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现场。
顾文越与丁海起身离开时,不远处一个工作人员正凌乱不已地收拾摄影机,随身的双肩包外口袋中滚落什么东西。
几个小东西如圆球,骨碌碌地滚到顾文越身前。
丁海正要去捡,却见一直懒懒散散的顾文越忽的动作极快速地弯腰,将几个小球拿起来。
顾文越的神色分明有些异样,像是对小东西十分在意。
工作人员慌忙跑过来弯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
顾文越直起身子,眼眸中海潮叠起,惊诧不已。
他握住这几个已经冒出嫩芽的小球,穿越到此地后,第一次以一种急切的口吻问道:“是水仙花球吗?”
“是……是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反应如此巨大,胆怯地看一眼丁海。
顾文越拿在手里不肯松开,嗓音竟有些艰难生涩地问:“转卖给我可好?”
“啊?”工作人员愣怔,挠挠头发,面对斯文客气的俊美男艺人,有些舌头打结。
“这……顾老师喜欢吗?都给你吧。反正我也是从朋友那边弄来的,他家有很多水仙花。我再去要就行。”
她将一袋子全递向顾文越。
朋友,水仙花。
顾文越瓷白的面容如白纸一般,脆弱得不堪一击,桃花眼微微眯起,是清晰可见的伤情痛心。
他郑重地接过塑料袋,低眸凝视面前的人,叹息般轻轻说:“谢谢你。”
“丁海,给钱。”
话音落下,白衣黑裤的清贵少爷护着手里的水仙花球,幽幽然飘出去。
工作人员被他垂眸一看,竟心跳漏了三个节拍。
好温润好有魅力一男人!
丁海全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顾文越既然这么说,他立马摸出手机要给工作人员转账:“请问多少钱?”
工作人员真的不要,水仙花球本来就不值钱。
“网上买才几块,这怎么好意思?”
丁海想起钱包有现金,连忙翻出一张百元人民币塞给她:“谢谢你。”
工作人员茫然地拿着钱,傻眼。
丁海进化妆间,见顾文越姿态随意地靠在化妆桌边,两条长腿交叠,正捧着一袋子水仙走神。
清雅的面容此刻冷冷清清,比方才在节目中神游太虚更严重。
丁海疑惑:这是因为水仙花魔怔了?
等到上车,顾文越依旧是捧着水仙,双眉微蹙着,润泽的眼眸像是一顷碧清的湖面泛着淡淡的涟漪。
丁海开车时,悄无声息地打量如痴了一般的顾文越,这才反应过来:
哪是因为水仙花魔怔,分明是在担心回顾家会跟那个真少爷发生争执吧,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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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
《脑子是个好东西》与顾文越上了一次热搜头条。
不少营销号转发顾文越换装出场和秀文史底蕴的多个片段,推测他可能拿到“题目”,推测这是节目组联合顾文越的炒作。
“就稀奇,为什么选了顾文越?他到底何德何能?”
“这热搜一看就知道是节目组花钱买的,有什么意思?太假了。”
“srds我宁愿看这种秀文化的热搜,也不要看八卦绯闻谢谢。至少我还能从顾文越身上长长见识”
顾文越的微博粉丝在几个小时内,涨到50万。
第一条最新微博是他转发《脑子是个好东西》的消息。
原本无人问津的评论区,现在全都是各种留言。
“哥哥,能不能出来说下,怎么矫正脖子前倾问题啊?速求”
“有人说不只是脖子前倾没了,肩颈都舒展了,整个人仿佛是从含胸驼背的内缩姿态完全打开,感觉不是一天半天能练好的吧?”
“真的变得好有气质,整个人都在散发自信的光芒啊该死的”
“当年粉过颜的人回来报道,哥哥,给我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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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海的半山豪宅。
顾文越从车里下来,颇为欣赏眼前的一排洋房豪宅,纯白外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海蓝屋顶更有一种接天连海的韵味。
他对顾家人的好感度,因这个审美而莫名其妙地提升。
豪宅门口的大喷泉正流水潺潺,伴着浅浅的微风,像是有人拿着一根羽毛轻轻地挠顾文越的耳道。
顾家豪宅,风景如画,风水上佳。
丁海见顾文越站定在车前没有举步进去,以为他是胆怯或者是不想面对,赶忙上前关心:“文越哥?怎么了?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万一吵起来,他虽然是外人,可好歹能壮壮胆?
顾文越瞥他一眼:“不用。”
他拎着一袋子水仙,像是来顾家做客般,施施然抬步进去。
丁海在外面踌躇了一会儿,想着文越哥真不容易。
此时,他接到电话,公司找他开会,聊顾文越接下去的工作安排。
他兴奋地瞬间上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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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豪宅内,保姆佣人们停步,向缓缓走进来的顾文越打招呼。
“文越少爷好。”
“文越少爷回来了。”
顾文越以平静柔和的眸光,巡视屋内情况,领略到纯现代化的装置艺术美感,移步间又能看到中式家庭的摆件陈设。
客厅最大面积的墙壁上横悬一幅长长的西洋油画,远看似蓝天,近看才知是深海,气势在细腻的笔触间,很有力道与余韵。
佣人们见文越少爷驻足于客厅沙发前,仰头观画,都十分不解,面面相觑。
张管家从餐厅走来:“文越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这文越少爷实在不懂事,年纪轻轻不求上进只想虚名浮利,即便如此,让他回顾家看看老爷,也是难请得很,似乎早忘记老爷太太当年的养育之恩。
张管家是看着文越少爷长大,也不知怎么就闹到今天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他劝说道:“文越少爷,老爷最近身体不好,您还是回家住吧。”
顾文越将视线从油画上,转移到中年管家的脸上,眼眸沉静而柔和,像是一汪泉水干净透彻。
按照他掌握的信息,原主会在不久之后被公开假少爷身份,随后和真少爷产生争执而死亡,而两位少爷的父亲顾崇因此事而心脏病加重而死。
那他只要不管到时候身份公开的事,避开与真少爷争执,似乎可以避免假少爷和顾崇的双重死亡威胁?
顾文越对管家颔首,淡声道:“知道了。”
张管家一愣,罕见文越少爷如此温和顺从的态度,竟然同意回家住?
顾文越身形缓缓错开张管家,进入位于客厅边的洗手间,将水仙花球放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开始洗手。
慢慢地揉搓十指,用洗手液洗得干干净净。
洗手台前有淡淡的花草香味,顾文越取一张干净的纸擦干水迹,走出来时,指尖放于鼻下,轻嗅,细细辨认。
顾文越眼帘低垂,但并未低头俯首,站姿依旧放松自然且透着一股俊秀笔挺。
几根细长的手指,骨肉匀停,白净如玉葱,端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调调。
张管家乍一看,惊讶于他瓷白面容上的沉静与姿态随意中的优雅。
第一次在文越少爷的身上看到属于豪门大家的内敛温润气质。
这还是那个走路带风、浮躁脾气的人么?
顾文越漫步走向客厅,顾自将水仙放在桌上,知道管家随行跟着,淡淡问:“父亲呢?”
他在家中同样行二,别人称他为“二少”他坦然受之,甚至有些回到家中的错觉,问话时不自觉地带上自己的习惯——
他是习惯称父亲的,毕竟他是老来得子,父母都分外爱他宠他,值得尊重。
管家按下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如实说:“老爷在房间里,佣人陪着。”
顾文越了然,按照自己家中礼数,准备先去看看原主这位“父亲”。
他往客厅楼梯踏步而去,一边费神思考原主的事业和顾家的复杂情况,一边又唉声叹气——
真真是麻烦极了。
还不如……真死了算了。
换做以前的他,压根就不爱听这种琐碎的家长里短,有这空闲功夫,捧着《红楼梦》随意翻两页再睡几个回笼觉,或者呼朋喝友地去听戏不好么?
正觉麻烦,麻烦已从天而降。
“我的文越哥哥!你怎么愿意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等在娱乐圈大红大紫,至少拿个影帝才回来呢!”
一个年轻瘦削的年轻男孩子从外面飞奔进来,一身学生装扮,手里还顶着一个篮球,英气的眉宇间是藏不住的嘲讽与奚落。
这是近日来顾家客居的顾文隽。
顾崇亲弟弟顾敬的儿子,也就是原主的堂弟,才17岁,高二学生。
顾文隽从小养在国外,和原主相处时间不多。
他只知道这个顾文越非但是假的,还对待他大伯顾崇与大堂哥顾晋诚态度都很恶劣。
他十分钦佩大伯和尊重大堂哥,自然也就讨厌这个连养父都弃之不顾、忘恩负义的假堂哥。
佣人们自觉都回避,顷刻间,客厅只剩下两位少爷。
顾文越左脚已经踩在楼梯的大理石细纹台阶上,眸色极淡地看他一眼,而后恍若未闻地抬起右脚。
顾文隽丢开篮球,身姿轻巧地飞跃上台阶,拦住他:“哎——你干嘛?你不认识我了?你是在娱乐圈红了吗?就这样眼高于顶,目下无尘?”
顾文越嗅到他浑身的汗味,倒是不难闻,毕竟是个青春活泼的少年人,但热烘烘的铺面而来,有些受不住,稍稍往旁边站了站。
他神色有些清淡,似乎对他的话有些后池后觉:“啊?”
顾文隽也跟着发出“啊”的一声?“你什么意思?”
“哦。”顾文越缓缓反应,口齿清晰地称,“堂弟好。”
说完,他再抬步,继续往上走。
“堂弟?”顾文隽傻眼,对着台阶下方站立的张管家,气鼓鼓地说,“他居然叫我堂弟?他是哪门子的哥?”
张管家眉尾微挑,提醒道:“刚才文隽少爷喊了文越少爷一声哥。”
“我——”
顾文隽年轻秀气的脸庞显得有些蠢笨迟钝,半晌才想起来还真是。
可他不是故意那样喊恶心顾文越么?
居然叫他“堂弟”?
呸!
他才不要给这个假惺惺的“文越少爷”当弟弟。
顾文隽拧眉往上看,哼了一声。
假冒伪劣的哥哥也敢给他气受?
张管家见楼梯上的文隽少爷脸色难看,怕真要闹出什么事情,温声说:“大少爷今天回来吃饭。”
顾文隽一愣,夹起自己刚放肆甩出来的尾巴,翻个白眼嘀嘀咕咕地说:“张管家你也是够了,拿大哥压我?哼!”
转身砰砰砰地踩着楼梯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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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越沿着走廊,一边欣赏两边挂着的装饰画,一边缓缓走至顾家老爷顾崇的房门口。
斜阳西照在走廊上,红木门散发出淡淡的光辉。
顾文越有分秒间的恍惚,曲指轻叩时,似乎再度回到自己家中,不免有了几分情绪,一字一顿地道:“父亲,以昭回来了。”
在父母兄长面前,他总以“字”自称。
在外他是恣意的公子哥顾文越,在家他是受宠备至的顾以昭。
潜意识里,他多么希望这门一开,便是自己两鬓斑白、威严依旧的真正父亲。
可惜,开门的是个个子小小的圆脸女佣:“文越少爷。”
像是有人狠狠地推顾文越一把,将他再度推进现实。
女佣让开位置,请文越少爷进来。
有些奇怪,他刚才还说了什么?没听明白。
顾文越敛目,望向房内情形。
一个高大的中年人靠在床头,两颊消瘦,面色苍白。
原来是顾崇病重如此,难怪会在得知假少爷意外死亡后,突然去世。
顾文越正要踏进去,被忽然闯入的身形挤到一边。
顾文隽一阵风似的率先跑进去:“大伯!我也回来了。”
扑在床边,少年面庞都是笑,眉头还湿漉漉,显然是洗过脸立刻冲过来问好。
顾崇惊讶地看到顾文越,以为是看错,浑浊眸光散发出惊喜的光芒。
他看两个年轻人先后进来,心情十分畅快高兴:“你也知道回家先跟我这个大伯问好了?从学校回来的?”
顾文隽连声道:“对!放学后跟同学打了一会儿球,但想着大伯身体不好就赶紧回家。同学让我吃饭我都没去。”
被挤到一旁的顾文越,静静等着说话的一老一少。
他心中好整以暇地琢磨着,那袋子水仙该用什么好看的花盆养一养。
有些激动的顾崇,其实也是跟乖侄子说两句话,缓解下看到孩子的心情。
此时,那孩子孤零零地站在一侧,神色淡漠,很有些可怜无辜劲儿。
顾崇立刻心疼地说:“文越,你过点,让爸爸好好看看你。”
“最近忙吗?”
“好久没回家了。”
顾崇的关心,甚至透着意外的几分小心翼翼。
顾文越听这话,可以分辨出来,是语重心长地关心。
他慢慢地走到床边,看顾文隽并没有要让一让的意思,他自然地绕过床尾,走到另一侧径直坐在床沿。
啧,这床不错,软硬适中,舒服。
顾文越看向床上的病容中年男人:“我不忙。”
顾崇很少见顾文越这么干净利落地穿着白衬衣,看着真赏心悦目,哪点比其他豪门世家的少爷差?
他微微抬起宽厚的手掌,朝着顾文越伸过去:“不忙就在家住吧。”
顾文隽皱眉。
大伯太容易心软了,顾文越就是随便回家看看他,就让他住家里?
顾文越似透过这双浑浊的眼眸,看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自然地将手递过去,立刻就被重重握住。
但他心下纠结犹豫,真的要住在顾家?
顾崇握紧顾文越修长微凉的手,用力揉了揉。
这几年心里些许的埋怨与愤懑竟奇妙的一扫而光,笑着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他同时对着侄子伸手:“来,文隽。”
他亲弟弟顾敬去得早,他一直将顾文隽视如己出地照拂。
顾文隽也乖乖地将手交给大伯。
顾崇心满意足地握住两个年轻人的手:“你们都长大了,要听话懂事,也要听你们大哥的话,知道吗?”
顾文越先诚恳地回答:“知道了。”
顾文隽眼皮子一挑,赶紧说:“知道了大伯。”
他瞥向顾文越,心想:
他以前那么讨厌大堂哥,现在真的会把大堂哥当大哥?鬼信哦!
居然敢敷衍大伯这个老人家!可恶!
他一定要拆穿顾文越的这层面具。
正巧此时,门再度被敲响。
女佣在外道:“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顾文隽眸光亮起火影,立刻准备等着看顾文越的反应与好戏。
然而顾文越能有什么反应?
他从来是个稳坐观众席看戏赏戏的人,从来不如一般浪荡子上台去票戏,有失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