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陆行洲坐在穆思辰身前道:“回廊站并不危险,只要看清其中关键就很容易规避,我不理解它存在的意义,也不理解我们为什么会主动选择失忆,你的推测或许有错误。”他的语气平稳,完全是就事论事的态度,并没有指责穆思辰,只是想讨论有没有别的可能性。穆思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贺飞站在陆行洲身边,幽幽地看着他。这个眼神穆思辰很熟悉。这正是当初贺飞被章鱼玩偶无意间泄露出的力量污染,半夜爬上他的床,盯着他讨要章鱼玩偶的样子。穆思辰是见识过贺飞的执着的。为了得到章鱼玩偶,贺飞险些掐死穆思辰,并在穆思辰躲出宿舍的三天内不断发信息骚扰穆思辰,还跑去做了个盗版章鱼玩偶,引发后面一系列的事情。看到贺飞久违的眼神,穆思辰头痛地揉揉太阳穴,不明白贺飞的黑化值怎么又涨了。还是要交流一下。于是穆思辰用眼神示意陆行洲等一等,转向贺飞道:“你有什么事情吗?”贺飞幽幽地盯了一会儿小章鱼,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蹲在地上画圈圈。穆思辰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贺飞黑化的问题,只能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贺飞回头,对他露出一个幽怨的笑容。穆思辰对池涟使了个眼色,让池涟和单奇拉走贺飞,好好安抚他的情绪。池涟心情也不是很好,也想和熟悉的人聊聊天,便拉起贺飞去了列车另一侧。穆思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陆行洲:“你们小镇有没有出现过那种非常疯狂的信徒,对秦宙的忠心达到扭曲程度的那种?”陆行洲略一思索后道:“有过。我之前的一位伪神,认为祥平镇的镇民是秦上将的负累,曾谋划屠杀镇民,由他一个人来守护秦上将,最后闹得很大,被秦上将亲自净化掩埋了。“借用过多神明的力量就会变得扭曲疯狂,这是使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带来的后遗症。那之后,秦上将就告诫我们,要慎用祂赐予的力量,从那以后,大家施展力量就多以秦上将赐予的武器为主,很少直接使用图腾之力了。“我这次也是抱着必死的心前往天衍镇,才敢使用图腾之力的,否则也会被力量侵蚀。”难怪姚望平直到最后和羽目眷者、重瞳眷者决一死战时才使出机械手臂,之前都只是使用守护之剑,原来是为了防止力量的滥用。贺飞的抽卡盒本质上就是不断借用神级怪物的力量,他被力量侵蚀的情况被抽卡盒修改为负面效果,但本质上和祥平镇的人情况是一样的。系统曾称呼贺飞的抽卡盒名为“窃火”,据说这个名字来源于古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为人类从神明那里盗火的神话故事。窃火者终被火烧伤,大概就是贺飞这个样子。贺飞自己的力量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有用对应的负面效果才能抵消。而现在贺飞身上已经背了两个负面效果了,一个是忠心耿耿带来的黑化,一个是等价卡欠下纪姐一条命。似乎只有继续抽卡才能解决贺飞身上的问题,但他现在就像一个债台高筑的赌徒,只能靠持续赌博来还债。将一切寄希望于运气,这太不符合穆思辰行事的原则了。穆思辰叹了口气,对陆行洲说:“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这个‘柱’吧。回廊站的确如你所说,没什么太大的危险,但我认为它是对下一站的准备。”这涉及到下一站大家的安危,穆思辰将所有人叫了过来,包括正在愈发黑化的贺飞。他看了贺飞一眼,十分为难地说出他通过“真实之瞳”看到的上一趟列车中发生的事情。这么做或许会加深贺飞的黑化值,但涉及到破解“柱”,还是要告诉大家的。听了他讲述的内容,贺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纪羡安便率先反驳道:“不可能,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伤害你的,这一定是个误会。”贺飞沉着脸没说话,他从道具栏里取出一把防身用的匕首,阴森森地盯着纪羡安,用自己的衣服一下又一下地擦着匕首。穆思辰却很冷静地同纪羡安分析道:“我观察过大家在回廊站中的反应,我发现来自祥平镇的你和陆行洲前进速度格外快,而且你们没有游戏群聊,无法和我们及时联络。“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我们四个玩家刚踏上走廊,就看到了各自心中最不想看到的回忆,且因自己的能力退化到回忆发生时的水准。因为是第一次上车,不知道会失忆的事情,又只有5分钟探索时间。为了保险起见,经过游戏群的商议,我们在第一个回廊就转身回到站台。只有你和陆行洲因为收不到游戏群的信息,一直向前走,走到还有30秒登车的提醒,你们才返回站台呢?”纪羡安和陆行洲思考了下自己的行动模式,同时点点头道:“有可能。”穆思辰又道:“我在‘真实之瞳’中看到的乌托邦背景是祥平镇,我想这个背景可能与你们两个有关。这个列车的站名和本站的特点息息相关,乌托邦在现实世界有‘理想国’的意思,你们两个理想中的国度是什么样子?”陆行洲理所当然地说:“祥平镇解放全世界所有的小镇,我们协助秦上将战胜其他神级怪物,在秦上将的庇护之下,大家过着自律、理智、安全的生活。”“你呢?”见纪羡安没有第一时间点头,穆思辰看向她。纪羡安皱眉想了想道:“我以前的想法和陆中将相同,可是现在……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既觉得祥平镇才是唯一能够解救这个世界的小镇,又、又觉得我似乎更喜欢希望小镇的样子。而且……”纪羡安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露出极其恐惧的神色,她低下头,甚至不敢去看穆思辰。穆思辰大致猜到她想说什么,但是等她自己说出来,他温和地问道:“而且什么?你尽管说,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纪羡安在众人的视线中,艰难地说:“我刚刚在和你们的对话中,忽然发现一件事。以穆思辰现在的进展,最后……你会不会去祥平镇?”陆行洲目光如电,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看向穆思辰。穆思辰却冷静地说:“会。”这件事,穆思辰比任何人都清楚。系统为他一步步按部就班地安排小镇,就是希望穆思辰能够越来越强,将自我图腾在每个小镇中点亮,让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不再依附于神级怪物,拥有自我,靠自己的力量支撑小镇的领域。穆思辰不清楚系统这么做究竟是要对付谁,但它的做法与其他神级怪物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整合全世界所有现存人类和神级怪物的力量。天空、大地、海洋,这三个力量,不管哪一个一旦出现弥天,就势必会吞噬其他神级怪物,带着这个世界走向毁灭。系统既需要弥天之上的力量,又不希望出现一个因力量疯狂的怪物,因此它需要一个能够清醒地掌控“弥天之上”之力的人类。穆思辰清楚,他就是系统选择的人类。他要做的,是战胜所有神级怪物,用十字弓贯穿每一个神级怪物的身体,将祂们的力量分散到每个人身上。他现在对付的是大眼仔、蝴蝶、起源、定数、月亮、深海等神级怪物,未来也一定会对付秦宙。尽管穆思辰从来没有深想过这件事,但他知道,这是注定的事实。只要他能够走到秦宙面前,他与秦宙必然有一战。他不知道最终的结局会怎样,但他知道,秦宙一直在等待着那一天。想到这里,穆思辰失去了所有表情。“如果发生了怎么办?如果我真的会杀了秦宙,怎么办?”穆思辰望着纪羡安,语气平静地说。“我、我不知道!”纪羡安望着自己的双手,她的手掌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正在此时,列车到站的声音传来。穆思辰淡淡道:“先下车吧,我们不急着进站,也不急着上车,先在站台逗留片刻。”说完,他率先下了车,找到乌托邦站的站牌,站牌背面同样写着一行字。观景须知:这里是乌托邦站,是每个人心中的理想国度。你对现实有什么不满吗?你对过去有什么不甘吗?你对未来有什么期望吗?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亲手建立你心中的理想国,记住一件事,你在乌托邦站看到的一切阻碍,都是你现实存在的未来中一定会出现的阻碍。发车前30秒会列车会鸣笛,如果您想返回列车,不管你身处何处,只要你说一声“我要去下一站”,就会瞬间回到站台上,不会耽误您登车的时间。观前提醒:如果游客在上一站的探索不够,列车采集到的信息不够,可能会影响乌托邦的建立。如果游客想建立真正的乌托邦,可以改乘下一趟列车,先在回廊站进行一定的探索,再来乌托邦站观景。穆思辰望着这个站牌告示,轻声道:“猜对了。”他也知道为什么大家会在乌托邦被“定数”污染,为了清除污染,或者为了其他什么原因,大家心甘情愿地选择遗忘这一切。因为告示上写着的“阻碍”二字。“‘柱’在回廊站中,读取了我们的记忆,采集了我们的愿望,并在下一站,为我们展示了我们期望中的未来,以及我们实现目标的阻碍,我就是祥平镇一统世界的阻碍。”穆思辰面无表情地说。陆行洲冷冷地看着穆思辰,手掌捏紧成拳,却被肩膀上的小章鱼牢牢按住,不允许他随便行动。看来这就是陆行洲只失去了一条手臂,而没有失去性命的原因。因为小章鱼会阻止他,他不能像纪羡安那样自由行动。“纪姐失忆是为了忘记你是祥平镇的阻碍,贺飞失忆是为了忘记他亲手杀掉纪姐这件事,那我和单奇呢?陆中将呢?你呢?”池涟不愿相信地问道。陆行洲全身被小章鱼压制得一动也不能动,他冷着脸道:“我想,我应该不是自愿走进遗忘林的,而是‘被自愿’。”看到他那副不由自主的样子,众人便猜到他一定是被小章鱼按着走下车,强行逼着他走进遗忘林的。既然其他人决定失忆,那么小章鱼绝对不允许留下一个对穆思辰有敌意的人保留这段记忆。“那我们呢?”池涟看向单奇。“那就要看看你们期待中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了。”陆行洲道。“我的希望很普通,我就希望顺顺利利活过每一关,回到现实世界好好生活。”池涟道。单奇也道:“回现实世界执行任务,破了每一个悬案,升职加薪,打赢老冉。”“呵,他们两个也就算了,他们毕竟是两个来自祥平镇的堕落者。你们两个是我主的眷者,我主多次救你们,你们竟然不想着为我主奉献一切,只想着自己舒舒服服过日子。你们不配做我主的眷者,有资格保护我主,做我主眷者的,只有我!”贺飞眼睛赤红,不断用衣服擦着匕首,恶狠狠地看着除了穆思辰以外的所有人。陆行洲“呵”了一声道:“他现在这副样子,和我们祥平镇曾出现过的那位屠杀其他眷者的狂信徒一模一样!”池涟:“……”单奇:“……”池涟小心翼翼地说:“我们两个选择失忆,该不会是因为我们在乌托邦,看到了自己在回家前,被发疯的贺飞杀死的画面吧?”单奇道:“如果是这样的阻碍,那我……或许会选择忘记。我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但如果又不得不相信这件事,还无法摆脱这个念头,那还不如忘记。”“看来每个人选择遗忘的原因都清晰了,”陆行洲转向穆思辰,“那你呢?”穆思辰缓步走到小章鱼面前,望着这可爱又端庄的小家伙,透过它,看着隔着遥远时空的秦宙,轻声道:“我的乌托邦当然是这个世界不再被污染困扰,现实世界也能得到拯救。挡在我前面的,竟然是你吗?”小章鱼抬起一条触手,擦了擦穆思辰的眼角,吐出一个微咸苦涩的泡泡。穆思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力地抹了把脸,轻声道:“命运。”他耳边再次响起了“定数”的歌谣声:“滴答滴答,我聪明的孩子啊,窥见命运的无力感,你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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