是他一个劲儿地凑到本宫跟前,各种发誓,此生,仅爱本宫一人。”
“本宫倒也不是那等想不开的人,成亲之前便同他说过,他可以纳妾,但不能欺骗本宫,他指天发誓,信誓旦旦地做了保证,那日|本宫见到了那个孩童,简直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还冲本宫叫了一声姐姐,极为可爱,本宫就想啊,算了,成全他,横竖本宫也不缺他一个男人。”
五公主说得风轻云淡,脸庞上的一滴水珠,似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滴雨水,根本不是从她眼眶里流下来的一般。
“但他不知好歹,非要同我解释,还推开孩童让他滚,我见那孩子坐在地上哭得实在是断人心肠,不过是想过去扶他一把,孩子的娘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抢过孩子,跪在地上磕头,让本宫成全他们。”
“本宫是想成全他们,但蒋公子舍不得本宫,舍不得驸马的位置,非得给本宫一把刀子,要我挖开他的心,看看他是不是真心,本宫拧不过他,只得一刀子刺进去。”
五公主从未同人说起这事,除了皇兄和韩靖,没人知道她曾杀过人。
说起来,也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蒋公子一死,孩子的娘一口一个贱人毒妇的骂着,本宫索性就将刀子给她扔到跟前,就像今儿塞到四公主手里那般,后来便是你们所听到的那样,蒋公子死在了自己表妹手上。”
五公主说完突地看向唐韵,一笑,“你瞧,本宫可坏了,哪里有人会害得了本宫。”
对方还来不及动手,就被她先一步扼杀了。
这等狠绝之人,谁又能欺负到她。
唐韵抬起头看向她,眼眶殷红,一句话也没说,起身轻轻地一把抱住了她,“殿下不坏,殿下的心才是最干净的。”
杀了人没什么可怕。
可怕的是人心。
她才是最坏的那一类人,机关算尽,无所不为其用。
往后,她又该用什么来偿还今日之恩。
五公主原本没觉得有多难受,被她一抱,心口倒是酸得厉害,闭着嘴巴不说话。
唐韵又道,“殿下答应我,以后有事,万不可这般冲动,杀敌伤己太不划算,可别为了几颗脏心,将自己折在了里头。”
五公主依旧不语,半晌后才又笑出了一声,“韵姐姐,本宫越来越舍不得你了怎么办。”
*
因五公主受伤,唐韵一直呆在了觅乐殿照顾她,哪儿也没去。
没去上书房,也没去东宫,更没心思写什么信笺。
整整大半个月,彻彻底底地将东宫抛在了脑后。
大半月后,五公主的伤口快愈合了,唐韵才回了逢春殿。
夜色一落下,唐韵正准备收拾收拾,去东宫请罪,腹部便突然开始疼了起来,越疼越厉害,疼得唐韵一头冷汗,直捂着腹部缩在床上正打着滚儿。
阮嬷嬷推门进来时,便看到了她这幅模样,心疼地直落泪,“奴婢算着日子,姑娘的月事就是这几日,好在奴婢今儿赶过来了。”
每回姑娘月事的头一日,得去掉半条命。
阮嬷嬷熬了一碗红糖水给她喝上,又添了炭火,将火炉子烧得极旺,扶着她坐起来,烤了一阵,才轻声道,“姑娘,那避子汤,不能多喝......”
越喝,身子骨越凉。
往后这月事,怕是只会越来越难熬。
熬过了那阵,唐韵便也缓过来,裹着被褥坐在了火盆边上,嘴角都翻了白,笑着同阮嬷嬷道,“我没事。”
阮嬷嬷一看她这样,就受不了,“是奴婢没用......”
“我真没事,如今正是节骨眼上,嬷嬷可万万不能松懈。”唐韵夺了她手里的红糖水,又喝了几口,见阮嬷嬷脸色缓和了一些,才问道,“上回给嬷嬷的东西,可兑了?”
阮嬷嬷点头,凑近唐韵道,“兑了十万两银票。”
唐韵一愣。
怎这么多?
阮嬷嬷知道东西是太子给的,料到了值钱,可没料到会那般值钱,怕上当,阮嬷嬷还特意走了三处,对比了一下对方给的价钱。
差额太大,阮嬷嬷不敢轻易卖。
最后还是第一家给价最低的那间铺子的老板,悄悄派人将她叫了回去,给了她最高的价钱,“十万两,多的我也拿不出来,这些东西是好,可江陵能买下来的,没有几个,夫人当也是着急脱手,才会找上门来,放心,我给的这个价钱,亏也亏不了夫人多少。”
阮嬷嬷这才放心地兑了。
“奴婢照着姑娘的吩咐,将银票都交给了宁大爷和宁夫人,且也说明白了,一半拿给他拿去凿盐,另一半等到宁老爷从西戎回来,交给宁老爷。”
嬷嬷说完,唐韵也平静了下来。
阮嬷嬷又道,“大爷和夫人让奴婢给姑娘带个话,往后钱的事就让他们来想办法,姑娘好好照顾自己。”
十万两银票,一半也有五万两。
加上之前给的那箱子东西,足以让大舅舅在蜀地重新开井了。
唐韵不担心宁家起不来,她担心的是又有人前去作祟,“你这几日多盯着吴贵嫔,就怕她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阮嬷嬷点头,“姑娘放心,奴婢清楚。”
安静了一阵,阮嬷嬷才轻声同唐韵道,“唐家的宅子卖了。”
唐韵一怔。
阮嬷嬷倒没觉得有何可痛心的,“前几日唐公子去了一趟赌坊,赢了好几十两银子回来......”
当日唐公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将一袋银子甩在唐老爷和吴氏跟前,自豪地道,“都是孩儿赚来的。”
任凭唐老爷如何问,钱是从哪儿来的,唐公子咬死不说。
想着等自己再赚上一笔,便能买下一间铺子,到时候好好做个生意,谁的脸色都不用看。
什么姨母,装得一副清高,他还懒得去求呢。
还有他那什么狗屁姐姐,他就从来没当她是姐姐过,几匹破布,几箱子破瓜烂枣,当他唐家多稀罕。
唐公子得了银子,满身都是精神劲儿。
谁知第二日到了赌坊,却连着输了几把,眼见一袋子钱只剩下了一半,这不就上了瘾,
赌到最后红了眼,竟回去偷偷地钻进了唐老爷的屋里,将宅子的地契拿了出去,押到了赌坊,短短三日的功夫,曾经令唐家老爷引以为豪的侯府大院,便被自己的儿子卖了出去。
昨日抵押铺子里的人上门来赶人了,唐老爷才知道真相。
唐家院前,一片鬼哭狼嚎。
阮嬷嬷轻嗤了一声,“上回姑娘一走,唐老爷便倒下了,五殿下上回给姑娘拉回去的那半车礼,全被吴氏当掉,拿去给唐老爷抓了药,这好不容易能下床了,昨儿又栽了下去。”
昔日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般臊尽脸皮,赖死赖活的过着,还不如当时死在地牢里强。
唐韵也就愣了一会儿,面色便平静了下来,“唐家被抄家,吴氏都身无分文了,唐明耀他哪里来的银子去赌?”
阮嬷嬷摇了摇头,“想必是从吴氏那顺来的吧.......”
唐韵却觉得没有这般简单。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就这几日出了事。
唐家侯府的大院,曾是当年周家先帝,自掏腰包,亲自给唐家置办的,即便有地契在,一般的铺子也不敢收。
没有宫里的人发话,唐家的院子抵不出去。
唐韵盯着跟前火炉子的炭火石子。
那火焰瞧着好看,可一旦碰上,便会被烧得皮焦肉烂。
如今她就是那炭火石子。
他到底还是碰了。
唐韵眸子底下划过一丝讽意,转头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突地对阮嬷嬷,“嬷嬷且先回吧,我没事了,歇息一会儿就好。”
阮嬷嬷见她似乎有事,便也没再留,“姑娘烤一会儿就去睡觉,别凉着了。”
“嗯。”
阮嬷嬷出去后拉上了门。
唐韵继续坐在火炉子边上候着,看着炭火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终究没顶住身子的疲惫,裹住被褥,就那般缩在床榻上,歪歪扭扭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唐韵感觉一双腿脚有些发麻,正打算翻个身,使了力,却没能翻过去。
身子被人抱住了。
唐韵并没有过多的惊愕,慢慢地让自己醒过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捂在自己腹部的那只手,唐韵突地有些恍惚。
人人都知道当朝太子,温润如玉,同样也知道当朝太子从来不讲人情,看事不看人,就连皇后的娘家,顾家,太子也从来没有手软过。
刚正不阿,秉公无私的人,一旦破了个口子,开了先例,不知会不会那么容易就能脱身。
唐韵一动,太子就醒了。
见她半天没有动静,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醒了?”
“殿下......”唐韵赶紧从他怀里起身,慌慌张张地下床,“殿下怎么在这儿。”
“回来。”
太子起身,及时地扯住了她后领子,硬生生地又将人给拽到了床上。
起来得太急,躺了半夜的后脖子,又疼又麻,太子眉头一皱,不由轻“嘶”了一声。
“殿下怎么了?”唐韵忙地又回过头,坐在他跟前,见他揉起了自个儿的肩膀,便也上前跪在了他身后,缓缓地替他捏了起来。
“都怪韵儿睡得太死,都不知道殿下来了,殿下是何时过来的?可有被人瞧见......”
太子:......
她倒是活过来了。
唐韵见他神色不耐,赶紧闭了嘴,没安静一会儿,脸上便又含着一丝愧疚,小心翼翼地问道,“韵儿适才是,是压着殿下了?”
太子终于又转过头看向她,劈头就问了一句,“这些日子,你就是这么过来的?”
“啊?”
太子的目光又看向她的腹部,满脸透着疲惫,“不疼了?”
“不,不疼了。”唐韵似乎这才明白了什么,唇角慢慢地弯了起来,受宠若惊地凑上前去,挨着太子小声问道,“殿下,是不是想韵儿了,才寻过来的?”
太子瞧着她一脸的骄傲劲儿,懒得理她,一把捞起旁边的被褥,给她搭在了身上。
疼不死她。
太子没心思同她开玩笑,“唐韵,孤是不是早就同你说过,别再作践自个儿,你是拿孤的话当耳边风了?”
疼成那样,也不知道去请太医,甚至连唤个人都不会?
昨夜他要是不来,她是打算将自个儿熬死在这屋子里了。
太子见她不答,只傻傻地看着自己,愣是被她气笑了,轻轻地敲了一下她脑门心,“问你话呢。”
刚说完,唐韵便扑进了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笑着道,“嗯,韵儿错了,以后韵儿好好照顾自己,绝对不让殿下操心,也不让殿下心疼。”
太子:......
他有说他心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