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保眼睛微眯。
之前听围在傲娇少女白裳裳身边的那几人言语,他以为矛盾点是出在这位白裳裳和孔连顺之间,二人间似是存有什么瓜葛、误会。
但此时观其言语神态,竟似是直接冲着孔涟漪来的。
“白裳裳,今日是孔词表姐碧玉之宴,你远到是客,姑且不与你计较。但你也莫要欺人太甚,舍妹年纪尚幼,又不通武功,怎经得起你故意冲撞?当姐姐的,说声对不住,不难吧?”
孔连顺昂着脑袋,寸步不让,黝黑英挺的脸膛黑沉得能滴下水来。
白裳裳晒笑了声,勾了勾薄唇,施施然地,将头顶的狐裘帽领翻褪至颈间,顿时墨如瀑、雪绒拥颈。顾盼神飞间,周遭围着的五位年轻男子瞬间眼睛一亮,呼吸微微窒。
白裳裳似是对众人的这个反应很满意,挑着下巴,目视孔连顺,极轻蔑不屑道:“对不住。我说不出。”
这句有些嚣张的话,不知为何,竟引得周遭那几位男子齐齐哄声笑。尤其是那位姓唐的佩剑男子,一脸促狭鄙夷,目光直视孔连顺,隐隐有些残忍,就似是在看着一个落在岸上垂死挣扎的小鱼儿。
“白裳裳。”
孔连顺身形一颤,一字一字喊出,声音低沉嘶哑,竟犹如受伤的怒兽在咆哮。
丁保面色微诧,有些吃惊地望着孔连顺。
这时,被他半拥半护在身侧的孔涟漪忽地咯咯一笑,自身后冲了出来,伸胳膊拉住濒临失态的哥哥,昂起苹果般的小脸,满是纯稚笑意,音若金铃道:“郡主姐姐,快莫在这门外耽搁了。天南海北的这些个年轻俊彦们之所以披风沐雪、远道而来,一半是为孔词表姐祝生,另一半自然是要目睹国之绝色。孔词表姐斗笠沉纱十年未摘,今日也不例外,而淳于梵音姐姐恰好有事出海未能赶至,这下子,大家伙,便只好等着观望郡主姐姐你了……郡主姐姐,快莫要让大家伙等急了哦。”
言下之意,央土双璧,一个看不到,一个没来,大家伙极其无奈之下,只好退而求此次,等着看你了。
白裳裳笑意顿凝,俏脸瞬间像是挂了严霜般,狠瞪了孔涟漪一眼,冷哼了声,猛地一甩狐裘,拧腰便走。
而她身边言笑晏晏的几位男子闻言也是神情一窒,有些谨慎不自然地朝厅内望了一眼,其中三位似是很担心心中女神白裳裳真的“羊入虎口”,赶紧举步紧紧缀上。
“嗳嗳嗳,我说孔少爷,过去就过去了。再扯东扯西夹杂不清的没啥子意思。男人嘛,脸,还是很重要滴。”姓唐的佩剑男子,走过孔连顺身旁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阴阳怪气地说道。
“嘿嘿,唐公子说得极是……哎呦!姓孔的你敢……哎呦!哎呦!”
另一个摇纸扇的油浮公子哥儿怪笑着就要附和,却被孔连顺突然暴起一脚给狠狠踹倒,刚想说话,孔连顺扑上去就是一阵噼噼啪啪暴揍。
那姓唐的佩剑男子来自北地冰峰,乃是八姓中“冰川红魔”镇北将军府唐家的子弟,跟孔连顺家有些姻亲,真要论起来还得叫一声兄长,所以他轻易作不得,但尼玛的你姓孙的算是哪根葱哪根蒜,也敢在孔家的地盘上唧唧歪歪胡言乱语!
“来人,把这厮给我丢出去!”孔连顺揍畅快之后,喘着粗气,呼喝守在不远处的孔家近卫道。
那位唐公子一愣,显是没想到孔连顺居然还有这么尿性的一面,不过他也毫无出手阻拦之意。这姓孙的小王八犊子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耀武扬威的死贴在白裳裳身边,苍蝇般赶都赶不走,偏生大手大脚惯了的白裳裳似乎还挺吃他这套,忒也烦人。
孔连顺若能把他丢出去,也算做了好事一桩。
“行了连顺。”丁保忽然开口道,说完,好似不经意地从地上蹲着的孙璞身边走过,似要去拦住飙的孔连顺。
白裳裳已进去,在场没有高手。谁也没注意到他在行进过程中靠近孙璞时突然施展“劲草”,当事人孙璞只觉得有股子冷风嗖的卷了一脸雪沫子,完全没有看到丁保飞近身又退去,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度在他身上放了一物,同时又取走一物。
孔连顺没想到丁保会出来劝阻,见他不似说笑,出于尊敬和信赖,吁了口气,散退郁结,点头挥退正感到有些为难的孔家近卫。
孔涟漪略有不满地鼓起腮帮子,若不是出言相劝的是丁保,怕是就要直接飙了。
不过,转念想起方才自己跌倒时,大哥哥第一时间呵护关心,长臂一张,将自己紧紧拥护在身边,心里又觉暖暖的,很是受用,心情瞬间又复明朗起来。嘴角一翘,蹲下身子,在地上仔细捡拾起纸张来。
唐公子忍着心头失望,搀起地上两眼已变成熊猫的孙璞,若有所思地望了丁保一眼,再不迟疑,举步朝厅内走去。
“连顺,你跟这位白裳裳姑娘有过节?”外面仅剩三人时,丁保出声问道。
“不瞒宁兄师父,过节倒也说不上。就是,唉……”孔连顺长吁短叹,很有些意兴萧索。
“大哥哥,还是我来说罢。这白裳裳是皇室白家的,平寿亲王的小女儿,霓裳郡主。号称天封皇室第一美女,人称什么‘天封之花’。呸,论才智论韬略不配给孔词表姐提鞋,论武功论美貌又不远如淳于梵音,还整日一副天之骄女不可一世的架势,以为天下女子都得自惭形秽,天下男子俱得俯帖耳,简直不知廉耻!”
小姑娘一边捡拾着纸片,一边怒气冲冲道。
说着,偷偷看了眼哥哥孔连顺,见他神情无恙,这才继续道:“说起来,也都怪我娘太多事,不知何时何地偶然见到了这位郡主,被她冷傲的外表所惑,惊为天人,回来后便一力主张地要给哥哥说媒,结果上了人家门,平寿亲王还没说话呢,这位郡主自己站出来拒绝。原本这事也没甚么,可这恶女人偏爱拿这事出去说,久而久之,倒像是我哥哥求着央着死皮赖脸地爱慕她一样,但实际上我哥哥根本就不知求亲说媒这件事,之前也从未见过她。更可气的是,哥哥有次去天封赴宴,恰好席间遇到她,便让她当众澄清这件事,谁知这恶女人众目睽睽之下,来了句:爱慕本郡主之人千千万,若都如你这般缠杂不清,本郡主岂不是要累坏了?如果你想要声道歉,对不住,我说不出……”
丁保瞬间恍然,怪不得方才白裳裳吐出“对不住,我说不出”这句话时,那伙人都在偷笑,而孔连顺暴怒得就像头受伤的野兽,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一番故事。
忽而醒起一事,又道:“涟漪,那你呢,又是如何得罪她的,我看这位孔雀开屏姑娘今日的怨念倒多半是冲着你的?”
“哼,冲便冲,本姑娘不惧。她那样羞辱我哥哥,我自气不过,去岁在平望山天师府给天师真人贺寿,我与她坐得近,便偷偷给她下了些药,一整个席间都放屁不止,还轰隆隆的,特别响,最后草草吃了几口,羞愤离席……哼,若非今日是小表姐生日,我还让她好看!”
孔涟漪捏着小拳头,凶巴巴道。
丁保听得愕然。而那边,孔连顺面上终于缓过劲来,浮起一抹笑意,望着妹妹的眼神,尽是温馨感激。
“连顺,给我交个底,你对这位白裳裳,究竟有没有心存爱慕?”丁保见他情绪恢复了过来,便认真问道。
“爱慕如何,不爱慕又如何?”
孔连顺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孔涟漪倒是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噌地窜了起来,昂着脑袋,快步凑到丁保身侧,拥着他的胳膊,急声问道。
丁保轻笑道:“人活在世,做人做事,需求念头通达、身心舒畅。要讲究有恩报恩,有怨偿怨。此事无关男女。”望了孔连顺一眼,继续道:“这位白裳裳姑娘如此欺你,这场子,自然是要找回来的。不过,不同情形,也得有不同的找法。你若是对她心存爱慕,那好,咱就拿出点血性脾气来,再苦再难,哪怕忍辱负重,也要把她给真个拿下来,不仅要拿下来,还要拿得她服服帖帖如温顺小猫儿,叫她蹲茅房她不敢上暖炕,隔三差五的,再带出去溜一圈儿,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什么场子都找回来了……”
正说着,丁保忽而醒起旁边还有孔涟漪这个未成年的小丫头正昂着脖子在听,顿时略感讪然,揉了揉鼻子,侧过头问她:“……怎样,有没有觉得我现在突然头生犄角、体长毒鳞,瞬间变成了择人而噬的大恶魔?”
“才不是呢。”
孔涟漪以手捧心,紧紧盯着丁保,漆墨的眼珠亮啊亮的,闪着恶魔的光辉,满是钦服崇拜,“大哥哥简直……英俊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