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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昊天是……少教主。三年前,因为和长老发生争执,负气出走,至今未归。”
刺客是扮成楚昊天的样子,刺杀的温泅雪。
君罔极对左护法阿狸平静地说:“我知道了。多谢。”
阿狸有些傻眼,拿不准他到底打算怎么做。
君罔极的脸上本来就少有情绪,阿狸只是没想到,他连听到温泅雪可能不会爱他,都能这么冷静。
如果是真的冷静看开倒好。
她毫无办法,只能看着他起身告辞离去。
一直到温泅雪和君罔极出发,阿狸也没有看到君罔极有任何异常。
她只好说服自己,君罔极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可能是少教主的替身,所以现在知道真正要替的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才会这么平静。
……
他们坐着马车下山,一路向着中原而去。
沿途每到一处天音教的地方,就换一匹马。
武林大会是下个月的事,行程并不紧,温泅雪就当游山玩水。
君罔极看他静静坐在马车里,对外面的一切好像并不很好奇。
他甚至不往窗外张望,拿起一本书看。
不想看书了,就看君罔极。
直到他们到达了第一处歇脚的地带,下来休息吃饭。
那是西海有名的一处繁华之地,月湾湖。
风景如画,秋来游人如织。
他们轻车简从,温泅雪没有戴他标志性的面具,但因为他的脸太惹眼了,阿狸给他准备了帷幕。
坐在当地最有名的客栈二楼雅间。
温泅雪向着窗外望去。
远山、湖泊、树林,近处长街之上的人群,全都如同一副画。
他望向君罔极,乌黑的眼眸微微睁大:“外面,是这样的吗?”
君罔极忽然意识到了,温泅雪不是对外面的一切毫无兴趣,没有好奇。
他只是因为从未见过,连好奇也没有起始。
一个人如果没有见过下雪,就无从想象下雪的冬天要如何。
……
温泅雪在马车上的时候,看书也好,看君罔极也罢,都是在想一个问题——
他现在已经和君罔极相互喜欢了,那么,甜甜的恋爱应该怎么谈?
他能想到的就是:和君罔极一起吃饭、和君罔极一起看书、和君罔极一起睡觉。
就是,从前一个人做的事情,现在和君罔极一起做。
想要甜一点,就亲君罔极一下。
但,即便是温泅雪也知道,仅是这样似乎是不够的。
他试图从书里找找答案。
书上说,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是应当要约会的。
“要去外面逛逛吗?天气很好。”就在这时,温泅雪听到君罔极说。
他抬眼看向君罔极,忽然意识到,这就是约会:“嗯,好啊。”
两个人牵着手出门了。
月湾湖每年秋天的时候,当地会庆祝节日,持续十天左右。
街上卖着各种面具,各种小吃,各种好玩的小摊。秋记风吹拂着,一切都很舒服。
君罔极牵着温泅雪,两个人随着游人往前走。
每一个看上去生意很好的小摊,他们都试过。
温泅雪吃到了从前从未品尝见过的食物。
玩过了投圈、射飞镖、捞小鱼和蝌蚪的游戏。
看过了杂耍,听过了唱戏,围观了街头各种卖艺。
长长的队伍,从月湾湖繁华的镇上,一直沿着湖泊周围半圈,向着上面的神女山而去。
山上有一座龙女庙,相传龙女是月湾湖的女神。
庇佑着这里世世代代居住的人们。
到了晚上,这里的热闹也不散。
他们走走停停,逛了一下午,走了一下午的山路,看完了所有的风景。
君罔极说:“我们回去吧。累了吗?上来,我背你。”
温泅雪是有一点困了。
他伏在君罔极的背上,忘记了自己比君罔极年长,应该是恋爱里负责引导、包容、教导的那一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温泅雪睡醒了。
他发现,回去的路君罔极选择了和上山时候不同的。
这条路稍微背离游人的路线,只有偶尔会遇到一两个同样避清净的人。
也因此,沿途没有灯火。
灯火都在远处。
当地的富户开始竞相放烟花。
天际一角偶尔一下被照亮。
这一片仍旧是属于夜色本身的,勾连旷野。
天空之上,月光、星辰、云彩,便格外清楚美丽。
远处微凉潮湿的风吹拂而来,夜色像是另一个白日。
君罔极轻声说:“今天过得开心吗?”
温泅雪搂着君罔极的脖子,将脸枕在他的肩上:“嗯,很开心。”
温泅雪没有告诉君罔极。
这样的盛会,从白天到晚上,他曾经是逛过的。
中原的热闹比月湾湖的要盛大很多,从早到晚、从晚到早看不尽。
他也曾经坐下摊贩那里,吃一碗云吞。
也曾经在夜色里望天上的烟花。
夜空也曾经皎洁神秘美丽,身边陪着很多人。
但是,置身其中的时候,无论有多少人都觉得遥远,世界和自己不相干。
那些美丽和热闹,都不是他的。
和今夜是不一样的。
相隔十年,温泅雪才明白了,他那时候的感受,像是……孤独。
温泅雪抱着君罔极的脖子。
“很开心,夜色真美啊,君罔极。”
今晚的世界和夜色,是属于他的。
“把我放下来吧。”
温泅雪从君罔极的背上下来。
夜色里,他认真地看着君罔极的脸。在旷野清澈灰暗的夜色里,君罔极的薄唇紧抿,下颌线冷淡,面容淡漠沉敛,眼神是一种带着少年气的清澈锐利的笃定。
让他的脸上,同时呈现记着冷锐危险,和温柔沉静,两种极端矛盾的感觉。
温泅雪伸手抚摸着君罔极的脸,微微带笑的眉眼,眼里清浅的薄薄的温柔,是毫不错认的爱意。
捧着君罔极的脸,在夜色微风里,他亲吻了君罔极。
吻他的脸,抿得略显冷淡锐利的唇角。
“你真好看。”温泅雪看着君罔极的眼睛说。
然后,在天际的烟花在一次炸响的时候。
这一次,亲吻了君罔极的唇。
就像终于伸手触到了远处天际,月光照亮的夜色云彩。
君罔极教会他,和喜欢的人走在寻常的夜色里,过往的孤独因此有了美丽的意义,连微风吹过,都在心上引起颤栗,便是约会。
温泅雪教君罔极,怎么亲吻他。
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教。
直到君罔极学会,主动捧着温泅雪的脸,吻住他的唇。
温泅雪并不懂。
君罔极需要学会的并不是亲吻本身。
是意志的枷锁,如何在理智和失控之间松动。
亲吻温泅雪,需要理智足够失控。
就像亲吻一抔雪。
爱欲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罪。
如果这种罪是自己的,君罔极并无所谓。
但那罪本身,是沙漠妄图拥抱凛冬之雪。
是亵渎、侵占和摧毁神灵。
他想拥有全部的雪,藏在他的怀里,心里。
他想雪永不融化。
但拥抱和亲吻,本就是加速融化。
……
君罔极克制、很轻地,屏住呼吸,在温泅雪的唇上亲了下去。
柔软的唇珠、唇瓣,接触的地方微微被另一片唇碾压。
温泅雪睁开眼,看到君罔极紧紧闭上的眼睛。
感受到,君罔极拥抱他的身体,全身都在绷紧。
像是,光是这一个动作,就耗尽了君罔极全部的理智和力气。
许久。
君罔极才微微退开。
温泅雪的手指,轻轻在自己微微发麻的唇上点了点,指腹碾压唇瓣,和君罔极亲吻的动作比较。
然后,放在他自己唇上的手指,按在君罔极紧抿的薄唇上,轻轻摩挲。
温泅雪笑了一下,笑容徐徐绽开,对睁开眼的君罔极说:“可以每天都这样亲一次吗?我喜欢你亲我。”
乌黑的眼眸矜清柔和,无限爱意。
微蹙的眉,像孩子渴望糖果一样纯真,是喜欢和尚未满足便被中止拒绝,远远不够的委屈。
再给我多一点甜味啊。
人在爱意里,不就该贪得无厌,肆无忌惮,所求无度吗?
神灵并不在乎被亵渎,只想要被爱。
雪会融化,但是,下一个凛冬,还是会一期一会。