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这一问,范查斯最先反应,他轻哼了声,眼底是漫不经心的笑,反问:“你的仇不想报了?”
“charlce!”杨晨媛厉声地喝止他,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杜璟安听清了范查斯的话,顿觉心底里一松。他们说了这么久都没提到相关的事情,她还以为这群人也不知道她心底的那个谜团,还好,他们——起码范查斯和杨晨媛,是知情的。
她装作疑惑不解,看向范查斯问:“什么‘仇’?我跟谁有仇?”
范查斯启唇欲说,余光瞥见杨晨媛警告的目光,他又将嘴唇合起来,耸耸肩,随后眼角眉梢透出算计的笑意:“你听我们的恢复记忆,不就都知道了?而且,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可能成功复仇的,不如听我们的,冲破封锁,恢复你的能力,才能去大杀四方啊。”
杜璟安静静凝视他许久,似乎是在权衡他话的真假和判断后果,最终给出了几人期盼的那个回答。
“好。”
纪堔凡和杨晨媛顿时松了口气,相视露出笑意。
唯独范查斯反倒狐疑起来:“这次倒是答应得干脆。你就不怕我们都是骗你的?”
杜璟安哼笑道:“现在的我,对你们有什么价值?”
范查斯听后目露思索,似乎想给她列出个几条她的价值来。
杜璟安不等他开口,用他的话替他解惑道:“就我现在这个样子,只是个有点财富的普通人,而你们几个人,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我放倒,神不知鬼不觉地一路转运到联洲中心……这一路上,我丧失了一切反抗的能力,你们想对我做什么,或者想利用我做什么,有充分的条件可以完成。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明白,你们图的,必然不是我目前有的东西。”
范查斯微挑眉,似是很满意她的回答,嘴角噙着笑看向杨晨媛。
另一边的杨晨媛则是松了口气,她从杜璟安的态度中感觉到杜璟安不会再有脱离他们的倾向,转身去取钥匙,为杜璟安松开束缚。
唯有始终没能怎么插上话的纪堔凡,在听罢杜璟安的话后,陷入了另一重思索。
他隐隐觉得,从范查斯回到船舱开始,他们与杜璟安之间的对峙都透出了些许怪异,可究竟怪在哪里呢?他又一时说不出来。
直到纪堔凡看到,在杨晨媛解开杜璟安手腕上的锁后,杜璟安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那并不是对终于被松开束缚的满意,而是所有的事情照自己所预料的方向进行而产生的满足。
纪堔凡顿时灵光一闪,无比惊骇地看向杜璟安:“你刚刚是在套我们的话!?”
此话一出,正在活动手腕的杜璟安、整理锁链的杨晨媛、还有旁边打下手的范查斯,全部朝他看去,随即后两者再同时转向杜璟安。
只见杜璟安神情轻松地整理着衣袖,那双大眼睛漆黑而明亮澄澈,可是看起来却是丝毫不显单纯,反倒似是漆黑浓稠到将妄图穿透进去的所有光亮都挡下而反射出去的深渊。
“哟?”杜璟安露出一丝讶异,“没想到,竟然是你第一个反应过来。”
没等另外两人回神,杜璟安耸耸肩又道:“不过有什么关系?我需要知道的内容,是你们原本就会向我透露的信息,差别只在于是不是我主动想知道的,而已。我们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结果,就别多计较了。”说罢还笑得一脸和善地拍了拍纪堔凡的肩膀。
范查斯原本还觉得杜璟安现如今的样子没有十年前恐怖了,在看到杜璟安此刻的神色之后,他感觉到自己背上立时起了一层冷汗,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全然忘记了手上还拎着锁链,就这样抱住自己粗壮的手臂上下搓了搓,抖声道:“果然!你就算没有记忆了,还是跟原来一样的怪物!”接着哆嗦着疾步离开原地,把锁链往吧台上一磕,匆匆离开了船舱。
纪堔凡也被吓得不轻,连连后退,追着范查斯出去了。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杨晨媛,她看向杜璟安的眼神中更加透出庆幸和希冀。
杜璟安瞥了眼逃走两人的背影,问杨晨媛道:“还有多久到目的地?”
杨晨媛稍作思索,答道:“以现在的行进速度,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就能抵达r网的专用码头,从码头到总部有二十分钟车程。”
杜璟安朝沙发走去,坐下,交代道:“行,那你趁这个时间,跟我说一下这几天的工作进展。”
船舱内响起杨晨媛清透的声音,她将他们一行人离开华国后发生的所有事细致地汇报给了杜璟安——
在杜璟安进入蓝源集团码头的同时,他们就安排了一个人假扮杜璟安,按照杜璟安原定的计划行事。他们则是乘坐r网的专机由华国离开,落地欧洲边境再换乘游轮,到杜璟安醒过来的这会儿,距离他们离开华国境内不到十二小时。
现在整个杜家的情况用火烧眉毛来形容也丝毫不过分,前一晚杜予怜赶回叙阳时,杜盛延正忙得焦头烂额。
面对突如其来的股价大崩盘还有多个项目爆雷,蓝源集团上下全部乱作一团,杜予怜急匆匆冲进董事长办公室时,整个总裁办的秘书、助理都在会客区接打电话,杜盛延也正在焦头烂额地给杜璟安打去不知道第几个电话,不过得到的回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门被打开引起了杜盛延的注意,他抬头见是本该在京城和孟家人待在一起的杜予怜,还是带着又急又慌的神情跑进来,他心头一沉,放下电话担心问道:“予怜,你怎么回来了?孟家那边也出了什么状况吗?”
问话间看清走近前来的杜予怜的神色,发觉她眉眼间竟有丝喜意,杜盛延没来得及深思,杜予怜已急急开口道:“不是的!爸!我知道了!都是杜璟安搞的鬼!蓝源集团现在的状况都是她害的!这么多年她都是装傻的,她手里现在已经有蓝源集团16.5%的股份了!她就是想搞垮我们所有人,然后把蓝源集团据为己有!”
杜盛延一开始只当她是受到了蓝源集团崩盘的刺激有点精神失常了,但听到杜璟安的名字,他迅速瞥了眼会客区的员工们,起身警告地低声吼道:“予怜!你在说什么!?”
秘书十分有眼色,看出事态的异常,不等杜盛延开口,便招呼人收拾资料离开。这些秘书们都是人精,在听到杜予怜那些话时就明白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等杜盛延秘书一发话,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拿上东西离开了董事长办公室。
杜予怜被杜盛延的警告语气唤醒了一丝理智。
她说的这些不仅是家丑,更关于公司,如果公司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根本问题是出在他们杜家,他们自家人知道没什么,但不能让外人听到一丝一毫的风声,否则就给了其他股东、投资方甚至是新闻媒体等把罪责全部推到杜家的机会。
杜予怜一阵后怕,等秘书、助理们走完,才又急切地抓住杜盛延的袖子,压低了些声音激动道:“爸,你相信我,集团的事情都是杜璟安搞的鬼!对!还有宋楚莲那个贱人!说什么去杜璟安身边打探消息,帮我制造机会接近沈彦开的妹妹……根本都是骗人的!她一定是跟杜璟安串通好了,杜家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是她泄露了资料给……”
眼见着杜予怜说得越发离谱,杜盛延猛地甩开杜予怜的手,吼道:“够了!你闭嘴!”
杜予怜整个人都被他这一甩带得退开两步险些摔倒,她稳住身体后仰起头看向杜盛延,这才看清他神色里的不耐烦,难以置信地怔怔道:“爸?你不相信我?”
“相信你?你让我相信你的疯话!”杜盛延震怒道,“平日里你要怎么任性,我可以依着你!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整个蓝源集团都危在旦夕了,你还有心思污蔑你妹妹!你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形吗!现在能帮家里渡过难关的只有璟安,你还跑去得罪她!我说呢,昨天璟安的电话还能打通,话里话外也想帮家里渡过难关,后来就再也打不进她的电话了,原来是你……是你!”
杜予怜急切道:“爸!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杜璟安小时候心机那么重,突然一下子变得那么蠢,都是她装的!您想,当初她为什么会那么干脆地答应嫁过去沈家?肯定是想攀上沈家那棵大树,方便她报复我们啊!”
杜盛延猛地一拍桌子:“够了!你不要再瞎编了!我倒真希望你能聪明点!”他失望地看着面前这个曾经令他骄傲的、让他愿意无底线去迁就宠爱的乖巧女儿,“她为什么去沈家,还不是你要死要活不愿意,我们才勉强她去的,这件事她是受了委屈的!你说她有蓝源集团16.5%的股份,证据呢?她的股份都是我转让给她的!不光是她,你、你哥哥,全家人各自有多少股份,这些东西都是有公示的!现在蓝源集团这个局面,如果照你所说她是想掌控蓝源集团,如果她的持股已经超过了我,最着急的应该是她!可现在,就因为你的无理取闹,她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杜予怜被问得一怔,这也是她苦思冥想都没有想通的地方。
但她切切实实看到了杜璟安变脸的样子,听到了杜璟安亲口说的那些话,如今杜璟安在她心里就是个心机深沉的小人,她知道,她只是一时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见杜予怜呆愣的样子,杜盛延耐心丧尽,大手一挥:“滚出去!我没工夫陪你闹!”
杜予怜还不甘心:“可是……”
杜盛延不想再听她多说,直接叫助理进门把她请了出去。
被半请半拖拽出门的杜予怜不死心喊道:“爸,你等着,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你会后悔的!”
杜盛延看也没看她一眼,重新拿起电话,略作思忖,翻找了一会儿通讯录,端起笑脸,拨出电话。
通话页面上的名字,赫然是乔骁寒——杜盛延曾经不止一次地听杜予怜怨愤地提过,乔骁寒对杜璟安十分亲近。
或许,乔骁寒会有杜璟安的消息。
乔骁寒刚回到禾糸墅的家里,就收到了都盛延的电话,他第一时间竟是怔愣了一下。
在得知蓝源集团出事时,他曾试图联系过璟安和杜予怜,只是正好杜璟安被转送走,杜予怜在回叙阳的飞机上,他都没能联系上,而杜盛延是蓝源集团的掌权人,他作为乔氏集团未来接班人不能主动联系,性质不一样。
所以当杜盛延的电话打来时,他有几分意外,同时也迅速想到了杜盛延很可能是求助乔家帮助的,他本想装作没听到,等待电话自动挂断,毕竟这次杜家的事情不仅涉及“财”,还牵涉到了“政”,甚至是很上面的“政”。乔家绝不可能蹚这趟浑水,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不过很快他转念一想,杜盛延作为商界老油条,即便不算天才,但也应该能想到他所想到的这些关系,所以这通电话大概率并不是来求乔家援助的,加上他也很想知道杜璟安目前的状况,犹豫了一会儿,赶在电话被挂断前接了起来。
“喂?”
“喂?骁寒啊!我当你不会接我电话了!”
乔骁寒客套道:“叔叔这是哪里的话?我正巧在忙别的事,手机没在跟前,秘书拿给我的。您的电话我肯定是会接的。不知道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
“我现在联系不上璟安了,听予怜说,你们最近来往得比较多,想问问你知不知道璟安现在住在哪里?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璟安手里蓝源的股份跟我的是持平的,这次出事的子公司正好也是我交给她负责的公司……我知道她也不懂什么业务,公司的事情向来是让另外连个人打理,出事了我怎么可能怪到她头上?可这孩子……你也知道,这孩子本来性格就内向,又爱多想……我真是怕她出点什么事……”
他这些话里真真假假,恐怕自己都不知道真心有几分。
乔骁寒闻言一笑:“叔叔您也别担心,璟安现在嫁到了沈家,身边时刻都是保镖照看着的,沈家不会让她出什么事的。”
“哦?”杜盛延听出了话头,问道,“这么说,你也见过璟安,跟沈家的人在一块儿?”
乔骁寒故作惊诧:“璟安没跟您说么?我现在跟她住在同一个别墅区,住得很近。”
杜盛延若无其事地笑道:“她只跟我说过,经常跟你在小区里遇到,倒是没说你跟沈家人接触过。”
乔骁寒陪他演:“也难怪,沈彦开上次看到我跟璟安说话,挺不高兴的,现在也不让我接近他们家了。您也知道,禾糸墅本身私密性就强,加上沈家那些保镖,我最近也没办法跟璟安接触了。不过您是她父亲,想来应该没事。”
杜盛延心里荡起一股激动。
禾糸墅!沈彦开竟然这么看重杜璟安,带她住在禾糸墅!
作为整个叙阳最高规格的别墅区,禾糸墅的高端在于奢华的设计设施,更在于严密的安防措施,整个别墅区外种有茂密树林,树林外环绕河道湖泊,外界无法窥探丝毫其中情况,而非登记业主,哪怕是业主的亲属,在没有业主亲自带领并登记事由与出入时间的情况下,也无法进入其中。
杜盛延按捺住情绪,为难道:“啊,只是我目前打不通璟安的电话,骁寒啊,你看你方便带我进去吗?我不见到她本人,实在是不放心啊。”
乔骁寒:“这有什么问题。我今天回我们家本宅了,明天吧,晚上我下班去接您。”
杜盛延忙不迭道:“好,好好。那行,你早些休息。”
“您也是。再见。”
乔骁寒挂断电话,唇边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疲惫与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