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韶华搓着衣角，吞吞吐吐地指了指桌上的袋子，“我，我还买了一些巧克力和零食，听说城里的小孩子都爱吃，弟妹你给孩子们分分吧？”
许舅妈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笑道：“姐，你这次可真是帮我大忙了，现在的孩子可不如咱小时候，得块糖就能高兴个半天，吃的用的一点都含糊不得，可不好伺候了，得亏有你这个姑姑在。”
她笑容满面的从袋子里抓了一把巧克力出门：“你们几个小皮猴子，还不赶紧回来谢谢你们姑姑。”
看着蹦蹦跳跳的侄子侄女们，许韶华心里不是滋味。 往年假期，家里上下都是自己操持，可不管外表伪装得多好，都掩饰不住内里的冷清。 尤其是女儿工作后，儿子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小圈子，丈夫一直就是个不着家的，只留她一人，成天守在家里，寂寞清苦。 重新找到工作后，她认识了许多的朋友，也拥有新的社交圈，可每每回到家，却好像掉进一个冰冷的大窟窿。 耳边传来孩子们的嬉笑玩闹声，以前觉得闹人，现在却听着悲哀，她望着儿孙环绕的父亲母亲，对比自己有儿有女却膝下无人，总觉得是那么的可笑。 厨房里是弟弟弟媳忙碌的身影，唯有自己，明明处在热闹之中，却又好似被排除在外。 “韶华，吃个橘子吧。”
许韶华瞥了眼母亲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干得泛起白皮，眼里忍不住泛酸。 老太太似乎察觉到女儿的情绪，不好意思地放下橘子，将手藏在背后，那掩耳盗铃的动作，不知让人看了该说什么。 许韶华苦笑着抿了抿唇，“妈，秋天干，您别忘了抹护手霜。”
许老太太微微一愣，眼睛里充满着茫然和不解。 老一辈人习惯了艰苦朴素的生活，“护肤”对于他们是个极其新鲜的词眼，这辈子用过最好的大概就是结婚时抹的雪花膏，至于现在五花八门的产品，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哎呀，我都这把年纪了，用什么护手霜啊，可别浪费那些钱，能买好几斤菜呢。”
许老太太的脸上透着几分尴尬。 许老爷子闻言，端起保温杯埋头喝水，场面再次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孩子们嘴里念叨着：“姑父姑父！”
三人不约而同地往门口瞧去，只见温祖光拎着大包小袋在孩子们的拥簇下，腆着笑脸走了进来，就跟个慈蔼的弥勒佛似的。 许老爷子当即撂下保温杯冷哼了一声，老太太起身进了厨房，许韶华冷着脸，没有往日对丈夫的殷切。 来到客厅，温祖光怯怯地喊了声：“爸！”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浇灭了他的所有热情。 他在内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保持微笑，却不知挂在脸上的是一张苦相，孩子们似乎察觉到不对，一个个恹头耷脑的散去，怕惹得长辈不高兴。 原本快乐的气氛被温祖光的出现打破，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只是没有点名。 “爸喝茶啊，呵呵，我刚买了铁观音，泡壶给您尝尝？”
若是曾经，老爷子或许会对女婿的态度表示欣慰，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次次的失望，积少成多，总有一天会击垮期待，就好比如今。 老爷子将保温杯护在怀里，明显地拒绝了女婿的讨好，他拧开杯盖，上面飘着几颗胖乎乎的枸杞。 许韶华一眼盯上，心里暗暗窃喜，她站起身，壮着胆子走到父亲面前，“爸，我陪您去试试保暖衣吧？要不合适，正好我同事还在外地，也能及时给您更换。”
这段时间以来，女儿的改变，老爷子都看在眼里，只是害怕女儿重蹈覆辙，加上这些年的种种事积压在心里难免有所怨言，所以一直都没给女儿好脸色看。 但终究是自己的亲闺女，世上哪有跟孩子生气的父母，如今一边女儿，一边女婿，站在谁的身后，是个不用思考的问题。 他依旧绷着个脸，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却还是点了点头。 许韶华见状露出了笑脸，她殷切地扶着老父亲去了房间，又赶忙叫上了老太太。 客厅里，只剩下温祖光孤独地站在那儿。 他朝几个侄子侄女招手，试图用手里的糖果吸引他们注意，可却看到他们正在吃着巧克力，拿着玩具，一番对比，高下立见。 孩子们面面相觑，眼里透着彷徨，似乎在思考着要不要和温祖光亲近。 “老大，快来姑父这儿，我给你买了好玩的溜溜球。”
一个家里，最大的孩子往往是弟弟妹妹的风向标，搞定大的，其他的自然不用担心，温祖光也是这样想的。 小姑娘皱了下眉，歪着小脑袋思考了一番，随即拉着弟弟妹妹出门玩去了，只留下几道小小的背影。 温祖光失落的放下手里的溜溜球，局促不安的搓了搓裤腿，此刻的局面如此熟悉，只是人却换了，不同的是，曾经他讨好的对象，从未对他有过好脸色，而如此却是他不珍惜的后果。 半个小时后，许舅妈端着菜到客厅，朗声叫孩子们回家吃饭，余光落在温祖光的身上，停顿了几秒。 “弟妹。”
温祖光努力的挤出一个笑脸，紧张的望着她，额头上冷汗密布。 许舅妈叹了口气，回头瞧了眼身后的几人，再次看向温祖光，淡淡道：“吃饭吧。”
饭桌上热菜好汤，本该热闹，却安静得吓人，孩子们意识到情况不对，迅速地吃完饭便匆匆下桌，只留下几位大人。 许家父子面不改色地吃着饭，倒是让老太太和许舅妈这对婆媳有些不知所措。 许韶华为父母添汤夹菜，老两口未拒绝，却也没有过多地表示，众人都藏着小心思，好似随时都有危机爆发。 终于，饭吃到一半，许少衡突然开了口，直面盯上温祖光：“听说，姐夫又欠钱了？”
这是问句，却也是肯定句，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与轻蔑。 若是以前，温祖光估计会表面笑嘻嘻，内心恨不能将许家祖宗都问候一遍。 他放下碗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