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桥一愣,摇头:“小人不知。大人只吩咐来接夫人。”
勾氏闭目摇头,片刻才说:“我……我也没说是今儿来。”
叹了口气,睁眼道:“丁参军,多谢你和尊夫人为我冒险,你们赶快离开罢,我与这两位壮士一同进入。”
不止丁保为之失色,李春桥更是摇头:“这……这太危险了!请夫人先与这位参军大人避至安全处,待小人们探了内中虚实,再……”
勾氏果断挥手打断他,转头对丁保道:“我夫君是为了等我,才到这里来的。他知我厌恶军戎兵甲,也不擅官场逢迎,才没多带官兵,联络衙司。是我不好,口里不说,心中却偷偷与他呕气,才害他……害他身陷险境。”
说着泪水涌入眼眶,姣好的樱唇却泛起笑容,双手掩口,含泪注视着澹台王图:“多谢你,丁夫人。是你点醒了我,夫妻无论是生是死,都不能够分开,我要回到夫君身边去。你真有福气,嫁了个你对他好、他也对你好的人。”
眯眼一笑,泪水终于滑落面庞。
澹台王图心中一动,握住她的手掌轻轻抚摩,笑道:“夫人的夫君也很有福气,能娶到夫人这样好的女子。”
勾氏忍住哽咽,伸手抹泪,定了定神,挺胸坐直身子,对李春桥道:“李壮士,劳烦你带我走一趟。”
李春桥不愿冒险,还待劝解,忽听顶上风声呼啸,一股沛然掌力兜头盖下:“想走么?作梦!”
众人被压得动弹不得。只觉气息将窒,脑门疼,肩背如负千斤。
丁保料不到亲身放对之时,《阴阳路》携带的纯阳之力竟如此难当,不由得佩服起谭阴阳来。心想这与自己夹杂不清的姑娘若在此间,那么战团之中或更安全些,两袖运劲一拂,将勾氏与澹台王图推向李青桥,沉声一喝:“走!”
碧霞神功力分为二,回身硬接了这倾天一掌。他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所以故意只使了六分力道,蹬蹬蹬连退几步,却也将来人震退开来,豪笑道:“好俊的一手“阴阳路”!”
来人一身破烂兵袍。硕大的骷髅脑袋,头顶白毛乱飞,霍然收掌旋身,带起一阵烟飞叶卷,正是阴兵流之主“阴阳法王”谭阴阳!
谭阴阳虽是女身,身量却与丁保差不多,骨架又大,下蹬破烂军靴。上顶硕大脑袋,如此一来,倒显得足足比他还高了小半个头。
她刻意压低嗓音。除了丁保、澹台王图与那名异邦老妪之外,恐怕无人知晓“阴阳法王”谭阴阳是女儿身。丁保却变得不多,头顶的道髻变成了一顶毡帽,身上道袍换成了一袭寻常武士服,仍一眼便能认出。
谭阴阳微窒了窒,“哼”的一声。沉声喝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卑鄙下流无耻臭小道士!”
丁保一听她的声音。低沉中自有一股磁媚,想起当夜帮她保住腹中“功胎”时未曾旖旎也的个中滋味。灵光乍现,便依样画葫芦:“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淫……”
末尾的“妇”字尚未落下,谭阴阳已咆哮一声,挥掌而来!
正所谓怒急攻心,盛怒之中,或可一时气力暴增,远胜平日。然心脉交煎,对运使内家真气大大不利,故高手过招,最忌心浮气躁,与莽夫恃怒暴起的道理全然不同。
当日谭阴阳被丁保以“碧霞神功”结合“身心通明”,采走了近一半功力,元气大伤,虽得“功胎”补益,又过了三月,但功力却仍无法尽数复原到当日水准。
而与她三月前一别之后,丁保却又有连番奇遇,内力进境一日千里不说,三月中更得澹台王图手把手的教习擒拿、刀法、腿功、掌法……内外修为远比当时要强,此际激得她贸然出手,他却好整以暇,继续运起六成的碧霞神功,并以其精妙招式相应。
“砰砰砰砰”一轮对掌,他一步也末退,谭阴阳心急力损,果然《阴阳路》神功徒具其形,不复惊天动地的威能,还不如伺机而动,凝力一击。两人有攻有守,形势顿成胶着。
这正是丁保的目的。
“你靠得这么近……”
他一边抢攻一边笑道:“我们终于可以小声说话啦!要不扯开喉咙嚷嚷,对谁都没好处。”
“你——”
谭阴阳给他气得半死,出手如电,招招声势煊赫,可惜威力只得原先三五成不到。
丁保好整以暇接敌,度丝毫不让,看在旁人眼里,二人四臂只余残影,鼓风捣尘,偏又丝丝入扣。过招如此迅捷,却无一拳中的或捣空。旁边一众阴兵矫舌不下,若非碍于阴阳法王平日威严,几乎要喝采起来。
谭阴阳越打越是心惊,只觉这“强行坏了自己贞洁、干了自己身子”的臭小道士招数精妙,与木沧海似是一路,咬牙道:“你是木沧海,还是木秋涛的徒弟?”
“呸!那两个混账王八蛋,我恨不得卵蛋给他们挤出来!我与他兄弟只有梁子,无甚瓜葛。”
丁保学着她的说话风格,边打边劝:“喂,告诉你,祈道赐福论法大会在即,你在宣化城外袭击朝廷命官,若教镇南大将军知晓,十个阴兵流也都剿了。还是快快离开,那个狗屁碧霞元君搞得捞什子集会也莫去啦。”
谭阴阳七窍生烟:臭小道士怎似什么都知道,偏又没知道个十成十?越打越上火,怒道:“关你屁事?你莫以为跟我……呸!就来管东管西。早晚落在我手里,将你千刀万剐!活活干回来!”
丁保心想:打斗中尚能开口,看来并无大碍,这三月来“功胎”消化很好,恢复得也不错。
不欲跟她缠斗,用掌力将她震退几步,弯腰抄起一截粗堪合围的枯干,仰头咆哮,飞沙走石地狂舞起来,打得地动树摇,阴兵小卒们纷纷走避。接着双手一松,残干笔直朝谭阴阳飞去,方位却低了些。
谭阴阳想也不想,点足踏上飞株,三两下便纵跃而来,随手打出一式《阴阳路》里的绝招来。
丁保作势接掌,整个人倒飞出去,连翻带滚的足有一丈之远,作势一抹鲜血,抚胸叫道:“哎呀,好……好厉害!”
转身一拐一拐奔逃,度却是快极。
谭阴阳都看傻了,一下忘了追赶,低头翻了翻手掌:“怪了!我这下分明没用劲,怎地他叫得忒惨?”
周围阴兵小卒们却不管这些,轰然怪叫,忙不迭地颂扬大王神威,顿时士气大振。
丁保一路飞窜,无人可挡,见包围圈里地形错综,林树起伏,杂有墙圮梁塌的痕迹,此地似曾有一处小小聚落,只是久无人迹,远观便似荒丘。丘壑间还有零星的战斗,随地可见陈尸断兵。
转得几转,前方豁然开朗,一座土包上矗着几幢倾塌建筑物,只有居中之处屋形犹在,小土丘下堆满了木石杂物,显是将所有能拆能丢的都扔出来,堆成阻却进攻的工事,附近尸体尤多,约莫有一、二十具,大多是黑衣模样,形貌服色在夜幕下有些难辨。
中屋里炬焰摇曳,人影幢幢,澹台王图焦急立在门前,一见他来才得笑开,挥手大喊:“夫君,来这边!”
丁保不禁露出笑容,张开双臂,任她纵体入怀。
两人相拥片刻,才携手入内。
李青桥拱手道:“参军大人武艺群,挡住阴阳法王不说,一人一刀便杀了进来,实在是令人佩服。”
王小狼“咯咯”笑道:“我一人一刀也杀得进。喂,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李青桥摇头:“现下不行。”
王小狼搓手踱步,“咯咯咯咯”地怪笑一阵,突然安静下来。
这屋也只剩半边有顶,格局倒像是衙门公厅,丁保在丘下见得一块写有“驿”字的破旧残匾,豁然开朗:“原来是旧时邮驿。车马道废弃了,屋舍施设等便成了草场土包。”
屋中只有五、六人,簇拥着一名褐衣貂裘、书生模样的苍白男子,男子眉目如画,并未蓄胡,连唇上颔下的青渣都刮得十分干净,相貌端雅,宛若从图中走出来似的。
此时早春已过,纵使夜露寒重,至多加件大氅便已足够,根本毋须穿到貂袍御寒。
男子面色苍白,薄有病容,显是身子骨单薄,须小心保暖。
他坐在一只石墩上,靠着柱子,秀气的双手迭在腹间,微微闭目,并不言语。丁保多看了几眼,见他鬓额间在火光下银丝闪闪,鼻翼、嘴角的痕迹也有些深刻,依然无损其俊美。
勾氏伴在男子身旁,双手交握垂而立。
她一直起身子,果然形似斜柳、腰如约素,虽作妇人装扮,其实年纪还很轻,没有了婢仆环绕烘托,小动作透着一丝少女稚气,文秀中更添甜美。
丁保暗暗点头:这位夫人与她的夫君可真是一对璧人,两个都生得忒好看!
嗯,不错,仅次于我跟狐狸姐姐!
这时,勾氏咬咬嘴唇,细声道:“夫君,是我不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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